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许在一开始会惊喜,会喜极而泣,但是和一个徒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仔细相处之后更多的应该是无措和无力吧。” 蒋择说着,又仿佛小大人般地伸出两只手问周一,“再比如那些心冷的。一个是自打出生起就每天和你待在一起会甜甜地叫你爸爸的小朋友,一个是承载着你某段伤痛回忆,看你仿佛陌生人一样,说不准还笃定地认为买他回家的那俩才是他爸爸妈妈的小孩儿,你靠近就捶你骂你的小孩儿,你会更喜欢哪个?” 蒋择看周一没吭声,接着补充:“还有那种说不准在这几年之内已经离婚又再重组了的父母,且不说他们想不想要回这个孩子,就算他们真的领着孩子回去了,那些后爸后妈对他又能好吗?” 周一沉默地听完了蒋择的碎碎念。 他听着蒋择话语里限定了的“三五年”,以为对方是在提前给他打预防针。 殊不知蒋择真正的潜台词是:“所以你看啊,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领回去其实也不一定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第十章 领养 周一小朋友,你猜猜是谁来啦?…… 在周一被蒋宏伟他们送到儿童福利院“暂住”的第一个月整,他终于后知后觉地读懂了在那天下午,在那凉快的警局大厅里,蒋择对他的命运的暗示和拐着弯的提前安慰。 一个月前,以蒋宏伟为首的市局警.察在眼看着其他小孩儿都被各自的家长领走了之后,对着依旧坐在角落里的周一犯了难。 他们最终自发地凑了点钱,带周一去理发店把他那一看就是周文夫妇为了省钱自己动手乱剪的头发剪成了乖乖的儿童发。 他们又给他周一买了两套可供替换的衣服,一个塞了点面包和水的书包,而后就驱车把人送去了儿童福利院。 他们是时当着周一的面和那位院长说的是“这小孩儿放在您这儿先借住一会儿,应该要不了多久他家长就会来接他了吧”。 周一当时看着那些警官和福利院院长之间自以为隐蔽的挤眉弄眼,就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点不对劲了。 只是那时的他还对自己的家长抱有点希望,并且认为那些日理万机的警.官大概不会有空闲到上下统一口径地为他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毛孩儿编织出一个谎言来。 但是当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当他的家长哪怕是在大洋彼岸都该到了的时候,当那个院长总会有意无意地带着来领养孩子的家长来看一眼他的时候,他忽然懂了。 原来那些警.察真的会闲的去管他的感受。 可周一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他本该觉得有些许感动的片刻,他却只觉得郁闷和生气。 但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周一学会了对那些来逛他们这个房间的领养人微笑。 学会撕下自己面无表情的伪装,变得有意识地在大人面前装乖、装可怜、装没有心机,为的是给自己骗来一个真正的家。 可惜每个人来这里的人都有着考量。 有个嫌周一太瘦了的,后来挑走了一个圆圆脸还有两个酒窝的小男孩;有个一问周一的年纪就估计他现在已经能记事了,改而挑了个刚刚一两岁的回家;还有一个是家里有个七八岁了的弱智小孩,打算领周一回去帮忙照顾他的,最后自然被拒绝了。 还有些人干脆是一看周一身上的那些疮疤,一听院长讲周一从前的那些故事,就自认自己没能力修复周一内心的伤口,更没能力把周一养熟的,于是或直白或委婉地给出理由之后就换了目标。 于是又一个整月过去,周一成了整个儿童福利院被最多人过问,却又最结实的“钉子户”。 那个院长为此和自己比较熟的的工作人员在吃午饭的时间紧急开了个非正式“会议”。 其中一位忍不住提议:“要不我们下回别跟人说那些了?就,反正周一也不算年纪太小的,让他去到新家之后自己洗几个月澡,等到被发现的时候估计感情基础也培养出来了,也只能接受了。” 另一位扒拉口饭,不甚赞同地反驳,“别,到时候要是小周一被退养了的话我们就更替他说不清了。” 站在树荫下的周一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他垂眼,看着自己的影子想:大概所谓累赘就是这样吧,无论到哪儿都会给人造成负担。 谁也没能预料到的是就在当天下午,在那个夏天的尾声,宁城儿童福利院里来了两位风尘仆仆的夫妇。 那位女士穿着件白上衣和黑色长裙,挽着的发髻上别着一个挺大的蝴蝶发卡,还是带流苏的那种。 除此之外,“大户人家”的太太身上该有的钻戒、漂亮耳饰和不菲的项链在她身上一样不少,唯一不同的就是把手环换成了一个进口牌子的手表。于是在那温柔奢贵的气质之外又莫名地带了点知性美。 陪同她而来的那位先生穿的是白衬衣,黑领带,搭着一条黑色的西服裤。 尽管他拎着个土大款去洽谈生意时常带的真皮制的公文包,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有文化的人。 然而还没等在大厅的工作人员迎上去问他们是否需要什么帮助,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率先开口问话了:“您好,请问你们这儿有个叫周一的小朋友吗?” 引得被问话的工作人员差点以为这两位是周一那姗姗来迟的家长,细问了才知道对方是经过熟人介绍来领养孩子的。 负责领那两位去小朋友活动的地方的工作人员在路上一边给对方介绍周一先前的大致情况,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两位的脸色。 