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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周生天天蹲在人山墙底下，那豆腐也攒了一堆，周生吃不完，全提去给了瞎眼陈和医馆的老张。 终于，这几日后，陈旗消停下来，不再动手，余菀也再没去过集市上。周生倚着山墙听屋内两人的说话声想着，总算结了，省得他天天蹲在人家门口听墙根儿。周生将手里的药放在墙根下，转身摇头晃脑挎着大步走进密林里。 一晃眼，半月过去，到了除夕前夜，周生这几天忙着宰杀各种牲口，连觉都睡得少，下了摊天已快黑了。忙的头疼，本来打算直接回去，半路还是改了道去了医馆，打算找老张要两幅安神的方子。 到医馆时，老张正用小炉暖了酒喝，见周生来了，便招呼他喝酒。 二人坐在医馆里间，外边儿看着早已打了烊。周生一手拿着酒杯，一手逗着医馆里的猫儿，他还未回去换洗，今日宰了许多的牲畜，身上肉腥味重，那猫儿便围着他团团转，时不时蹭他的手，周生笑着将那猫儿抱进怀里，任它挣扎也不肯撒手。 不多时，那猫儿挣得累了，便他怀里打起瞌睡。老张喝了口酒看他摸着猫开口：“你买的药全给那卖豆腐的女人了？” 周生抬头，手未停下：“你怎么知道？” “哼！”老张扬起下巴，神气道：“我配的药我自然能闻出来！” 周生挑眉看着他，老张被那眼神扫的不自在，不肯承认却又心虚，最终气得吹胡子瞪眼：“那药是我专门儿给你配的，因着你总要碰些野物，自然与其他人买的药不一样，还不识好歹！” 周生诧异，手里挠着怀里的猫儿，热乎乎的，心里也热乎，这小老头这么多年竟一直憋着没说。 “我可知好歹，下次给你带两斤梁记的卤牛肉来，用来下酒最好不过！” “知道便好。陈旗家里的事儿，你少插手，风言风语多了，你和那女人都不会好过。”老张又倒了杯酒，攥着酒杯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着。 “我知道你为什么插手这事儿，但其他人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甚在意，你又何必去落人口舌。你母亲满打满算也走了二十年了，该放下的就该放下。”老张叹口气“有些事儿，也不是你能改变的，帮帮忙就行，不必搭上自己。” 周生听着没说话，那猫儿醒了，站起身来跳到地上，尾巴从周生掌心里滑了出去，周生合上手摸了摸掌心。 “应该就这样了，我看他两差不多也好了。”周生垂着眼，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 “今儿个，余菀来我这抓了两幅安胎药，诊脉时我也留意过，除了身子虚点儿，没什么问题。或许等她熬过去，生下孩子，日子就能好过些。”老张喝了口酒，咂摸着看向窗外的雪景。 “人当真能改变么？”周生盯着藏在暗格里的猫儿，看不清眼神。 老张撇了周生一眼，又转过头看窗外渐大的雪，咽下原本的话转而轻飘飘地说：“或许吧。” 周生原以为这年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他期盼着余菀能过上正常的日子，连带着他母亲那份。只是没想到那晚上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周生终于知道，他帮不上余菀一点儿。
第6章 除夕那日，难得没下雪，连风也停了。周生难得不用早起睡了个好觉，今儿个老张让他叫上瞎眼陈一起去医馆过年。周生拎了不少肉下山去酒馆找瞎眼陈，路过陈旗家门时，留了个心眼，仔细听了听那屋里的动静。没什么异动，他估摸着陈旗应该还在市场没回来。这段时间都没什么事儿，再加上陈旗了知道余菀有孕，应当不会再动手，或许以后也不用再留意这些，周生想着。 晚上，医馆里瞎眼陈拿出私藏的好酒，周生喝了个痛快。席间他听到老陈说镇上来了个祸害，周生疑惑：“祸害？” “嗯，祸害。平日里混世做尽，在京城臭名远扬，气得他爹一脚将他踹到这乡下，流放来了。”瞎眼陈闭着眼朝周生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你可别沾上那小子。” “谁啊，还得让人避着，这么大阵仗。”周生嗤笑。 “徐家小儿子，徐玉琢。说这些是为了让你少沾些麻烦，你不知道你那性子？”说着他夹起颗花生直击周生面门。 周生这会儿不甚清醒，反应也笨得很。啪地一声，那花生正中眉心，留了个红印后，落到地上。周生吃痛，嘟囔几声，抬手揉了揉额头。 那头老张见周生挨揍的样子笑起来：“他惹得麻烦还少？” 瞎眼陈听见这话，放下手里的筷子转头朝向周生：“有事儿？”虽说他闭着眼，可周生还是生出被他紧盯着的错觉。 “没事儿，没事儿了已经。”周生摆摆手。 “解决了就好，若有事再来找我。”瞎眼陈拿起酒啜饮一口，又放下。他并不爱喝酒。 待到半夜，酒快醒了，周生才晃晃悠悠的走回去。这会儿雪又下起来，周生踩在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远处还有爆竹声传来。 快到陈旗的院子时，周生闻到了风里的血腥味儿，远远看着，那窗里透着昏黄的光，屋门关着，与平时无甚区别，他却心慌起来，皱着眉头快步走向那院子。 天太黑，稍远些便看不清，周生走进了便闻到更重的血腥气，他推开院门，走两步才看躺在雪里的余菀，身上白裙已被血色染尽，连带着身下的雪都变红。 周生的酒瞬间醒了，心里一紧，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鼻息，周生放下一口气。还好，还来得及，顾不上看屋内的情况，周生抱起她，朝医馆跑去，感受到怀里冰冷的人，周生跑得更快了。 医馆里，老张忙了好一阵，虽然孩子没了，好歹是保住了余菀的命。 周生坐在外边儿，看大雪漫天飘落，老张走过来踹了他一脚：“进去坐，这会儿冻出病，是要给我添乱么。”