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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跨进门，管家迎过来，接过他二人手里的东西正要退下去，周生喊住他道：“那壶酒得拿出来，待会儿温好了拿过来喝。” “什么好酒啊？”张鹤苓馋道。 “谨之开春酿的果酒，不醉人，只怕你不爱这口儿，老陈倒是可以多喝点儿。”周生道。 陈晏转头朝余谨之道：“有心了。”余谨之摇摇头道：“一点儿心意罢了。” 张鹤苓故作失望地端起之前放下的酒杯道：“小白眼儿狼，我还是喝这金戈吧。”金戈是周钧（老周）生前酿的酒，滋味醇厚，喝下去直通天灵，还是陈晏取得名。 “给你带了好东西呢！”周生倒了杯金戈，将怀里的袋子扔给他。 张鹤苓接过去打开一看，道：“哟！哪找来的？”袋里边儿都是些极好的药材，一般人还真找不见。 “山里找的啊，谨之跟我都认得不少，碰见了就采了。”周生喝了口金戈，辣得直砸嘴。 管家端了温好的酒上来，余谨之接过去给陈晏到上一杯，也该给自己倒上一杯，他还养着身子，喝不了金戈。 周生与陈晏之间空着个座位，正对着的桌上也放了空碗筷和空酒杯。周生挑了些菜放进去，都是周钧爱吃的，又往杯里倒满酒。 他一手端着一杯，拿起来道：“喝一杯？”余下几人也拿起酒杯，碰了下一口喝下肚。周生喝完一杯，将另一杯放下，这才算彻底开了席。 一席饭吃到天黑，张鹤苓与周生喝得烂醉，陈晏与余谨之到还清明。 外头雪停了，月亮也升起来，照在雪地上，莹莹发亮。 陈晏端起空位上的那杯酒走到庭院里，庭院中心种了颗梅树，寒冬腊月里开了不少花，香气袭人。 陈晏寻香走过去，将手里的酒倒在雪地上。 倒完后，陈晏手里松了劲儿，酒杯掉进雪里。他抬手抚上枝干，而后额头靠上去。管家从屋内拿了狐裘给他披上后站到游廊里等候。 余谨之看着那颗在月光下格外红艳的梅花，他听周生说过，那下边儿葬着他的养父、陈晏的伴侣——周钧。 陈晏本不姓陈，他本姓祁，祁乃皇姓。祁晏是先皇祁烈的同胞亲弟，皇子里祁烈排行第六，祁晏排行七，因而被叫做小七。 周钧是个野小子，十五六岁便从了军。他天生将才，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后被前朝将军收养。不过周钧从小野惯了，皮得很，小小年纪一副滑头模样，大字不识一个，总在军中与将军吵嘴。将军实在受不了，又可惜这么个人才，便跟皇帝请了命，将他送进宫里，做皇子伴读，塞给翰林院那群老头好好教导。那群伴读里还有个年纪轻轻的状元叫宁决。 周钧初入宫，也是第一次见识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他好动又肆意，连夫子也管不住他，整日里琢磨着御花园里的鸟蛋和千鲤池里的鱼。一群皇子和公主自是瞧不上这么个不识字的，趁夫子不在便将他围在角落里嬉奚落嘲讽。周钧浑不在意，他惹不起这群皇子公主，但在这儿他吃得好睡得香，只要跟他们服软就行，比起从前的生活，他很满足。 然而他没想到有人会站在他面前为他挡住那些讥讽，又手把手得教他认字读书。 十五六岁的祁晏不苟言笑，站在周钧面前与人争论，争得面红耳赤。一群人吵吵闹闹引来夫子，都被罚抄书，祁晏也未能幸免。书房里的祁烈与宁决没亲眼看见这场争端，而后几日才听人说起。 周钧悄悄看了眼坐得端正正在抄书的祁晏，低下头继续照猫画虎抄书。而后每一次祁晏都会站在他身前，连祁烈与宁决也会帮着说几句。