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后者其实很难吃,甚至有点硌牙。 但是对于周一来说,那是他有记忆的这几年里唯一品尝过的甜,和唯一一个还算是说过话的同龄人。 警局里的那些人不知道周一在想什么,只知道对方在接过自己递出去的零食时微微笑的样子很好看。 就像是个拿着爱与弓箭的天使,biu的一声地射中了他们已然提前泛滥了的同情心,让他们恨不得把自己抽屉里的偷藏的吃食都塞进他的怀里,在把人搂在自己的怀里好好地哄上一整天。 奈何他们在这种时候都有各自的事要去忙。 因而没过多久,周一刚热闹了一阵的身侧又空了下来。 形形色色的人从周一的眼前路过,其中甚至不乏刚从山高路远的别省赶过来的被拐卖孩子的家长。 周一看着那些匆匆赶来的家长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家的孩子的同时又立马两步并作一步地飞奔而去,失声痛哭地抱着他们忏悔“是爸爸妈妈的错,没能保护好宝宝”一类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嘴里的虾条苦了点。 下午三点半,在周一眼看着那种“父母和子女在警局里深情相认”的场面在警局里前后热演了整整三遍之后,他被叫进去当作证人地录了个口供。 关于周文夫妇平时都是怎么对待他的。 周一隔着长长的审讯桌看了周文夫妇一眼,纵然他其实更想把事情说得更严重点,好让那两个人在监.狱里多待上几天,但他最终还是如实说了。 不是因为要诚实,更不是因为临到头的时候他忽然起了恻隐之心,而是他觉得如实说出的那些事大概已经够那便宜家长够上虐待儿童的线了。 周一看着周文斜眼又歪嘴地额角青筋止爆的样子,看着那个拿他做惯了出气筒的便宜妈妈尖嘴就要骂的样子,第一次有了报复成功的心理。 只是周一没忘了要检举一下村子里的那些个干部。 关于自己跑去求救了,对方却置若罔闻地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的事。 用的是可怜兮兮地主动示弱的语气。 让蒋宏伟严肃了语气地承诺会向平级政.府部门打报告,一定会严查这些糟心事的。 周一垂眼“嗯”了一声,言尽于此地跟着领他出去的一个女警官出去的。 又过去了半个钟,蒋宏伟才终于结束了审讯地迈出了审讯室的大门。 和他一道出来的还有双手带着镣铐的周文夫妇。 与周文夫妇对待周一的漠然不同,他们俩出乎蒋宏伟意料地还挺伉俪情深的。 一个在初听张信提供的录音时就急于开口地把一切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骗傻子地似的告诉警方说他老婆其实直至现在都完全不知情这件事的真相,只以为他真的是在路边捡到了一个孩子。 另一位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否认,说了很多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昏了头的话。 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孩子是她逼周文买的。周文本来没那个意思,甚至还苦口婆心地反过来劝过她别这样,最后还是因为被她以死相逼地没办法了,这才出此下策。 只是那段录音越往后听,这对夫妻俩的脸色就越惨白一分。 毕竟周文在里面那“要么你把孩子低价卖给我,要么我们就鱼死网破地警局见”的无赖形象太过于鲜明,是无论怎么巧舌如簧地都赖不掉的;而在一段滋滋声之后,周文亲口和张信说他老婆同意了,连夜掏出了压箱底的两万块钱的声音也清晰地他们无法狡辩。 负责审讯他们的警.察对此总结陈词道:“你们两个谁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至于周一说出口的那些控诉,他们更是矢口否认的。 不彼此推脱,只说周一小小年纪却满口谎话。 殊不知就周一身上那些长年累月的大大小小的伤疤,如果公之于众的话已然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而那两位直至被蒋宏伟他们押送上警车为止,都未曾给过周一一个哪怕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歉意或温情的眼神。 非得说的话,大概就是从高高在上的不屑变成了对于自己平白养了对方几年,最后还要因为对方入狱乃至于加刑的愤恨。 大概是因为很多恶人至死都是恶人。 更遑论只是他们被迫伏法的时候。 “我现在自由了是吗?”周一坐在冰凉的椅子上,仰着头问站在他面前的一个警.官。 对方在怔怔地“啊”了一声之后点头。 之后又是一阵无话。 一个天然话少,一个是心里想了很多,但是话到临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特别是当受害者是这种看起来不谙世事,甚至站起来都还没到他腰的小朋友的时候。 那人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但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不过我们已经把你们这些走失了的小朋友的照片都放在市局官网上了,应该要不了多久,你们的家长就会找上门来把你们带走了。” 至于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对照着作案者交代的每个孩子的拐卖时间给可能人物做致电工作,还得归咎于作案者拐和卖不同市的原则和这意外牵连出来的横跨了整整五六年的连环案件的难查询程度。 那人没想到的是周一很容易地就接受了他略显苍白的措辞。 甚至直接跨越到了下一步地问:“要是没有人来领我回家的话,我是不是要去儿童福利院?” “在那里,我应该不会再挨打和挨饿吧。”他听见周一垂着眼睛感慨。 他哑然了片刻,因为他不知道对于周一来说“被送去儿童福利院”这件事到底是解脱还是另一种绝望的开端。
