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笑一声,荒诞中带着鄙夷。 闻衍动了动双脚,他像个野蛮无知愣头青,在这个压抑又危机四伏的空间里,扯着铁链制造着令人厌恶的噪音。 那个男人突然抓住闻衍的胳膊,他的手像铁钳一样,丝毫不给闻衍喘息的机会。 闻衍的心重重一跳! 这是贪心无度的赌鬼吗?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并且顺利混入其中的穷凶极恶之徒! 闻衍不把这人当赌鬼看,他却把闻衍当成了百无一用的废物。 “明明就是多一根铁链子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只拷脚,却放着双手不搭理吗?” 闻衍顺着此人想法,战战兢兢地回答:“不、不知道。” “因为在你踏入脚下这块地的第一时间,游戏就开始了。你逃不出这里,只有靠双手生存,”男人磨着牙,说:“在这儿杀人——不犯法。” 闻衍突然轻轻一笑,“朋友,常客啊?” 男人愣在闻衍的微妙变化下,没空正常思考,他心里随着暴虐本能伸起一团怒火,拳头堪堪停在闻衍脑袋边,“你在跟谁说话?” 闻衍眼睛也不眨一下,“你是什么东西?” 其余人姿态各异地盯着热闹看,甚至还有不少人起哄。闻衍的身板与之对比下可以用柔弱形容,所有人期待着男人会徒手捏死闻衍。 但随着铁门缓缓被推开,欢呼雀跃戛然而止。 男人松开闻衍的手,面色冷漠地盯着来者,似乎是已经习惯了。 闻衍乍一见强光,原本就不太好使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在白光下一片模糊。然后,铁链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平地四起。 在门口方向,一个男人含着变声器,轻车熟路地指挥:“都站起来!排成两列,老实点儿,站好了就不许动!” 这是要搜身了。 闻衍是最后一个被人拖起来的,他没挣扎,弱不禁风地被来人扔在队伍最末端——没人会在意一个废物。 这给了闻衍一点时间,他适应着光线,终于慢慢恢复视觉。 不足十平米的仓库,一点儿空间也没浪费,拎起来抖抖,居然抖出四五十个人。这四五十人看样子不全都是专业杀手,至少有一小半人,看面相虚浮、眼下青紫,人如苦瓜。 他们在来人暴力拉扯下站成一列,可浑身控制不住,抖如筛糠,有人居然失禁了。 这是真害怕,闻衍心里明白,这帮人就是来拿充数的! 而闻衍,就被塞在这列队伍中。 闻衍压着眼睛,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他看起来下盘不稳,随时都能撅过去的模样。 吓尿的人被拖走后再没回来,没人管他,也没人记住他,流程继续。 一共来了四人,统一黑色西装,欲盖弥彰地带了口罩,就是不想被人认出来。他们拿着探测仪分别对两列人群进行搜身。 闻衍身上套着不是原来的衣服,他应该已经被搜过一轮了。刚才差点跟闻衍打起来的男人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闻衍不为所动。他偏过头,把一半脸隐在暗处,舌尖舔着后槽牙,从牙缝里勾出一块定位芯片。 这时,探测仪的警报声此起彼伏,黑衣人亲自上手在警报位置摸索。应该是搜到了什么东西,可相对关系的两个人在心照不宣的对视后,并没有对其深究。 闻衍大脑一紧! 规则不存在,这个游戏可以带武器!所谓的搜身也只不过是搜一些能暴露位置的雷而已! 雷藏在闻衍身上,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 黑衣人压根没把闻衍放在眼里,他们搜完前面所有人,例行公事似的在闻衍身上探了一遭。探测仪从下往上开始,走过腹部继续往上移。 闻衍表现得很平静,装出来的紧张也恰当好处,并不会引人怀疑。当探测仪经过脖颈,到达闻衍下颚时,他好似被这玩意儿惊了一下,喉结上下一滚,看上去像咽了口唾沫。搜身检查的人抬起眼皮,虽然带着狐疑,但碍于探测仪没有发出警报,而闻衍的行为又太过草包,于是略过确认,草草收场。 闻衍长舒一口气。 追踪器被藏在胃里,一时三刻出不来,这关算混过去了。 除去最开始被拖走的两人,一共四十八个人。黑衣人确定人数后,以押解犯人的姿态,引导他们离开仓库。 从现在开始,包括闻衍在内的这些人将不在作为人类存在,他们是筹码、是笑话、是不值一提的货物,只有最后活着离开的人才能再次恢复身份。 陶勇宏在市局办公室内火冒三丈,他工作时虽然严肃,但很少发火。徐舟吾跟了陶勇宏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么气急败坏的模样。 孙望作为助纣为虐者更是大气不敢出,他暗戳戳地往徐舟吾身边靠,可徐舟吾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陶勇宏放声痛骂,“他以为他是谁!真把自己当根葱啊!让人拔了煲汤都不知道进了谁的肚子!” 陶勇宏心力交瘁,年轻人一个两个都不靠谱,各个以为自己能把天捅一个洞,神鬼不惧! 事到如今,穆临之一直没有消息,又搭进去一个闻衍。 命只有一条,如果真有万一,他陶勇宏到时候拿什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 陶勇宏相信穆临之,看中的是他的稳重,如今看来,是自己走了眼,信了他天衣无缝的鬼话! 