周钧撇撇嘴，对祁晏这种自找苦吃的行径嗤之以鼻，没经历过苦难的皇子又怎会懂他的隐忍求生。 “这个字应先落这笔。”祁晏指上他抄的字道。周钧立马拿手捂起来，他竟不知有人悄无声息站到了他身后。 “捂起来做甚，我教你。”祁晏说着拿出干净的纸便要教他。 “不要。”周钧涨红了脸，他知道这些人都看不上他。 祁晏看着他带着敌意的眼神，道：“我教你的法子能让你写的更快。”周钧照着书画字实在是慢，晚上都在忙着画夫子留下的作业，白日课上便打瞌睡。 周钧有些心动，每日晚间他也熬的难受，学问没学到，眼下青黑倒是熬出来了。 “好吧，那你…想要什么？”周钧问他，他自小便知道天上不会掉馅儿饼。 祁晏意外地看他一眼，考虑一番后摇摇头，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周钧暗自不爽，这是祁晏看自己太可怜给自己的施舍么？不爽归不爽，周钧倒也没拒绝，不过他慢慢会给祁晏带些玩意儿，比如树上的鸟蛋，水里的小鱼，抑或是御花园里开得正盛的一朵花。 祁晏不挑，都一一收下。偶尔周钧也会带着他一起去偷蛋抓鱼，二人被宫人发现，周钧抓着他在园里溜得飞快。周钧还会告诉他宫外的自由的山野，热闹的街市，夏日的午后，少年们约好以后一起去看。 日子渐长，少年们都长大，周钧也到了出宫回军的年纪。出宫那日，祁晏将腰间的玉佩解下送与周钧，他道：“等你平安归来，我们出宫去野猎。” 周钧带着他的约定回军，与老将军一同在战场上厮杀。再回来时，已然是意气风发的小将军，祁晏也受封齐王住到了宫外。 然而朝中太子皇子夺权，局势紧张。皇帝膝下七位皇子，大皇子与二皇子都已病逝，如今的太子三皇子无德无能，四皇子与五皇子都蠢蠢欲动，唯独六皇子祁烈与七皇子祁晏无动于衷。 周钧回京述职那日，晚间回了将军府，夜半趁着夜色去了齐王府。次日休沐，两人偷偷带着护卫去了京郊猎场。 正值金秋，林中万叶染红。周钧躺在落叶里手里拿着酒壶，祁晏静坐一旁，落叶纷飞里看山下都城盛景。 “你想做皇帝吗？要是想我可以帮你。”周钧喝着酒说，战场上他打仗胜得漂亮，老将军十分属意他，而且他并无背景，与各皇子也无关系，所以皇帝也放心将兵权交予他。 祁晏看了身旁自在躺着的人，笑着摇头，敢这般直接问出来的也就只有周钧了。 “一辈子在皇宫里有什么意思。”祁晏拿过他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口，这酒太烈，辣的他皱眉。 周钧滚到他身边笑他不会喝酒，祁晏不理他。 “那祁烈呢？”周钧拉着他躺下，他知祁晏与祁烈乃同胞兄弟，在外人看来二人必定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皇兄。”祁晏沉吟道：“皇兄他并不像他表现的那般无欲无求，他与宁决在朝堂上的动作也不小，若是有人留心也能发现他的意图。”祁晏翻过身侧躺看着周钧说到。 宁决如今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大臣，不过并无几人知道他与祁烈关系密切。祁烈与祁晏的母家算不上显赫，更何况他们的母妃也早就不在，他两人是最末也最不引人注意的皇子。 “他若有心思，你便要帮他？” 祁晏垂下眼，自小他与祁烈便算不上受宠，不过皇帝最忌兄弟相残，而且祁烈也护着他，这才平安无事的长大。若祁烈真有此意，他必然会相助。不助的结果只会更惨，这场争夺他无论如何都逃不开。 祁晏不答便是默认，周钧将他抱进怀里，下巴磨蹭着祁晏头顶，道：“若你要帮他，我也会帮你。 等社稷安定，我们就去天下游山玩水，看遍人间。” 