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情是法医,在不差人的情况下不用跟来,但前不久海梓嘲笑他只会解剖,问话技能为零,他便有意识地向花崇学习。问询室小,没有他的座位,他靠在墙壁上,走神地想,刘孟茄这名字取得还真有先见之明,这小子现在不就像一只霜打的茄子吗? 刘孟茄迟钝地说:“你是问我认识她的时间,还是她认识我的时间?” 花崇脑子一转,想通其中的条理,眉心皱了起来,“你是施厘淼的粉丝?你追看‘猜心频道’,对其中几期由施厘淼导演的凶杀案记忆犹新,所以认为她能够教你杀人?” 不止裴情,连许小周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刘孟茄竟是笑了声,“也不全是。” 他说的话总是没头没尾,令人费解。 花崇却不慌,继续问:“施厘淼去‘刘家米粉’时,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你所说的她认识你的时间?” 刘孟茄的眼珠突然闪出一道亮光,“见到她时,我就知道我有救了!” 3月26日晚上,施厘淼对前一日白天吃过的卤耗牛肉米粉念念不忘,深夜只身来到“刘家米粉”,点好餐之后,余光瞥见靠在一张桌子边的少年。 少年围着脏污的围裙,横拿手机,耳机挂了一只,应该是在看电视剧。 米粉很快烫好,老板一吆喝,少年立即去灶台边端碗。 热气腾腾的米粉放上桌时,施厘淼无意间瞥见少年看的不是什么电视剧,而是“猜心频道”第二季,并且正是她执导的那一期——Z先生的复仇。 施厘淼立即抬头,恰好与少年对视。 少年眼中的惊色遮掩不住,结巴道:“施,施导!” 施厘淼的惊讶不少于少年,她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小地方,会有人能认出自己。 一时间,兴奋和尴尬都出现在她脸上。 少年当然就是刘孟茄,手机里正在播放的那一期节目他看了不下20遍,不仅着迷于凶手高超的手法,更是对凶手展现出来的恨意感同身受。 凶手Z先生是个刚满18岁的男子,头脑聪明,但性格内向,加上外表普通——近乎丑陋,而被整个家族所忽视。 这个家族很富有,按理说,每一个小辈都能过上舒适的生活,Z先生却像下人一般,得到的东西全是兄弟姐妹们看不上的。 日复一日,仇恨在Z先生心中滋长,他渐渐发现,自己这一生恐怕都将生活在骨肉血亲的阴影中。只有像蛊虫一般“吃掉”他们,他才能拥有真正的人生。 于是,一场豪门屠杀开始了。 Z先生凭借卓越的智商,从最小的弟弟下手,最终杀死了所有人,警察找不到将他定罪的关键证据,他逍遥法外,十年后却因车祸身亡…… 第一次看时,刘孟茄就觉得自己和Z先生拥有类似的灵魂。 他并非出生在富足之家,但他的姐姐刘咏丽却是他从小到大的阴影。 他要除掉她,才能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那天,施厘淼在店里待了挺久,不用端菜擦桌时,刘孟茄就守在施厘淼身边,聊一些有关“猜心频道”的事。 之后,施厘淼几乎每天都来。老板刘仗虽然对刘孟茄主动和人攀谈感到意外,但施厘淼漂亮,且总是在离开时打包许多卤菜,他便没有干预。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儿子从某一刻起,已经向施厘淼说起刘咏丽——那个他心爱的,引以为傲的女儿。 “姐。”刘孟茄的眼神爆发出一丝狂热,“我想杀死她,我一定要杀死她。”
第10章 孤花(10) 西羚市这座小城,虽然落后,却没有许多偏远城镇常见的毛病——重男轻女。这儿的女孩和男孩一样宝贵,从未出现女婴被抛弃的事,并且人们的传统想法是,女孩比男孩娇气,应该得到更多的关心和照料。 在刘孟茄眼里,姐姐刘咏丽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刘家并不富裕,刘仗夫妇起早贪黑卖炒饭,赚得的钱也仅够全家人日常开支,几乎攒不下钱。 刘孟茄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因为过劳而去世了,从此家里的担子全都落在刘仗身上。 高原城市,天总是很蓝,但在刘孟茄的记忆中,天就没有放过几次晴。 刘咏丽比他大1岁,是家里的公主。自打记事,他就是姐姐的“小奴隶”。家里的一切好东西,全都给了刘咏丽。刘仗脾气不好,在外面受了客人的气,就回家逮着他发泄,活像他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刘仗的出气筒。 最早,他还向刘咏丽求助。他想,爸爸那么宠爱姐姐,只要姐姐帮我说一句话,爸爸就会停手。 可刘咏丽不仅不帮他,反倒有学有样,刘仗扇他一巴掌,刘咏丽就往他另一边脸颊补一巴掌。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亲人怎么比外人还歹毒?姐姐是这个家庭的孩子,难道他就不是吗? 困境持续到刘仗拉扯起“刘家米粉”,才得以缓解。 “刘家米粉”因为味道出众,刚开不久就拥有了第一批固定客人。刘仗有了正规门面,不用再担心流动餐车被收缴,更不用再求着别人买炒饭。钱包鼓起来之后,刘仗脾气也好了不少,对刘咏丽自是有求必应,零花钱大把大把地给,漂亮的裙子发饰,只要刘咏丽说想要,即便需要托人代购,刘仗也没有二话。 刘孟茄的日子也好过起来。刘仗虽然很少给他好脸色,但除了最基本的饭钱、学费,也会给他一些零用钱了,甚至在带刘咏丽外出吃饭时也捎上他。 