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蝴蝶,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画面,和他们刚刚驶离的城市无关,和什么乱七八糟的案子无关,和他这个俗人也无关。 “原来这里真有一座秘密花园,”孟舟轻声呢喃,“是属于你的花园。” 自言自语的低语,似乎还是惊动了那只凤尾蝶,它扑扇着翅膀,飞走了。孟舟有些遗憾,觉得自己怪煞风景的。 江星野被他的话逗笑,并没有很在意蝴蝶飞走了:“哪是我的花园,这是公司的鲜花基地。我们店的花大部分是这里直送的,少部分从滇省空运。” 孟舟哦了一声,失望地说:“一瞬间就不浪漫了。” 江星野轻嗤一声,脸上笑意更深了:“浪漫是人造的概念,花只是长在那儿,天生天养,不为谁开,也不属于任何人。” 孟舟望着他的脸,下意识脱口而出:“就像你一样。” 很低的声音,江星野没有听清,便问道:“嗯?就像什么?” 才问出口,眼皮上忽然湿乎乎地挨了一下。 是嘴唇的质感,温软中有些湿润,一触即离。孟舟轻轻吻了一下他,吻在他眼睛上,吻走了那半片碎花。 做完这些,孟舟想也不想,砰的一声踹开车门,嘴里舌头还卷着那瓣碎花,慌慌张张地逃了,带起一阵香风。 江星野愣在原地,半晌回过神来,摸着那被啄吻过的一小块皮肤,笑得唇角压不下去。 真是奇怪的人,做都做了,怎么亲一下眼睛,还害羞得跑路了? 太可爱了吧。 他们出发得早,车程虽然长,到达这座山时也不过是上午九点多,酷热尚未统治世界,是夏日最舒服的时间段之一。 光线柔和浅淡,花上面的露水都还没来得及蒸发干净,空气是山里特有的清冽味道,再和花香拌匀,好闻得根本舍不得离开。 孟舟一开始在跑,闻着清新空气,赏花逗鸟,越跑越慢,变成了走。这片花田中间只有一条道,江星野不会走错,但跑快了怕瞎子赶不上他。 这样的美景,也不适合匆匆跑过。 身后盲杖点地的声音不急不徐地接近,直到屁股被盲杖戳了一戳,孟舟停下了脚步。 “哎……”江星野长叹一声,“谁那么可恶啊,竟然把我一个残疾人丢车里,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 孟舟既不转身,也不回头,正气凛然地说:“谁那么流氓啊,拿根棍子戳人屁股,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 江星野抿了抿上翘的嘴角,偷亲就跑的人确实比自己更有羞耻心。 “哦,原来那是孟先生的屁股啊,原谅我有眼无珠。”他十分抱歉地扯着淡,手一扯,就要把盲杖收回来,却没能扯回来。 盲杖那端正牢牢握在孟舟手里。 “还用什么导盲杖,这里不是有个公德心爆棚的人,给你做现成的领路人?”孟舟霸气地往前一指,“握好了,咱们出发。” 没等江星野反应过来,孟舟已经踏步向前,拉着那根盲杖,自觉当起了导盲犬。 二人一前一后,在花花世界里前行。 江星野的笑意凝在脸上,如果永远走不出这片花海,该多好。 “姓秦的和他那个司机呢?”孟舟慢慢走着,感受掌间盲杖传来的动静,是另一个人的重量,“怎么我一醒,人都跑光了?” 江星野歪头纳闷:“不在不是更好?” 孟舟咬了咬牙:“……瞎子,我问你正经的。” 江星野脚步一顿,捧着心口,眉毛一拧,心痛得似乎就要摔倒:“你竟然叫我瞎子。” “瞎子瞎子瞎子,”孟舟才不信他会受伤,一叠声叫了个够,脚步却随江星野停了下来,“就叫了,怎么了?” “好狗不乱叫,你这样闹,我会想起昨天的,”江星野幽幽叹息,“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最好不要惹我,因为我也不知道瞎子会干出什么事来。” 话没说透,孟舟却已经条件反射想起昨天的楼梯间,闷热,亲吻,窒息,手指,胀痛和释放。 他的喉结滚了滚,昨天太仓促,那种半途而废的感觉,太不爽利了。 后来回到家,他气江星野发那通语音,让自己在姐姐面前丢脸,躺在床上睡不着。想对江瞎子发火,又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想骂他都没处骂。 他关注他的微博,加了花店的官方微信,可这些大部分时候都是莓莓负责的。 也许是因为江星野就住在对面,花店也很近,每天敲门问好,或者去店里逛逛,就能看得见他,线上交流似乎就不那么必要了。 可那一晚,他忽然意识到,不够,这些联系还远远不够。 孟舟用力攥紧盲杖,那是他和他现在的联系。 “你还敢威胁我?”他用力往前拽了一把盲杖,拽得江星野这个罪魁祸首踉跄了一下,恶狠狠说,“现在你的命根子在我手上,你应该担心的是,如果我在这里翻身,你受不受得住。” 江星野睁大眼睛,听懂了他暗示的意思,难以置信似的:“孟先生,不正经的人,原来是你啊。” “我可比不上你,再说,我打不过你,我还不会跑吗?”孟舟嚣张地晃了晃盲杖,“我跑得可快了,当年在学校惹了事,几个老师一起围追堵截,都没人抓得着我。” “是啊,”江星野点了点头,小声说,“谁不知道呢?” “什么?”这回轮到孟舟没听见江星野的回答,他奇怪地回头去看,就见瞎子垂着头,仿佛在研究鞋面上沾了多少泥土。 “怎么了?”他追着问。 江星野抬起头,微笑说:“没什么,有点累。” “哦……”孟舟挠了挠鼻尖,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走太快了?” “你才知道?”江星野嗔怪道,也晃了晃盲杖,“我体力好弱的,你背我吧。” 孟舟剜他一眼,揭穿这个骗子:“你体力弱个屁!”
