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张信盯着蒋宏伟的眼睛,转折说,“从此之后我就只挑小男孩儿下手。除非有人主动谈好了价格地说要小女孩儿,不然我都不愿意费那个时间地去拐她们。” 张信在那之后还说了很多很多。 他在把那些被拐卖来的孩子对等成明码标价的商品的同时,还像是细数自己的战利品似的一个一个地播报着他曾经在什么时间,在哪儿,用什么方式拐走了小孩儿,卖了多少钱,最后又是怎么摆脱了警方的侦查的。 “可你最终不还是落网了吗?”蒋宏伟说。 那人闻言,原本沾沾自喜的表情扭曲了点,阴恻恻地说:“都怪王眉那个听风就是雨的蠢女人。” 蒋宏伟不接话,只在对方骂够了之后继续问他:“那些钱呢?” 那人冷静了点,开口说:“别人分走的那部分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反正还赌债的还赌债,挥霍的挥霍,早就口袋空空了。要不也不至于空手套白羊地在那王眉那破村子里再度作案。” 蒋宏伟闻言一怔,沉着声音问:“所以,即使我们不去杨家村追查这件事,杨三和杨琴也等不到你亲手把孩子交到他们手上的那天是吗?” 张信看着蒋宏伟扭曲的表情,像是刚知道似地感慨:“原来那天来接头的女人叫杨琴啊。” “不过要我说,这人真的笨的够可以的,我说最近警方盯得紧,孩子和钱得分开交易,她就信了。甚至还额外多给我了几张,要我在这把孩子给她之前的几天对孩子好一点,千万别饿到他也别打他之类的,都把我给听笑了。” 那是蒋宏伟第一次意识到他似乎真的远远地低估了人性可以达到的恶劣程度。 他深呼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想挥拳揍对方的冲动的同时,没忘了要问:“那周文夫妇呢,他们问你们买过孩子吗?” 蒋宏伟料想张信大概压根都不知道周文这个名字对应的人是谁,所以径直将周文的照片摆在了对方面前,甚至打算主动提及些和周文有关的事以唤起对方关于周文的零星碎片记忆。 出乎蒋宏伟意料的是,张信早在他说出那些话之前就给出了答复。 对方垂下眼皮,盯着桌面上的照片说:“是这个人啊,我记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印象深刻。”
第七章 前因 说不定是张信把事情记混了呢?…… “你们现在就去杨家村把周文和他老婆带来问话,记得把周一带上,别再让那俩把周一锁在屋子里了。”蒋宏伟在出了审讯室的大门之后跟手底下的人吩咐道。 “是!”跟在蒋宏伟身后的两个人齐声应道,不敢耽误事地从蒋宏伟那里接过车钥匙之后就驱车往杨家村赶。 那俩人赶到周文家的时候,正好遇上周文他们在吃午饭。 红漆已经有些斑驳了的桌面上摆着两菜一汤,一碟炖肉、一碟青菜,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对于一个三口之家来说本该是还算不错的伙食。 但是他们俩看着周一手上捧着的那些饭碗里更像是已经热过很多回了的白米和几根青菜叶,和此时此刻正趴在桌腿处吃肉汁拌剩饭的看家大黄狗,忽然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周一对于周文他们来说或许也不过就是个和小猫小狗等同的存在吧。 说好听点是宠物,说难听点就是可以任他们宰割打骂的所有物。 那俩人中间的新人孙驰懒于客套地直接开口:“麻烦你们二位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周文闻言有些不悦地放下了碗筷,颇有种被人打扰了用餐的不满。 他皱着眉头地反抗,“你们要问什么就现在在这里问,别搞那些浪费人时间的程序。我吃完饭之后还有正事要办呢。” 孙驰碍于自己的职业操守没反讽地问对方那所谓的“正事”是指上工偷懒赖工头的钱还是打牌和喝酒。 他只是亮出了副局给他们开的逮捕证,而后对着周文说:“或许你不知道有句话叫作‘纸是包不住火的’,就在一个半钟前,张信向我们指证了你问他买过孩子的事。” 周文对此死乞白赖地叫嚷着:“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了吗?他就不能是污蔑我的了吗?再者说,他能给你们警方当我买过孩子的人证,那村口的老李他们就不能给我当我确实是在路边捡的孩子的人证了吗?” 孙驰原本不想当着周一的面说这些,但是他看着周文死不认账的样子,还是没什么好气地回了:“你所说的人证,也不过是你曾经让对方给你读过一张弃养便条,他们看着你忽然抱了个婴儿回来而已,而不是他们和你一起发现了孩子,又亲眼看着你把孩子从马路边的草丛里捡到了。” “但是张信那儿有录音,一字一句明晃晃地证明着你问他买过孩子的录音。” 孙驰看着周文骤变了的脸色,和周文那颤动了两下嘴唇,似乎仍旧意欲垂死挣扎地反驳几句的样子,不愿与对方继续浪费唇舌地下了最后通牒,“剩下的话麻烦你到警局再说吧。” 在孙驰他们拷了周文之后,周文的老婆也自然而然地神情焦急地跟着走了。 孙驰没忘了蒋宏伟的嘱咐地让另外一位同行的同事领着人先出去了。 他看着周一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的眼皮,和即使周文和其妻已经快走到了门口,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他也依旧只是闷头扒拉自己碗里的过水青菜的样子,忽然伸手摸了两下周一那仿佛狗啃了似的头发,说:“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周一小朋友。” 回市局的路上,另外一位有着多年驾龄的警.