第九章 初见 我还以为是泽被万物的泽。…… 下午四点半,小学就在宁城市局附近的蒋择自己背着奥特曼图案的书包就颠颠地来了。 正准备出门办事的警员眼尖地看见了正准备拿身体顶开门的蒋择。 于是他小跑两步地主动替某个小黑皮把玻璃门拉开了,省的对方在进来之后又得气鼓鼓地埋怨他们这门把手装的太高。 蒋择蹦蹦跳跳地入内。他在吹上空调风的那一刻,一句“好凉快”就要脱口而出,却被坐在椅子上的周一吸引了视线。 蒋择在此之前是看过周一的照片的。 一张外面下着薄薄细雨时,被外出了的周文夫妇反锁在家里的周一扒着窗户看外面的世界的照片。 他妈把那张照片里的周一描述成了一个“看起来眼底空空荡荡又没有光的搪瓷娃娃”。 可是蒋择在乍一眼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却觉得周一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声嘶力竭地向外界求救。 “救救我吧,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要无时无刻任由自己喜欢地在外面奔跑。哪怕是一个雨天。” 共情能力极强的蒋择在一刻真的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可还没等蒋择多看几眼,已经对着那张照片品评完了的蒋宏伟和叶霜竹就把照片收了起来,无论他怎么说也不再拿出来了。 但是在宁城市局这长达一个多月的调查和追踪的时间里,蒋择凭借着自己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在警局暂待一会儿,再由着蒋宏伟把他一道捎回家前的“偷听”串联起了周一的身世背景。 周一,一个八成是被亲生父母狠心地抛弃在了大街上,又不巧地被人贩子捡到,而后卖给了一对破落村庄里把血缘关系看得很重的人渣夫妇的可怜小朋友。 尽管市局里的多数人在讨论这些案情的时候都会有意地避着蒋择,但是敌不住这市局办公区就那么丁点儿大,而蒋择又上赶着地专门拣那些有关周一的事听。 于是一来二去的,蒋择心疼地够呛。 他在兀自把那些恶人骂了千百回的同时,还分出去了自己的几样小玩具和一周的零花钱。 统统地都交由蒋宏伟转交给周一。 蒋择还因此倒过来地嘱咐过要蒋宏伟好好办案,做好人民公仆的分内之事,千万别让那小孩儿再过那种日子了。 蒋择不知道他爸在听见他那些故作老气横秋的话时,心里到底是欣慰更多一点还是觉得他这人傻得冒泡。 他只以为,他和周一之间的联系大概就会是那么点儿。 一张拍的不太清楚的照片,和几样由他人转交的玩具或零食。 他没想过他还会有和周一见面的那一天,一如蒋宏伟在某个周末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杨家村看看他的“小资助对象”时他以要和同学一起出去踢球为由婉拒了那样。 “周一?”蒋择在门口踌躇了几步之后,最终还是试探性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而周一顺着声音望过来的目光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于是蒋择左手抓书包肩带,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地轻咳了两声,而后自以为自己这会儿还算淡定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蒋择。草字头的蒋,选择的择。” 但蒋择看着周一依旧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地暗自腹诽:该不会是老蒋头压根没跟对方说那些东西是自己送他的吧? “蒋择?选择的择。”周一略微歪着头地问。 蒋择对此忙不迭地应了,“对对对。” 再下一秒,周一主动开口道:“我还以为是泽被万物的泽。” 蒋择听完,挠挠头,一句“确实是那个泽字更常见一点啦”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周一补充道:“因为总觉得,这个词的释义很适合你。” 莫名地理解了周一的潜台词的蒋择一怔,总觉得对方还带着略微奶音的声音在此刻就像是糖衣炮弹,炸得他说不出话来。 除此之外,他觉得周一身上就像是装着磁铁似的,吸引着他不自觉地往对方那儿走。 甚至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对方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了。身侧的另外一边则是被他随手甩在连椅上的沉甸甸的书包。 蒋宏伟回到警局的时候,蒋择已经快把自己全家的家底都抖露给周一了。 对此,已经听了半天小孩儿哄的小孩儿的他的同事们憋不住笑地挑着重点地和蒋宏伟重复了。 其中包括但又不限于蒋宏伟在警局是什么职务,一个月大概能挣多少,叶霜竹现在干的又是什么工作,平时对他怎么样云云。 “不过超好笑的是小蒋同学说蒋队你每个月只能赚二百块哈哈哈。”一个离周一他们最近的小警员和蒋宏伟重复道。 气的蒋择满脸通红的,就像一个一戳就炸的气球,最后还是被周一轻轻地勾了一下手才算了。 但不知道那些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没有人提及蒋择不动声色地提前安慰周一的话。 关于那些或走丢或被张信他们拐卖了的孩子在成功回到自己家长的怀抱之后也不一定能过多好的生活的事。 “比如在已经三五年过去了的情况下,有些家长说不定早就放弃找孩子地又生了一个了。这时候他们又冷不丁地被我爸他们通知来领孩子,心情能好吗?”蒋择嚼着口香糖,略显含糊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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