周生走进去，看见那猫儿想伸手去抱，那猫儿嫌他周身太冷，扭着身子跑开。 老张见他这样，知他心里难受，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叹口气。 “这事儿先不要告诉老陈。”周生垂着头道。 “行……，你不用太计较这事儿，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她还捡不回一条命。”老张看着他，二人都知瞎眼陈的手段，用在这儿自然是没必要。 “明日你若要去找陈旗，只记住一点：不可动手。”老张知道他必然要去，拦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 周生摇摇头，心里想的却是父亲躺在血泊里的画面，那时他不过几岁，父亲因落第终日醉酒，醉了便打他的母亲，清醒后又痛哭求原谅。周生不解，为何母亲不离开这样的人，他问母亲，母亲却只是笑着把他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头说：“生儿要好好长大，长大了就能保护母亲了。”然而母亲没能等到他长大，他也没能保护母亲，至死都是母亲在保护他。 再一次落榜后，那男人喝的烂醉回到家，打起人来也格外狠戾，连儿子都没放过，即使母亲全力护着他，也抵不过那男人，被狠狠甩到一旁。父亲抵着他的头往桌角上撞时，周生努力挣扎也逃不出去，他叫喊着，指甲在男人脸上划出血痕，更激怒了男人，男人下死手一般抡着他撞，血沿着他的额角滴落，他的母亲拉不住已然疯狂的男人。 血流进眼睛，周生看的不真切，他好像看到母亲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手拿了刀砍向男人。血喷涌出来溅满周生的脸。后面的周生便不记得了，他因为头受到重击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母亲被斩首，他也被老屠夫收养。 看着躺在里间的余菀，他想那个没生下来的孩子或许是幸运的，人也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第7章 第二天一早，余菀还没醒。周生回去的路上看到陈旗在院子里不安地踌躇。雪地里大片的红色痕迹消失不见，想来是陈旗处理了。 陈旗见周生走过来，想问问他余菀的下落，正想上前，却又想起那晚周生威胁他的话语，不由得犯憷。 陈旗犹豫着，余光看到周生朝院子走来，吓得连连往后退，周生走近几步没太靠近他，一双黑眸盯着他。 “怕我杀了你？”周生有一把好嗓子，低沉动听，他也很会用这把嗓子，怎样最凶狠，怎样最勾人，他门儿清。 陈旗被他声音里的杀意惊得摔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别…别杀我。”周生见着他吓成这样，便懒得再搭理这只会窝里横的男人，转身提脚打算离开，陈旗松口气，见他突然又转过身，吓得再次往后爬了爬。 “你知道余菀有身孕了么？”周生没什么感情地问他。陈旗往后爬的动顿了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口问：“谁的？”周生想着这男人没救了，还是趁早死吧，他狠狠踹了陈旗一脚说：“你的。”说完周生转身离开，任凭陈旗在背后追着问余菀在哪也不回答。 我没动手，周生安慰自己。 午后，周生去了医院，余菀已经醒了，她本想回去，被老张留下了，让她养好身体再走。余菀在老张那知道是周生救了自己，见他来了，起身对着他行了个礼：“多谢您救命之恩。”周生看着她点点头，张了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老张端了药过来递给余菀，见周生的样子便替他开了口：“姑娘，身子养好了就回娘家吧，总好过在这里。你又有一门儿好手艺，不愁活不下去。”余菀低头，眸光暗下去，半响才道：“我还有事没办完。”意思就是不走。一时间无人再说话，只听得见那猫儿窸窸窣窣的声音，老张叹口气去了后间看药。 见余菀喝完药，周生正打算离开。 “我有一个弟弟与你年纪相仿，也不爱说话，若你俩认识，或许合得来。”余菀笑着看他，周生顿时有些局促，从小到大他还未遇到过“姐姐”这般的角色，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木然点头。 余菀的笑意更甚，再次开口：“他从小就不爱说话，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但很乖巧。好几年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他现在应当在京中准备科举吧。”余菀看着周生：“每每见到你，我都会想起他。”周生不理解，既然不是举目无亲，余菀为何不肯回去呢。 “那令尊令堂呢？”周生问。 余菀站起来走到窗边，扶着窗槛，看窗外风雪未停，未曾回答周生。 “我初识陈旗时，他刚从西北回来，受了伤流落在我们镇上，被我碰上，便救了他，照料他多日，也是那时我与他有了感情，后来他便拿着所有积蓄向我父母提亲，那是他拿性命博来的钱财，不小的数目，他却愿意全拿来娶我，彼时父母正在为弟弟筹去京中的盘缠，便答应了这婚事。”说到此处，余菀忆起大喜那日，虽称不上盛宴，但也足够令二人欢喜。 红烛下，陈旗掀开余菀的红盖头，余菀抬头，盈盈目光里映着他的身影，陈旗红着脸叫她：“娘子。”二人间情意流转，余菀勾起唇角应了他。陈旗看着她的笑容，暗暗发誓余生一定好好疼爱余菀，但后来挥手相向时，再想不起曾经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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