他害怕江里又一次跑开,不声不响,从他的世界消失。 也就没有顾得上风度,在电梯刚好到达之时,伸手用力抓住了江里的手腕。 江里很瘦,手腕也细。 抓起来盈盈一握,触感却更冰凉。 盛千陵的眼底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用身体挡住渐关的电梯门,微微低头看着江里,喊他:“里里……” 江里努力挤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的笑容,看着盛千陵的脸,认真问:“盛老师,有什么事?” 盛千陵长年训练,少见太阳,皮肤比常人更白净。眉锋很锐利,双眼漆黑,眸光流溢。鼻子很高很挺,线条也流畅,比少年时代多了几分冷硬。所幸唇形完美唇线上扬,给这张脸增添了不少柔和。 乍一看,就会觉得他像个骄矜的贵族或者绅士。 可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位绅士此时目光沉沉压抑,又因身高使然,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江里缩了缩脖子。 偷偷迈步想逃,却又被盛千陵用力抓了一下。 电梯再一次合上,撞到盛千陵背上,启动保护机制,又弹开。 江里只好又笑问一次:“盛老师?” 盛千陵看似顿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地转于平静,眼神重新变得明清。 他放开手,轻声说:“抱歉,刚才打完球,没有握手。” 江里:“……” 他简直不知道盛千陵现在是有什么坏毛病,开局前要握手,结束时也要握手。 没握上的话,还要追到电梯口这儿来,强行握一个。 江里实在没有办法,又想尽快离开这儿,只得打起精神来,伸过右手,说:“那,握吧。” 盛千陵将江里的手握住,晃了晃,却没松开。 江里只觉得喉间那道苦味更甚,急着回去吃糖,又听着电梯已经开始报警,无奈地说:“盛老师,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们在偷情。” 江里从少年时代起就骚话连天,盛千陵竟闻言并没有很惊讶。 反倒江里自己话一出口,却有些悔意浮上来。 不该逾矩失了分寸的。 他抬头看着盛千陵的眼睛,撞见一汪深不见底的情绪。 等了两秒,他才听到盛千陵低声说:“江里,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连名带姓,没再叫「里里」。 没有质问当年要分手的原因,没有迁怒嘲讽,也没有拉着他回忆过去,只问他过得好不好。 江里心中骤软,觉得自己再不走,可能要折在这儿。 于是,他又痞痞地笑起来:“好得很啊,你看我,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 盛千陵听了,只是盯着他,没再追问。 江里绞尽脑汁想办法想走时,俱乐部门口忽然传来卓云峰的声音。 卓云峰说:“千陵,能不能过来一下?要抽一个大奖,由你来抽。” 盛千陵背对着俱乐部的门,卓云峰并不能看到他们两人此时握在一起的手。 盛千陵顿了一下,缓慢放开江里,回头冲卓云峰说了一句「来了」,才离开电梯门,朝俱乐部门口走去。 江里站在电梯边,看着一身职业赛服的男人,肩膀挺括,脊背笔直地路经那一排颜色鲜艳的开业花篮,好像在走一条鲜花铺陈的康庄之路。 没来由的,他弯起眼睛笑了。 电梯已经下去,江里懒得再等,干脆走了楼梯。 他飞快走出欢乐大厦,离开前余光扫到卓云峰挂了好久的开业宣传海报。海报上那个黑色的剪影,正是盛千陵。 可江里却没有认出来。 可能是分开太久了,江里想。 六年,足够放下过去的一切,所以他连盛千陵的身影也认不出来了。 江里家离欢乐大厦不算太远,大概两站路距离。 他几乎是小跑往家赶,气喘嘘嘘地奔向自己房间,从衣柜里摸出一罐糖来,拿出一颗拆了糖纸就往嘴里塞。 徐福记甜橙味棒棒糖,味道香甜,余味悠久,向来是江里的最爱。 那个透明的糖果罐里,清一色全是这种口味的糖。 橙色糖纸,橘色糖棍,交错在一起,只看一眼,就能让江里安心。 他就这么坐在床边,安静地吃完一颗糖,又将糖棍擦干净塞进一个纸盒里,才站起身来。 看一眼时间,下午一点十五分。 没吃午饭,饥肠辘辘。 江里给自己泡了碗面,囫囵吃下去,打包好垃圾,丢到门口统一的大垃圾桶里,然后骑着电动车慢悠悠出了门。 父亲江海军住在江陵疗养院,江里隔三差五就会去看看他。 江海军今年整整六十岁,被疾病折磨得几乎脱了人形。医院没法继续治疗,江里只好把他转到疗养院,请专人看护。 今日见一面,倒没什么特别之处。 江海军还是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对儿子骂骂咧咧:“狗卵子,又来看老子死了没有?” 江里白他一眼,在床边大剌剌坐下,冷笑道:“祸害遗千年,你心里没点逼数?” 江海军也不恼,也可能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没有办法怒视旁人。 他说:“老子当年怎么就捡了你这白眼狼,养不亲,还害得老子一辈子没结婚。” 江里依然不甘示弱,回敬一句:“你捡我时都三十好几了,你个老光棍,自己找不到女人怪我头上?” 江海军摇摇头,想不出反驳的话。 