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被什么催促着,快步向前,赶上前面靠盲杖走路的江星野,攥住男人前后摇晃的手,叫道:“瞎子,我……” 一腔话正要喷涌而出,却被江星野的一根手指拦住,他的手指又变凉了,草木的凉意,抵在孟舟的唇上,像贴上一剂清热解暑的药。 “别说,”江星野摇头,“记住,你从没来过这。” 孟舟一怔,瞎子这是主动替他遮掩,他在保护自己。咽喉蓦地一紧,他艰涩地开口:“可他们要是知道,你撒谎……” “撒就撒了,又怎么了?我又不是第一次撒谎,”江星野觉得“撒谎”这词有点好笑,笑得眉眼弯起,“你不是老骂我是骗子吗?” “……哦。” 孟舟听着,怎么觉得他对撒谎还挺自豪的?也对,这人撒谎跟喝水吃饭一样信手拈来,比自己娴熟多了,想来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这样安慰自己,孟舟的心房却仍跟踹了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真烦人。 “孟先生多担心一下自己吧,三言两语就漏洞百出,”江星野安慰小孩似的,摸摸孟舟的头,“我们恐怕还要在行馆待蛮久哦,你这样真的能行?” 莫名被看扁,孟舟烦躁不已,他平时才不会这样,只是面对江星野,才忍不住想说真话。他挥开男人的手,没好气道:“瞎摸什么,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吗?‘男不摸头,女不摸腰’,只有长辈……” 俗语科普还没讲完,他的腰就被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耳边就听江星野轻飘飘说:“那我摸这?” 草,腰更摸不得! 孟舟气急,张口就要咬他耳朵,不料江星野听风辨位,轻巧躲了过去。 一招不中,孟舟也起了好胜心,吸气沉肩猛然撞向江星野。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一米八多的精壮男人高速冲过来,杀伤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江星野本来还老神在在的,一听动静不对,脚跟一错,腰一拧,唰唰唰,几个漂亮的后空翻,一下就和孟舟拉开了距离,根本衣角都没让他碰到。 孟舟惊呆:“哇靠,怎么做到的?!”他知道江星野会武,可这手亮得……和前几次床/上打架不可同日而语。 江星野要是现在跟他说他会轻功,会飞檐走壁,孟舟说不定都会信。之前什么养蛊、下蛊,本来也是无稽之谈的东西,被他那张嘴说出来,好像就倍加可信。 顾不得刚才还在生气,孟舟两眼放光,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新手机,缠着江星野要电话,说是要虚心请教打架,心里却想着,等他掏空了江星野压箱底的那些,说不定就能欺师灭祖,电视剧和小说不都这么演的吗? “哎,三脚猫功夫,没什么好学的,”江星野一边推辞,一边往行馆大堂走,“孟先生已经很厉害了,还要学什么呀?学插花、学手作好不好?” “那些我看你会就够了,我一个粗人,没那天赋。”孟舟对自己相当有自知之明。 两个人在大堂拉拉扯扯,孟舟抓着江星野的手臂不松手,兴冲冲点开通讯录,却发现空空的联系人列表,早就躺着江星野一个人的信息,也不知道躺了多久。 怀疑看错,孟舟使劲眨了眨眼睛,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靠某人安排。 这瞎子,心眼子怎么那么多啊?早就把联系方式输进去了,路上却一句不提,还和他推辞半天,原来得到的早已得到。 唇角却不知不觉弯了起来,可他就喜欢瞎子心眼多,心思绕,肉眼看不见,心眼多点多正常啊。 耳听得秦知俊带着一队人从大堂一侧的门走出来,朝他们打招呼:“哎孟先生,你总算上来了。” 孟舟闻言,想起自己在车上想好的计划,故意沉下脸,对秦知俊道:“秦总,你们的待客之道,就是把客人丢在山下,大热天自己爬上山来吗?” “哎?”秦知俊吃了一惊,对江星野说,“小江,你没带孟先生坐索道吗?” 孟舟呆若木鸡:“什……么?索道?” 当年他来这里玩的时候,确实有索道,可这么多年过去,都没人来,索道也早就废弃不用了。 “这山上本来就有索道,年头有点久了,我们修复保养了一下,就可以用了。” 从山下坐索道,到山腰下车,再走僻静小路步行一段时间,即可到达花泉行馆所在的天溪山次峰,所需的时间和体力都很少。 可孟舟不仅没坐上索道,还被某个瞎子使唤,一脚一把汗地背着个成年男子爬上山。 他妈的,现在腿和腰还是酸的。 孟舟转头就想把江星野就地正法,却见此人面不改色,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已经修好了?这不是前段时间才坏过嘛,我觉着不保险,所以就带着孟先生走走山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不比坐那个颤巍巍的老爷车好多了?” 说着,江星野热络地握住孟舟的手,像只是在寒暄,笑得清爽怡人:“你说是吧,孟先生?” “是啊,江店长真是费心了。”孟舟笑得呲出尖牙,脸色黑透。 