谁知她还没说几句,就被那两位给打断了。 那位女士把自己因为步履匆匆所以散落了下来的一缕头发重新别回耳后,然后开门见山地说:“谢谢您这么热情又毫无保留地给我们介绍周一的过去,但是我们在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了。” 她似乎是怕工作人员不信,于是言简意赅地概括道:“从他嗯……被抛弃,到被人贩子捡走,再到他被卖到小村子里,又被警局的人送到这里为止,我和我先生大致都了解了。” 那位工作人员闻言哑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快把人领到活动室了之后才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地开口确认了一遍,“所以,你们愿意领养那样的周一,甚至是特意为他而来的是吗?” “是的。”那位女士没有片刻迟疑地回答。 语气却是格外地坚定。 那位工作人员喉间哽了一瞬,说了声“不好意思”之后又问:“我可能还是想逾矩地先提前确认一下,您二位应该会是那种在把周一领回去之后会好好照顾他,不会在领养之后又说什么不符合预期,所以要把他退养了的人吧?” “当然。”那位男士回答,语气是慢且文绉绉的。 他开口说:“不妨您说,我们俩啊就一直等着这三十周岁的门槛呢。这不前阵子我爱人刚过了三十周岁生日,我们就准备着等我们结束上一单生意就来你们这儿看看。这几天又恰好地赶上了住在对门的小朋友声情并茂的‘推销’,听得心酸的同时也就着急忙慌地来了,生怕来晚了一步就错过了。” “好好好,”那位工作人员连声应着,不知道为什么倏地有点想哭。 或许是因为她天生感性,又或许是因为她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亲眼看着周一从一个只会内向地待在人群边缘的小朋友,变成了一个会主动往领养人的跟前凑,一遍又一遍地把自己柔软的肚子露出来,却又总是遭到拒绝的小可怜。 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反反复复地给企图领养人讲过的有关于周一的过去于无声时慢慢地浸入了她的骨髓,然后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最脆弱不堪的同理心。 但是无论如何,至少她现在很高兴。 她把活动室的门打开,亲昵又温柔地叫了一声“周一”的名字,然后微笑着自问自答道:“周一小朋友,你猜猜是谁来啦?是专程为了领养你才来的两个好心人哦。”
第十一章 推荐 是一个就住在我家对门的小孩儿。…… 周一的视线从桌子上散落着积木挪到了那个总是给他开小灶,说要把他养得胖一点的工作人员的脸上。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开口问对方为什么要哭,但是在这句问话滚到了他的嘴边时,他却忽然福至心灵地意识到:或许爱面子的对方并不希望自己在这时候戳穿她。 于是周一的视线再度挪动,落在了站在那位工作人员身侧的夫妇身上。 在他有限地在警局、儿童福利院的这些穿统一着装的人之外,只见过杨家村里的那些村民村妇的情况之下,他忽然懂了为什么他杨三叔和杨琴姨过不了领养孩子的审核了。 因为真正符合条件的那些人,是生活在那个村庄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里了。 而此时此刻,他似乎就拿到了这么一把钥匙。 一把通往另一个世界,甚至一个温暖的家的钥匙。 在那位男士在和院长细谈领养事宜和具体手续的时候,那位女士就在和周一聊天。 她半蹲下身地的握着的周一的两只手,和他自我介绍说说自己叫金芝,金色的金,灵芝的芝。 说完之后还怕周一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地一笔一划地在对方的掌心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一垂眼,看着对方葱白的指尖划过自己的手心,留下了几道温热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在对方写完字之后收拢了自己的手,就像是要把两个字留在自己的掌心上。 而后他才有来有回地礼貌性回复道:“我叫周一,周而复始的周,一二三四的一。” 是周文夫妇贪图方便地给他取的。 但那位金芝女士看着周一怯生生地小声说话的样子,和对方下意识回握的手,不知怎么的,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地抹了两下眼泪,而后才将略微有些湿了的指尖重新搭上了周一的手。 她微笑着捏了捏周一的手背上的丝丝软肉,说:“是吗?恰好我的先生也姓周,叫周池,小池塘的池。看来我们命中注定是要进一家门的。” 周一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他的“周”是周文的周,和他本人无关。 但是他看着对方眼眶里还在打转着的泪水,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金芝和周池夫妇似乎是有备而来,因而不到一下午,他们就带着周一到当地的收养登记机关办完了手续,只等该登记机关的后续审查事宜了。 四舍五入的,也算是映证了他们此前所说的就等着这么一天了,而绝对不是一时兴起的说辞。 只是等待公告和审查还得要好长一段日子,于是金芝和周池打申请地问福利院的人能不能先把周一领回去。 “九、十月恰好是冷热交替的时候,我怕他在这儿容易感冒。”金芝拉着周一的小手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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