察负责开车,绷着脚尖才将将够够到车内地毯的周一坐在副驾上。 驾驶座还在考核中的孙驰则和周文夫妇一道挤在后座。 他们一路无话。 有人是不知道说什么,有人是压根没什么可说的,还有个别是开了口,却又被懒于应付的人给搪塞了回去。 最后一类的个别特指周文夫妇。 不过这主要还得归因于周文老婆那仿佛哪壶不开提哪壶似的问话。 ——她说:“好歹我们也含辛茹苦地把周一养到这么大了,即便真的证据确凿地要判罚也要不了多重吧?” 过了没多久,她又说:“再者说,孩子是孩子他妈不要了丢在路边的,且不说我们可能是日行一善地把人捡回来,使他免于被饿死路边的结局,即便真实中间加了道人贩子的存在,也算不上有什么太大的过错吧?” 惹得警车上的两位真心实意地觉得有些恶心。 最后还是孙驰率先忍不住了,出声打断道:“我真的拜托你先安静会儿行不行?以及,你能不能别当着小朋友的面左一个他是被家长丢弃了右一个他是家长不要了的?” 孙驰如是说着的同时,用余光偷瞥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地托腮看着窗外的周一,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毕竟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而言,他说不准是张信那人偷来的也不一定。” “怎么会!”周文的老婆忍不住惊呼道。 听得负责开车那位警官也忍不住地蹙眉,觉得她这反应无异于自曝。 他在等路口红灯的间隙侧目看了一眼周一略显落寞的后脑勺,选择讲一半藏一半地加入孙驰善意的谎言之列。 他开口说:“张信给你们的那张用作捡孩子的变相证明的字条是他一个同伙批量产的,专门提供给你们这些有需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洗清自身嫌疑的人。” ——张信偶尔会为了给买家营造好心人证明,所以让同伙写字条的事是真的。 他当初给周文的那张字条也确实是他找人伪造的事也是真的。 但周一不是他偷来的。 张信在审讯室里对着蒋宏伟他们说:“当时我刚卖出去一个男孩儿,所以手头还算宽裕,打算先过几天逍遥日子再考虑之后的事。” “可那个小孩儿却平白地出现在了我从一个苍蝇馆子回地下室的路上。大夏天的,他就被裹着块破布地放在台阶上。别说字条了,那人就像是要把他活活热死似的,甚至不舍得给他装个篮子。” “他当时握着拳头、紧闭着眼睛。尽管他当是就贴着被晒得滚烫的石板,还被咬的满胳膊包的,却一声都没哭。”张信说,“以至于我是时差点以为他死了。直至我撩开了那块破布去看他,而他抓着我的一根手指不肯放地睁开眼睛看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噢,是送上门来的商机啊。” 张信坦白说:“说实话,我没什么照顾孩子的耐心,也懒得照顾他。但不凑巧的是那时确实没人找我提前预定孩子,所以急于出手的我所以决定去找一趟王眉那个女人。” 他说:“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成为通缉犯,行动还算是自由。但总归是长得不像什么好人,再加上那个村子里已经有几个在我们这儿成功买过孩子了的,所以周文在看见我偷摸着在距离村口不远处下了车的时候就盯上了我。” “所以,”张信在停顿了一瞬之后继续道,“与其说是我卖孩子给他以牟取暴利,倒不如说是当时的他以报警为要挟,逼我低价把孩子卖给他。” 张信说完,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地补充道:“不过王眉不知道这事,蔡叙也不知道这事,因为我独吞了这笔钱。” “王眉那个蠢货甚至还在电话里跟我艳羡过,说那周文命好,居然能在路边平白捡到一个孩子,要是我们这几个人也能这么命好的话就能多赚几笔钱了。” 张信除此之外还说了很多。 例如要周文把字条给村子里比较有威望的人看一眼的事还是他提议的。 在张信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位正在负责开车的警官就在审讯室外的隔间里听着,因而他把那些话听得真切。 可他看着周一终于舍得回头看他地分给他一二目光了的样子,忽然被周一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迷了心智。 他想,其实张信在录音之外提供的的供词也未必都是真的。 说不定是张信把事情记混了呢? 又说不准是张信为了给自己减轻点罪名随口编纂的呢? 他如此自我安慰着,在路口处的绿灯重新亮起来之前把兜里揣着的最后一颗糖塞进了周一的手心里。
第八章 结果 我现在自由了是吗? 他们在同情他,周一坐在宁城市局的大厅里想。 无论是那些人假装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是那些主动带了小零食地找他搭话,并且下意识地放轻的语调,都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一件事:他们在同情他,在可怜他。 或许,还有点心疼。 周一并不讨厌这种被当做弱者的感觉。 ——假使这样可以使他得利,或者是顺其自然地挤进拥挤人群的话。 就像是杨明礼偶尔也会觉得他惨不拉唧得看不下去了,所以会偷摸地送他一个豆沙馅的包子或者是几颗一毛钱三颗的拿晶莹纸包着的硬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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