倒是江里又说:“想打我就好好配合疗养,能走路了就能打我了。我到时候站着不跑,随你打。” 江海军懒得理江里,眼睛一闭,睡觉了。 江里从疗养院出来,又骑电动车去了店里。 他开着一家男装店,店面不大,但生意一直不错。店里有个售货员姚婷,平时卖衣服收钱都是她,进货搬运这些体力活,都是江里自己来。 下午正好来了一批货,江里一个人拆包分类,将衣服整齐地摞到一起,对姚婷说:“婷姐,辛苦你熨一下。” 姚婷三十岁刚出头,在江里这儿打工有两年多,和江里一直配合得挺好。 她点点头,又去招呼客人。 江里刚刚忙完,手机忽然响起来。 平时有人找他,大多用微信发消息,倒是少有人打电话。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还是北京的。 他猜到是谁,隐隐不想接听。 可那铃声催魂夺命似的不肯停歇,吵到了店里的客人,引来好奇的观望。 他只好滑锁接听,却是卓云峰的声音响起来:“小江,你是在店里还是在家里呢?” 江里预感不太对劲,扯谎道:“在家呢。” 果然,下一秒,卓云峰就对旁边的人说:“小江在家,那你们车过去时捎他一截,好吧。” 远远传来一声「好」。 紧接着,江里又听到卓云峰对他说:“小江,今天你辛苦了,我们几个人聚个餐,都是你熟悉的人。在九阳大酒店,一会儿千陵来接你,地址我告诉他了,你在门口等着。” “我不——”江里话没说完,那头却换了一个人的声音。 那人嗓音温润,又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里里,别跑,等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阅读!
第4章 【里里啊,里里。】 这句说完,两人心思各异,不约而同沉默了半分钟。 只听见听筒里传来的电流声,还有街上遥远的车鸣声响。 江里突然想到什么,立即把电话一挂,站起来往外跑,边跑边说:“婷姐,我有事先回去了!” 姚婷在给刚才那位顾客打包两套春装,闻言平静地点头。 江里跨上电动车,飞快朝自己家方向赶。 欢乐大厦、小江男装、江里家,这三个地方在地图上看起来就像一个等边三角形,相互之间隔得都不远。 盛千陵开车,速度要比江里的电动车快。 既然要去接他,很有可能会先到他家。 江里骑着电动车穿梭在人行道里,全速往前冲。 就这么骑了七八分钟,他回到家门口,把电动车一停,转头看一眼,院子外没有汽车,稍微松一口气。 但也不敢停下脚步。 他很快进了堂屋,转身跑进左手边自己的卧室,飞快把床上枕头边那件黑色的T恤一收,把一个小挂坠塞进枕头底下,又将床头柜上那满满一盒橘色糖棍塞进柜子里。 边塞边抬头看一眼,看见衣柜旁边的吊杆器和悬挂在那儿的波茨杆,心下赫然一凛,快速冲过去取下球杆,拧开中间的旋钮,也胡乱地往柜子里塞。 来不及搭椅子去摘那枚吸贴在天花板上的吊杆器,江里听到院子里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盛千陵到了。 门外,盛千陵仔细确认了一下卓云峰给的地址,是这儿没错,才开门下车。 借着天光,抬头遥看一眼这栋小楼的全貌。 江里住的,是中部农村最常见的那种房子。 防雨尖顶,波浪红瓦。两层楼,外面贴着白色的瓷砖。 一楼右边那间有两扇黄铜色带对称镂花的大门,左边一间是房间,窗户外装了一层防盗网。 房前有一片很大的稻场,用水泥修得十分平整。 左邻右舍的院子里都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只有江里这儿光秃秃的。 太阳已经落下,但天并没全黑。世界呈现一片温情的青黛。 盛千陵一步步往里走。 他打量着这栋房子的内饰。并不高档精致,东西也不多,堂屋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零碎的日用品。 “江里?”盛千陵喊。 江里刚从柜子里的糖果罐中抓了几颗塞进裤兜,然后慢慢悠悠从房间走出来。 隔着门框,他看到换了身衣服的盛千陵。 盛千陵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露出了性感的喉结和一小段锁骨。下搭一条黑色的休闲裤,长及脚裸,露出一截脚脖子。衬衣下摆宽松地塞进长裤里,黑白分明,完美突显着他优越的九头身身材。 因为脱了严肃正经的赛服,换了自己舒适的搭配,更令他褪去了几分严肃,多了一些属于二十几岁男人的活力。 江里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拒绝:“我不想去。” 盛千陵走过来,站在江里面前,压低声音哄劝:“卓哥非要我把你带上。” 意思是,如果江里不去,盛千陵无法向卓云峰交待。 江里挑眉,淡道:“他的饭局我也不是第一次拒绝,他早习惯了。” 盛千陵愣了一下,继而联想到什么,又往前一步,诚恳道:“如果是因为太挑食,和人聚餐不自在,我可以帮你点菜。” 江里挑食,挑得惊天动地鬼神沉默。 盛千陵自然是知晓的。 可江里还是没有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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