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切并没有按照他所期望的进行,但也似乎在他的安排下顺理成章地进行到了现在这一步。 他在梦里回到了十三年前的校园。 说起来他这一辈子,前二十四年都是在校园中度过的。 因为父亲是历史学教授,母亲也同为天体物理学教授,所以他从有记忆起便一直跟着父母穿梭于偌大的大学校园中。 埃斯波西托教授站在讲台上指着虚拟屏幕上那排三维立体的古建筑碎片讲课时,只有三四岁的奶娃娃就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单人椅上的小桌板横在他面前,小娃娃甚至只能从后面勉强露出半张脸来。 他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还有讲台上的爸爸。 于他来说,童年时期父母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这样的,他们常年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大学校园中工作、讲课,也经常收到各种邀约,满世界地勘探实地、做研究做调查。 还未到上学年龄的奶娃娃常常只能在一段时间内见到父母中的一位。但在那段时间里,他也只能迈着笨拙的步伐跟在步履匆匆的父母身后穿梭于对他来说简直如同全世界那么那么大的校园之中。 一开始埃斯波西托教授和埃斯波西托夫人因为忙于科研而无暇顾及他的时候,小小的洋娃娃还会为此哭闹,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沙发上伸长了手臂,嘴里含糊地喊着爸爸妈妈,好像只要再喊大声一点,再把手臂往前伸一点点,就能将沉浸于封闭实验室内的妈妈喊出来,就能让埋头研读史料的爸爸抬起头来,绕过办公室的那层隔间将他抱在怀里拍着后背轻声安慰。 但这样的次数对他来说少之又少。 母亲所处的封闭实验室隔音效果一绝,往往他哭到撕心裂肺,最后抽噎着靠坐在椅背上沉沉睡去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而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母亲不是又匆匆忙忙重新投入工作,就是已经让他独自一人坐上了前往父亲所在城市的高速列车。 对那个时候幼小的他来说,除去父亲母亲之外,高速列车上的陪护工作人员就是他最熟悉的“亲人”。 后来他渐渐长大了,从十岁不到的年纪开始便一个人自理生活,自己上学下学,自己解决早餐晚餐…… 直到他从小学读到中学,他在家里和父亲母亲相遇的次数几乎四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他们都太忙了,忙到几乎全年都吃住在学校,就连圣诞节都常常出现没法回家的情况。 而他进了大学之后,那本就没有过多烟火气息的“家”就显得更加寂寥。那个常常出现在厨房、书房和卧室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岁月在墙壁和家具上刻下一道道痕迹,计算着他们永远都无法估量的归期。 再后来,磁石研究所成立,埃斯波西托教授于三个月后长眠于南海;埃斯波西托夫人出于安全考虑与C区签订合约,成为其天体运动研究院终身研究员;而他,那个小时候会因为得不到父母关注而哭闹不止的小娃娃,埋首为揭露隐藏在RHC计划背后的阴谋苦苦探寻了十一年。 莱纳多惊醒的时候,眼前还有着父亲死前被巨大钢筋戳穿胸口的惨状。 浑身的肌肉因为条件反射而缩紧,根本无法缓解。 待到他喘息着平复下来,抬手擦去额上冷汗的时候,床边的电子钟已经默默走过了半圈。 九点半了。 作者有话说: 连更到此结束啦~ 然后因为存稿告急了,接下来的更新时间调整为周三周五周日的零点~
第36章 错的期望 莱纳多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教员都围坐在长桌边循声看向门口。 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没迟到吧。” 另一边,虚拟屏幕上的计时器跳过一秒,时间不偏不倚,正好到达十点整。 “没有。”约纳斯低头翻看着面前的文件,“甚至还提早了三秒。” 莱纳多没有接话,只是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只有约纳斯左手边的位置还空着。 于是,这位刚通过爱琴海基地培训,正式入职时间只有一个月都不到的年轻研究员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约纳斯身边,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那位在问询时便沉不住气的洛尔教员此刻更是已经瞪大了眼睛。 约纳斯放下手中的电容笔,抬眼将在座的每一位都扫视了一遍:“那么我就开始了。” 虚拟屏幕上出现一连串的数据与测绘图。 莱纳多知道这次打捞磁石的行动计划应该是早就定下的,至于为什么还要召开这次会议,一是借此将具体计划内容告知他;二是因为在整个太平洋海底基地中,只有约纳斯与少数教员有能力参与制定这样复杂的计划,这次会议也是在向所有教员,包括整个RHC计划执行安理会报告。 说是报告,其实更符合单方面的告知。 磁石在太平洋中间掀起的漩涡流过大,影响范围过广,且由于这块磁石的体积应该比上次从爱琴海中打捞出的那块要大上许多,整个漩涡流向外扩张的速度也在不断增快。即使这个计划还有着无数的欠缺之处,他们都不得不将之付诸于实际。 能对海底海水的密度与压力造成改变,让鲸爆在海底产生,足以可见这枚磁石的威力之大。同样,在面对完全不同级别的磁石与漩涡流时,整个打捞计划并不能直接将解决先前问题的计划照搬。 