祁晏闭着眼答应了他。 齐王自请去军中磨练，朝堂上祁晏跪着求皇帝应允，朝臣大惊。皇子沾军权一向是大忌，连太子也不敢随意染指，祁晏却铁了心跪在殿中，不肯起。看来这七皇子也要在这皇位之争中展露锋芒了，站在朝臣中的祁烈与宁决对视一眼，皆未说话。 周钧看着殿中的身影，捏紧了手腕。 不惑之年的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跪在殿中的祁晏，半晌，他允了。皇帝也有意看看这群儿子里到底最适合坐在这位置上的是谁。 随军前一日，祁烈携宁决夜访齐王府。 夜风微凉，挟着花香袭人。宁决不做声地坐在一旁喝茶，周钧今夜歇在将军府，明早才会来接齐王随军。 祁晏也料到祁烈必会来找他一趟，二人虽是亲兄弟，也一直在皇宫里默契的藏拙，但争权夺位之事却从未拿到明面上说，今夜这一切便都要挑明。 “晏儿怎么突然想去军中？”祁烈喝着茶问他，语气淡然。 祁晏看他哥哥一眼，那姿态好似浑然不在意。自小这位哥哥对他照护有加，但他一直摸不透祁烈，不过他也没有想与祁烈争夺王位的想法，所以倒也坦然。 “皇兄想要那个位置吧。”祁晏话音刚落，祁烈转过头眸色深沉。 “皇兄想要，我也会帮皇兄争取，周钧也会帮忙。如今那几位哥哥都将眼光放在我身上，皇兄在朝堂动起手来也可以更方便些。”祁晏一席话不卑不亢，祁烈听完仍面上依然没什么特别的神色。 沉默半晌，祁烈开口：“你当真无意？周钧愿意帮我？”虽说四人少年时都相识相知，不过周钧一向不爱搭理他与宁决，只缠着祁晏。 “皇兄，我不可能去坐那个位置。我心悦周钧，我们约定好，等皇兄坐上皇位，便与他游历天下。”祁晏说话的样子，在灯火里显得温和，眼眸里细碎的光点充满对以后的期待。 祁晏说完，屋里一时间静下来，听得见夜风寥寥。祁晏没想到他能如此坦然的说出来，身份尊贵的皇子竟真愿意跟着个野路子将军浪迹天涯，放弃这一身荣华。 宁决定定看了眼祁晏，而后眸光在祁烈身上转过一圈，放下茶杯去院中看一轮弯月。祁烈的目光跟着他在风里飘摇的衣摆滑出去，宁决走得远，听不见他们说的话。 “若事败，我会尽力保全你们。”祁烈看着院中人道。若能成自然是好，若不成，他自然也不能让这些帮他的人落得跟他一样的结局，更遑论这其中也藏着他自己的私心。 “那皇兄呢？”祁晏问他。 祁烈笑得洒脱，道：“不必担心我，在军中好好照顾自己，明日便不去送你了。” “皇兄也是，若有事便传信与我” “好。” —— 祁晏第二日出征，人都忙着与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避嫌，没几人来送他，不过他本也没什么交好的朋友，此刻倒也落得清净。 周钧一早便骑着马来接他，他特地为祁晏挑了匹好马。天色尚早，二人骑着马相伴离京，祁烈送他的暗卫隐在人群里悄悄跟上。周钧看着身畔的人，虽然局势水深火热，但好歹这人现在在他身边，若真有不测，就带着人跑，天下之大，总有二人容身之处。 等二人抵达西北已是两月后，老将军出来接驾，祁晏将人负起道自己只是来历练，无需太过估计自己。老将军要为他安排独帐，一旁的周钧凑过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第一天就这么大排场啊，不是说历练么，那就跟咱们一起住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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