那是他印象里为数不多的快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自助牛排,他足足吃了3块。 然而好景不长,小学毕业之后,刘仗竟然将他叫到店里,对他说:“初中你就别上了,店里人手不够,雇人得花钱,你来帮忙。”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可是我想上学!” 他的成绩一向很好。中小学的奥数在大城市已经取消了,但小城镇还有。自从4年级开设奥数课,他就是佼佼者,每次考试都名列前三。老师十分看好他,对他毫不吝啬夸赞,说他只要努力下去,将来考上名牌大学不是问题。 6年级下学期,他已经凭借优异的成绩,被西羚市最好的初中录取。 在他对未来的学习生活踌躇满志时,刘仗居然不让他继续读书! “你想?”刘仗讥讽道:“老子还想发财呢!” 他祈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爸,老师说我成绩很好,一定能考上好大学,出人头……” 刘仗不耐烦地打断:“你去读大学,店里怎么办?” 他张着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他知道该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因为一旦出口,换来的一定是一巴掌。 姐姐刘咏丽成绩一般,按老师的话来说,就是不思进取,明明比他年长,却和他同在一个年级。 就算他和刘咏丽之间必须有一人到店里帮忙,也该是刘咏丽。 他用力摇了摇头,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行了,就这样。”刘仗一挥手,“别跟我讨价还价,学有什么好上的,没见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吗?” 话是这么说,但刘仗却很舍得在刘咏丽身上投资。 暑假,当刘孟茄在店里忙碌时,刘咏丽在各个补习机构打瞌睡。刘仗逢人便夸自家女儿有出息,以后考上好大学,去大城市里当个人人羡慕的白领。 一日,“刘家米粉”接到一个外卖订单。三伏天,刘孟茄将东西送到时,连内裤都已经汗湿。 接外卖的是两个学生,刘孟茄一看就知道是刘咏丽的同学。 房间里,隐约传来刘咏丽的声音。而刘咏丽此时应该在补习机构上课。 刘孟茄终于没忍住,探着身子往里面看了看,只见刘咏丽穿着公主裙,桌上放着蛋糕——他们正在给同学庆生。 刘咏丽也看见他了,脸色一下子难看下去,用口型让他快点离开。 后来刘孟茄偶尔想,大约就是从那一个瞬间开始,他想让自己的姐姐消失。 凭什么他样样比刘咏丽优秀,刘咏丽却能挥霍着他渴望的一切,而他却要被迫放弃人生? 如果刘咏丽没有了,他成为刘仗唯一的孩子,刘仗是不是就会对他好一点?让他回学校,供他上大学? 他想要的不多,也不会完全不管店里。他会挤压时间,抽空到店里帮忙。 只要没有姐姐,只要没有姐姐…… 暑假结束后,刘仗当真将他扣在店里,他怎么求都没用。还是后来老师和居委会找上门,拿“义务教育”对刘仗半劝半威胁,刘仗才不情不愿地让他去初中报到。 而这时,刘咏丽已经开学半个月。 随着年龄的增长,兄妹俩的境遇越发不同。刘孟茄虽然回到校园,但“刘家米粉”生意越来越好,开起了夜间生意。晚上雇人必须开出比白天更高的工资,刘仗不乐意,便逼着刘孟茄下晚自习后到店里上班。 起初,刘孟茄还能平衡学习和工作,但时间一长,身体就吃不消了。初二下学期,成绩开始滑坡,到了初三下学期,他身上奥数尖子生的光环已经退得一干二净,中考分数很不理想,离刚升上初中时他给自己定的目标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读了。”刘仗这回态度非常坚决。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老师和居委会不会再上门,刘孟茄失去了读高中的机会,正式成了“刘家米粉”的夜班服务员。 刘仗承诺一个月给他1500块钱,但只要他不主动要,刘仗就不给。 他对家庭已经心灰意冷,只想熬到成年,拿着攒下的工资远走高飞。或许到那时候,还能捡起荒废的学业。 谁知一年后,刘咏丽复读参加中考,成绩仍然奇差。刘仗为了将刘咏丽送入隔壁市的重点高中,四处托人打点关系,又交了一大笔“赞助费”,前后花了接近10万块。 10万块,以西羚市的经济水平,绝非小数目,不管对哪个家庭来说都算伤元气。刘仗索性不再给刘孟茄发工资,一个月只象征性给300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刘孟茄的心口变得暗淡无光,好似一片吃人的稀泥。 他去隔壁市悄悄看过刘咏丽。他的姐姐已经出落成美丽的少女,穿着在同龄人里算得上昂贵的衣服,花枝招展,颇有男生缘,一看就是被富养的宝贝。 只是成绩还是一如既往地差。 刘孟茄觉得自己成了肥沃的土地,无时无刻不给刘咏丽供给着养分,被吸食着血。 刘咏丽从校园出来,身边跟着一群笑容满面的同学。他们向一家烤肉店走去,没人注意到他。 是啊,怎么会有人注意到他? 他穿着最为廉价的衣裤,一身行头加起来也不到100元。在这些光鲜亮丽的高中生眼中,他和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服务员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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