可闻衍是怎么回事?! 陶勇宏想不通! 徐舟吾面色铁青,他压着孙望后脑勺,少有严厉的询问:“闻衍走之前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孙望欲哭无泪,“他就让我天亮后跟你们汇报这个情况,我问他去哪儿,他也没搭理我啊。” 陶勇宏气不顺:“荒唐!” 徐舟吾:“你给他的定位器靠谱吗?” “靠谱!”孙望说:“那是最新款,信号非常强。我还改装了一下,轻易搜不出来!只要拿掉追踪器上的保护膜,定位生成,自动追踪,就相当于是个开关。” “保护膜要怎么拿?”徐舟吾心惊胆战,“阿衍深入虎穴,根本没机会做这些小动作!” “这定位器大小就够塞牙缝!我都跟闻哥交代啦,只要舌头一舔,保护膜就能掉。”孙望停了停,看了眼陶勇宏的脸色,继续说:“就算客观条件不允许,保护膜遇热就会融化,闻衍把他塞在牙缝里,口腔的温度会慢慢融化保护膜——我们只有慢慢等着。” 天马上就要亮了,再等下去恐怕黄花菜都凉。 徐舟吾忧心忡忡,他思忖片刻,问:“陶局,那穆临之呢?你们到底有计划吗?” “……”陶勇宏:“算有。” “你们怎么传递消息?” 陶勇宏从兜里摸出一部手机。 这手机是某牌子最新款,抵得上徐舟吾两个月工资。手机被人特意设置过,上面只有一个软件。 如今,这个软件沉寂无声,跟死了一样。 陶勇宏:“套路都差不多。穆临之说,追踪器不能太早打开,容易被察觉,他会在何时时机行动,总之——不会失联。” 如果这两个年轻人真的如自己口中说得一般靠谱,那警察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局长办公室挂壁钟刚果过凌晨四点,厚重的钟声落下的同时,孙望手中监控设备和陶勇宏手机软件同时滴了一声! 在场所有人虎躯一震! 来了! 陶勇宏看了眼手机,果断下令:“所有人准备,出发!” 丁成源对这穆临之侃侃而谈,酒喝了不少,但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要上头的样子。穆临之不想喝酒,又觉得白开水寡淡无味,他讨了点茶叶,丁成源拿不出来。 穆临之看上去有些失望。 丁成源拿出主人的架势,泰然自若,“穆兄,真喜欢我掘地三尺也给你挖出几片茶叶来啊。” 穆临之:“好啊。” “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穆临之看着丁成源打电话,他音量不重,穆临之听不见电话里外的聊天内容,便也没一直盯着看。 这通电话来回几句结束得非常快,丁成源言笑嘻怡地再次回到穆临之跟前,说:“穆兄。” “怎么?有吗?” “有——”丁成源意味深长,“正好,老板那儿有好茶,一起走吗。” 穆临之象征性犹豫片刻,似乎在斟酌其中利弊。 片刻后,他抬起头,说:“走吧。” 穆临之被蒙着眼带到此处,从始至终没见过宴会厅外的景象,就连去见所谓老板的路,也都在室内进行。 但经过刚才失重的晃动,穆临之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所以他一路跟着丁成源,一路留心的很仔细。有了参照对比物,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正在慢慢重合。 在场所有显贵对丁成源有三四分讨好的意思——老板一直在,只是不露面,见过他的人只有丁成源。 所以丁成源默认成为老板代表,他不止是个参与者,说话是有权重的,而且知道内幕,对筹码的实力一清二楚。 跟丁成源走得近了,聊些内幕里的东西,下注时的赢面也会大一些。 现在丁成源带着穆临之自众人眼前走过,意思非常明显了。 恐怕这场游戏的大赢家是谁,不好说了。 大家心怀鬼胎,在财富面前,谁也不肯松一口气。 而在穆临之眼里,老板搞歪门邪道很是有一套,他被丁成源带着七拐八绕,绕道一处隐蔽房间门外。 门是指纹锁,丁成源也不愧是局内人,轻轻一贴,那门就打开了。 大门不起眼,屋内别有洞天。一面巨大显示屏从天花板至下垂直悬挂,高清摄像头设置能把入画面者的毛孔也窥探得一清二楚。 他虽身处阴暗,作为高瞻远瞩的幕后操控者,一双无孔不入的眼睛时刻盯着牢笼猎物的一举一动。 穆临之视线往下,看见一人悠然自得地坐在特殊座椅上。 虽然背对而处,穆临之仍然意料之中般的笑了一声,“小叔。” 穆恪怀推着轮椅转身,他不惊讶被穆临之看破身份,反而非常兴奋。 “我的孩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穆恪怀比起过年那会儿似乎又赢弱许多,脸色在显示屏幕的反照下越发惨白。比起他的身份,穆临之更意外他的身体状况,但他并没有开口,行于表面的关怀也没有。 穆恪怀手搭在轮椅上,往前推了半步,觉得吃力,干脆不动了。他高兴地看着穆临之,拉家常似的,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穆临之非常坦诚:“仔细琢磨很容易猜到,这一切跟穆恪忱有关,而拉出穆恪忱的前世今生看,跟他有密不可分关系的人不多——我猜,现在这个地方也跟他有关系。小叔,你什么时候把邮轮带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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