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又略略往前一倾:“小晟命不好,他是个好孩子,生在我们家,可惜了。两位警官应该知道,我妈是死于肺动脉高压,她生下我以后才确诊的。 本来,我应该是她唯一一个孩子,因为医生说过,她不应该再怀孕。 可她怀了三次!每一次都专门飞到国外去做性别检测,确认是女孩以后才打掉。 第一次,怀了两个月,第二次,怀了四个月,第三次,她才终于怀上小晟,怀上一个男孩! 这是为了谁?为了一心想要儿子传宗接代的我爸! 在小晟出生以前,我爸几乎不回家,回家只有一句话,他会对我妈说,「你生不出儿子,我没有在外面乱搞,已经是对你客气了,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害我,要让我断子绝孙?」所以,我妈拼了命也要生下小晟,她是个可怜的,可悲的,好女人…… 她不愿意把我交给保姆,就算怀了孕也要亲自抚养照顾我,每一次产检,她都带着我,她打掉我两个妹妹的时候,我就安安静静帮她拿着包,坐在走廊上等。 她怀小晟的时候,大半个孕期,都在住院,我每天都听着医生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劝她打掉,我每天都听着医生说要么选孩子要么选她自己,可她选了小晟! 她跟医生说,要是生不出儿子,她跟死了没有区别,那我呢?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吗?” 说到这里,她略略顿了一下,似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应呈和谢霖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又笑了一声,继续说下去。 “我那个时候还小,我妈就躺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肚子却像气球一样一天一天变大,她每天都在教导我,要坚强,要勇敢,以后要照顾弟弟,有了弟弟,就是姐姐了,做了姐姐,就要长大了,要懂事了。 然后有一天,医生说她的指标下降得太快,直接把她送进了手术室做了剖宫产,我亲眼看着她被推进那扇大门,她哭着拉我的手,浑身都在颤抖,她说小琼,我舍不得你,然后就再也没出来。 我爸呢?他就是个死人!他从来没有养育过我! 在他眼里我只是个不能给他传宗接代的废物! 甚至在学校的人群里他都分不清哪个才是他女儿!但他永远认得小晟。 我妈为了生个儿子给他传宗接代,死在手术台上,而他呢?他却抱着小晟说他终于有了儿子!” 应呈见她笑泪并行,狰狞而又绝望,带着报复一切的诡异快感,再无任何形象可言,反而笑了:“看嘛,这才是爆发力,但凡你从一开始就能掌握演技的诀窍,我们也不至于盯着你不放。” 马琼用手把自己的脸抹干净,然后往后一靠,泪痕未干,笑容却格外灿烂,极致的悲伤与疯狂的喜悦交织在一起,使得她这张妆容精致皮肤白皙的脸犹如鬼魅,看得玻璃后面的陆薇薇后背发凉,生生打了个冷颤,想起当时她哭着说「只剩我一个」的模样,只觉自己如坠冰窟。 有的时候,不把人血肉分拆,剔骨剥皮,你甚至不能确认,你面前的,究竟是人是鬼。 只听她又笑着说:“警官这是还怀疑我跟我弟的死有关,既然如此,那就把证据拿出来给我看看?” 应呈和谢霖一时沉默,证据?他们还真没有,而且…… 他们很清楚,以后也不会再有。 谢霖把桌上的文件和证据又收了回来:“我们知道你没杀人,你弟弟马晟,确确实实是死在冯小月手上,但我们大家都清楚,冯小月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人,马琼,你在这个局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应呈也随即哼笑了一声,整个人往下一垮,又开始坐没坐相:“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们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我们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就当讲个故事,说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做的?” 马琼也一起垮下了肩膀,再也不做伪装,侧着身完全放松下来,单手撑着脸颊,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那好,你没做就没做,身为受害者关系最为亲密的姐姐,不如来帮我们警方合理猜测一下,你弟弟马晟,为什么有自己的地盘不去,要专门去金都那样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我跟他提过,金都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意吧?