要死呀,他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第39章 上瘾 顶着一张黑脸,孟舟重重捏了捏江星野的手,看他笑脸僵住,脸色白了一白,才满意地跟着秦知俊去安排好的山景房。 窗明净几,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正对着涛涛林海,树尖徐徐升起几团白雾,想来便是室外温泉。 夏日金光垂照,林风四起,眼前就如仙境般云蒸霞蔚。 不光室外有温泉,房里也有,偌大的阳台,是地道的无边泳池,一眼望去,碧波荡漾,和山景浑然一体,令人心旷神怡。 “怎么样,孟先生?”秦知俊温和一笑,虽有意讨好,但姿态并不卑微。 房间装潢早不见90年代的风格,彻底翻修成符合当下审美的轻奢风,床铺器具一尘不染,电视游戏样样具备,孟舟也实在很难挑出毛病,只能从鼻子里哼出一句:“马马虎虎。” 难办了,扮演一个挑剔金主,好像还挺有难度? 离饭点还有时间,秦知俊体谅孟舟路上奔波,让他先在房里休息一会儿,到饭点再聚。孟舟又打探了几句糖的事,秦知俊只说人还齐,吃饭时再细聊。 “还有谁要来?”孟舟挑眉,终于找到挑刺的地方,“不是说,入园的客人只有我一个吗?” “孟先生多虑了,不是客人,是自己人,”秦知俊说,“就是尹照尹医生,昨天您见过的,那些糖果也都是他研发制作,他比我们更清楚细节。” 孟舟脸上不显,心中却是一惊,原来昨天楼梯间江星野说尹照是“自己人”,是这个意思。 昨晚他虽然走得急,但那么短的接触他也看得出,尹照和秦知俊对话浮皮潦草,说话时眼睛都懒得看对方,只有对着江星野和自己的时候,尹照才认真些。 怪就怪在,他对他干嘛要认真呢?他们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吧? 孟舟记得,当时握手寒暄的时候,尹照说的话第一句话是:“孟先生,久仰。” 很常见的套话,可回想起尹照当时的眼神,他总觉到哪里不对劲,目光里好像隐藏的是另一句话,“好小子,原来你就是孟舟”。 等人都走光,孟舟把房门关上,才忽然醒觉,全程江星野似乎没有多说一句话,脸上惯有的笑容也淡了许多,也不知在想什么。 爬山的时候,他和江星野一边聊一边走,美人在侧,风景过眼,并不觉得多么累,可这一停下来,积攒的疲劳便汹涌地从脚底涌上来。 本来还想去泳池里泡泡舒缓一下,但一看日头已经升高,阳光大盛,出去就要被烤焦,也就放弃了念头。 也顾不得身上脏不脏,孟舟就这么合衣倒在床上,闭上眼睛,陷进被窝的怀抱。 裹住他的是人造的蓬松感和清香,一点多余的气味都没有,没有花香,没有山间清晨的空气,更没有江星野的气息,冷冰冰的。 还不如爬山的时候,顺势滚倒在草地里休息。 孟舟倏然睁开眼睛,嘴角泛起苦笑,难怪江星野要带他走山路,他知道他看过,闻过,听过,感受过,就会上瘾。 那个瞎子,眼睛是精美的摆设,也没有读心的能力,却总能看穿他似的,知道他会喜欢什么。 或许不只是看穿他,江星野看穿的东西太多,所以脸上笑得再逢迎,再柔媚,都和骨子里蝇营狗苟的人不同,和秦知俊他们站在一起时,这种差别尤为一目了然。 所以孟舟才想把他从火坑里拉出来,他们根本不是一路的。 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即便嘴巴闭紧,眼睛里也会流出求救信号,他不会认错。 江星野根本不在乎钱,认识他以来,孟舟从没见过他穿过什么名牌,用过什么奢侈品,吃饭也是和店里其他人一起点廉价外卖。 除了那次红人节被逼换装艳惊四座,他平时着装极为简单,几套统一制服来回换而已,仗着自己长得好,随便来。 那他在乎什么呢? 在乎花长得好不好,在乎什么样的花配什么样的客户,在乎雨会不会打湿无家可归的野狗,在乎他的伤痛不痛,在乎某人第一次在下面爽不爽…… 打住打住,孟舟无可奈何地按住脸,怎么越想越歪了? 午饭时间,尹照姗姗来迟,等人都到齐,孟舟已经饿得看什么都觉得好吃,却还得绷住自己的人设,尽量细嚼慢咽。 毕竟,哪个有钱人会是饿死鬼投胎? 他小时候也当过有钱人,只是那时候懵懂无知,不懂什么是有钱。等到长大,吃过穷的苦,遭过饿的罪,当少爷的童年记忆早被盖得严严实实。 就像这个翻修过的行馆,得剐掉一层皮,才能瞥见一点痕迹。 能上桌吃这顿饭人不多,拢共也就孟舟,江星野,尹照和秦知俊四个人,车若这种身份,只能在外面候着。正如秦知俊所说,今天这座行馆,这个秘密花园,只接待孟舟这一位贵客。 江星野垂头舀着碗里的酒酿圆子,又是满桌甜口的本地菜,食之无味。连酒也温吞,没劲。 他只能和昨晚一样,配合尹照一唱一和,干着谈笑助兴、推杯劝酒的勾当,保持氛围不冷下来,秦知俊这把年纪的人,最喜欢这种团聚一处、虚伪亲昵的场面。 全桌大概只有孟舟是真情实感地在吃饭。 不得不说,在这种地方,每个人都揣着八百个心眼,就算面前是山珍海味,江星野也吃不下,孟舟居然吃得下去,还吃得这么香。 不知道该说他牛,还是狗,什么也妨碍不了他进食,呼噜呼噜吃就完了。 尹照正在介绍新款“糖”比前代进步了哪些方面,孟舟似乎听得云里雾里,放下筷子,冷不丁说道:“尹医生,这里是自己地盘,说话就开门见山吧,还打什么暗语啊?什么这个糖、那个糖的,不就是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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