第38章 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二人慢悠悠走出百万花田,继续前行,是向上的山道,要一步步爬上去,车就停在了山下。 山中水汽充沛,浓荫遮天蔽日,夏季天气又多变,不知何时下过的雨,久久不干,在山路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中间砌好的一长条石阶,也湿滑得孟舟都走得有些艰难,更不用说眼睛不便的江星野,走一步,停三息,落稳了才继续。 孟舟嫌他磨蹭,他也不反驳,不求助,仿佛被之前的拒绝伤了心,只缩起眼角,垂头叹气,好可怜。 实在拿人没办法,孟舟只好蹲下来,恶声恶气道:“快点上来,你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他背对着江星野,没有看见这人倏忽而逝的得逞笑容。 江星野爬上孟舟的背,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看起来挺清瘦一人,背起来却是沉甸甸的。 他把盲杖交给孟舟作登山杖,才娓娓道来,说秦知俊和车若先行一步,是去山腰的目的地做准备了。估计是看孟舟路上态度不善,怕他挑剔,赶紧去检查一下之前的安排有没有疏漏。 “这么说,你们的秘密花园不是指山下那片花田,是指上面?” “你也可以认为,整座山都是秘密花园。” 孟舟心不在焉地听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四处乱瞟,越看越惊疑。 这片山头,是东越市天溪山群峰中普通的一座,和游客众多的主峰不同,这里人烟罕至,少为人知。 90年代,这里曾经小热过一把。那时全国涌起温泉热,这风吹到东越市,当地人也不能免俗,纷纷寻找温泉,投资酒店,好巧不巧,这山上就有不少天然温泉。 于是,大批温泉酒店兴建起来,遍布青山。 其中占据最佳泉眼和位置的,当属“花泉行馆”。那时进花泉行馆可不容易,因为太火爆,行馆很快变成私人会所模式,只招待有权有势的贵客。 当年孟舟的爷爷便是常客之一,逢年过节,爷爷总要聚集一大家子,去花泉行馆度假玩乐。 在花泉行馆,夜晚好像永不落幕,好吃的、好玩的像泉水一样在孟舟眼前肆意流淌,令年幼的他大呼小叫,应接不暇。 那会儿他还年纪小,还不知道自己爷爷是什么人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老孟家可以畅通无阻玩遍花泉行馆,不用花一分钱。 孟舟只觉得这里很好玩,回校后,意犹未尽地和同学说起这些,邀他们下次一起去,大家却骂他臭显摆,说花泉行馆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等他长大明白这些时,父亲孟远帆已经和爷爷断绝关系,那些富贵浮云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一条野狗罢了。 不过,这股温泉热在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也是稍纵即逝的一朵浪花,不久山上的酒店就纷纷关闭,花泉行馆坚持到最后,还是没能挺过去。 孟舟背着江星野,气喘吁吁踏上最后一级石阶,额头的汗水正要滑落,便被背上的人拭去。 他抬头,望见眼前簇新的“花泉行馆”招牌,愣住了。 山风忽然间大了,扑在脸上,一股凉意。他久久不动,倒是背上的江星野主动下来,问他怎么了。 “我记得花泉行馆倒闭很久了,原来是被你们盘下来了?”孟舟喃喃问道。 江星野颔首道:“倒闭的地方,隐秘。” 选在这个盛极一时,却最终被人遗忘的地方交易,不得不说确实“匠心独运”,设施齐全,又隐蔽在山中,就算不小心被发现,也可以谎称是私人庄园、私人娱乐。 孟舟忽然笑了,那笑容很快被山风吹落,只剩下骄阳下一片晃眼的惘然。 原来根本不用装什么通讯器、定位设备,他的记忆就是最佳定位。 江星野慢悠悠走到前面去了,像是来郊游的,随口说道:“孟先生是不是以前来过这?公司之前调查过,这个行馆经过几次转手,价格很低,也没什么人记得,点评网站、旅游攻略都没有它的名字,你倒知道这里倒闭蛮久了。” 孟舟顿住脚步。 他清楚,此时应该敷衍过去,否则被秦知俊他们知道他来过,那路上蒙他的眼,不让他看路,就是徒劳一场,必然会有其他更严的手段,防止他掌握的信息太多。甚至可能怀疑他身份有问题。 可话到了嘴边,几度嗫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的身份是虚构的,交易也是假的,情话也藏在任务之下吞吞吐吐,无法彻底坦白,唯有两具肉体交叠的真刀真枪,让他对自己的心意有一点依凭。 为这个任务,他已经说过太多虚虚实实的话,在这一刻,在这个和自己童年勾连不清的地方,他不想骗江星野。 这样很不专业吧,算什么金牌线人呢? 孟舟在心里唾弃自己,可人怎么能时时刻刻保持理性,拎得清,拎的谁?谁来拎?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7 首页 上一页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