发现漩涡流当时便不顾一切直直冲进其外围最终消失不见再也无法被找寻到踪迹的PU003号潜艇便是最好的例子,如果约纳斯和莱纳多此次依旧借鉴上次在爱琴海基地执行打捞任务时的方法,那么潜艇最多只能勉强支撑着通过整个超大型漩涡流的最外围区域,便会被疯狂向内搅动的海水撕成碎片,永远地成为滋养海床的养料。 “磁石04的大小大致估计为从地中海底部打捞上的磁石03的三倍不止。”约纳斯放在鼠标上的手指微微滑动,那串数据向上移动,露出下方的磁石04大致情况测绘图。 “由于此次漩涡流规模过大,”约纳斯停顿了一下,虚拟屏幕上换了一副页面,“在与其他研究员进行讨论之后,我们一致选择出最适合此次打捞操作的方式:从海底挖掘前往漩涡流中心处,在成功取到磁石后再从海底原路返回。” “我提出质疑。”洛尔研究员仰了仰下巴,“取回磁石之后海水会以极快的速度向中心聚集,那么那片沙砾在瞬间受到的压力是无法估量的。” 莱纳多转头看向他。 “怎样才能确保研究员在取到磁石之后有足够的时间返回潜艇,并确保潜艇的设备完好不受损害呢?” 莱纳多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虚拟屏幕,片刻后又忍不住将目光放到了约纳斯身上。 “无法确保。”约纳斯面上没有半分窘迫,淡然地仿佛在说一件再过平常不过的事件,“推演中无法给出又完备又安全的方法。” 长桌下,莱纳多放在膝上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所包裹,他微凉的手背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与约纳斯近乎滚烫的掌心相贴,“我和莱纳多·迪·伦佐研究员会尽最大的努力顺利归来。” 约纳斯喉头微微一顿,语气却没有改变半分,而是放慢了速度,几近一字一句道:“我们会保证取到磁石,即使葬身海底。” 整个会议室内刹那间寂静无声。 足足一分半钟过去,另一位坐在长桌尽头的女研究员才开了口:“我提出质疑。” 莱纳多和她对上目光,她有着一头红发,面上的雀斑显得她有些活泼。她将视线锁定在莱纳多身上:“莱纳多·迪·伦佐研究员的主要方向是历史学研究,这与打捞磁石的任务完全没有相交处。” “他有从漩涡流中脱身的经验。”约纳斯开口时没有一丝犹豫,“如果我在任务中途不幸殉职,那么这样一个完全有能力且具备一定经验的研究员会比其他人有更大的可能性成功到达漩涡流中心并最终完成任务。” “谁要和你一起葬身海底。”莱纳多跟在约纳斯身后走出会议室时小声嘟囔。 领先了他半个肩膀的人停下步子微低下头来看向他:“我没有开玩笑。” 他深棕色的眼睛很沉很深,看着莱纳多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压抑极深的情感:“这次任务的危险性是整个RHC计划开展以来最高的。” 莱纳多垂下眼避开那太重的视线,却还是觉得自己被一股沉重的气氛压住了,慌不择路间,他说出了令他后悔无比的一句话:“所以你就舍得这样拉着我去吗?” 约纳斯盯着他长长的眼睫没有放:“不舍得。”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似乎在压抑着某些不轻易显示在他人面前的东西一样,万分艰难,却又不得不回答莱纳多的问题。 面前人长长的眼睫轻轻颤了两下,约纳斯忍不住向前靠了靠。 阴影投在身上的时候,莱纳多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地抬起了眼。 “莱纳多。”约纳斯低下头,二人之间的距离被又一步拉近。 “嗯。” 小猫一样的轻声应答堪堪传入约纳斯耳中的时候,他抬手,食指抵上了莱纳多微凉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整个太平洋海底基地内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任务而奔波忙碌。 无人经过的走廊转角处,约纳斯低头,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莱纳多的唇上。 他只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但没拉开过大的距离。 鼻尖相抵的时候,莱纳多能感觉到绵长的呼吸。 约纳斯就着这样毫厘的距离垂眸看了莱纳多的唇,他喉头上下滚了滚,不知从何时开始压抑藏匿的颤抖与苦涩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坚固堤坝那处不为人知的缝隙,随即喷薄而出:“我不舍得。” 他微微红了眼眶,扯了扯嘴角还想再说些什么。 莱纳多微侧过脸闭了眼,不由分说地仰头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的时候,约纳斯脸侧被覆上了一只手,大拇指指腹轻柔无比地划过他的眼底,抹去那片潮湿。 分开的时候莱纳多偏过头将脸埋进他的肩膀:“我知道,我愿意。” 他鼻尖抵着约纳斯的肩膀,贪婪地嗅着独属于他的气息,说话的时候带着些闷哑,并不怎么好听。 但却恰到好处地安抚了约纳斯那颗悬着的心。 约纳斯抬手,原本只是轻轻搭在莱纳多后背的双手忍不住发力,将人紧紧按进怀里,大有不到骨血相容不罢休的地步。 二十多年来,他鲜少有这样失控的场面。 在军部供职多年,十二年前那场大型地震发生之时,他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生死难料的局势。可当这件事不仅仅是发生在他身上,而是以同等的概率发生在他的爱人身上时,他无法再说服自己坦然面对生死,只想幼稚地祈求上苍,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一步,那么他希望用他的死,去对方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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