你也知道,金都一直臭名昭著,我名下新开的独角兽娱乐会所又开在他家隔壁两条街的地方,郑远峰那人手下不干净,我这还没开张,他就三天两头派人上门找茬,实在是严重影响我了,他可能是动了什么歪脑筋,想帮我搞垮郑远峰吧,应该?我也不知道。” “歪脑筋?你说过,他是个烟酒不沾的好孩子,可他为了你,打着纨绔子弟的幌子,孤军深入,安摄像头,请枪手,安排好了要把金都容留吸毒的事闹上热搜,让他彻底干不下去,结果呢?他根本没想到,你是想他死。” 马琼笑着说:“我想他死?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姐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怎么会想他死?证据呢?警官这么说,没证据可不行。” 审讯室里一时沉寂,于是她施施然站起身来,抚平了高档纱裙上的褶皱,捋了捋鬓角的发丝,依然是那个风情万种而又优雅端庄的天马娱乐集团大小姐,只见她绷直了肩膀,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没有哭花的妆容使得她的笑容更加赏心悦目。 “警官们辛苦了,多谢你们揪出了杀我弟弟的真凶,但冯小月这个人,我也听说了,只是个不小心误入了歧途的可怜人,据说家里没人,尸体就这么放在你们警局也不好处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出钱给她办理后事,假如没有什么新线索可以翻案,我就先走了,下次,我的独角兽娱乐会所开张了,一定给几位发请柬,到时候,还请你们几位一定赏光。” “你要给杀了你弟弟的凶手办后事?你可别告诉我这就是你雇冯小月的条件,一个墓碑?” 她脸上笑容依然灿烂,看得谢霖惊觉背后汗毛倒立。 只听她说:“两个。我听说她家里条件很艰难,还有个弟弟得的是肺结核,死了以后连个碑都没有立,反正一个也是葬两个也是葬,所以我打算帮忙把他弟弟也迁进兰城来,把他们姐弟葬在一起。小晟这孩子,也是个老好人,我相信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谢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你下决心要杀他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二十多年,你亲手把他养大,你看着他从一个小婴儿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你杀了他!他不是你妈用命换回来的吗?” “换他的代价岂止一个我妈,还有我两个被强行带来又强行送走的妹妹!我妈拿命去换他的时候经过我同意了吗?”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紧紧皱起眉,脸上的表情也瞬间狰狞起来,随后又迅速放松,鬼魅似的笑出了声,“知道我为什么要亲手把他养大吗?因为我根本不存在,马家没有什么大小姐,马家有的,是小少爷的姐姐。 我妈死的那天,我就知道,我要靠我的弟弟才能活下去,你跟我谈姐弟情深?那我这二十多年不是白活了吗?” 谢霖心里忽然潮水似的涌上一股无力感,堵在心口,难受得很,冰冷的金属桌上,只有马晟那个手机壳,依然笑得热烈而芬芳,烫得仿佛烙铁,只好伸手一拨,把手机盖住了。 “是「她」,不是「他」。” 马琼止住了步子,站在门口看着他,他随即说道:“那个时候,我去找了你爸马康,当我跟他说了你弟弟的死讯后,他脱口而出,喊的却是你的名字。 他一直在重复,「她是个好孩子,是我害了她」之类的话,我一直以为,他的意思是说马晟是个好孩子,是他树敌太多,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可现在我才明白,这个「她」不是「他」,这个「她」是在指你,当他听到马晟出事,他就意识到了是你下的手,也意识到了是自己平时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才把你一路推到了这个结局,你说他心里只有他的儿子。可最后,他却选择了让儿子含冤,保护你这个女儿。”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马琼,你一直是他嘴里的「好孩子」,一直都是。只是你根本没给他弥补的机会,你亲手杀了这世界上最后两个深爱着你的人,也是唯一两个。” 马琼顿了顿,然后灿烂地笑了起来:“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亏欠的话,又需要什么弥补呢?” 随后,便踩着昂贵的高跟鞋,推开门逐渐消失在了深夜寂静无声的兰城市公安局。 应呈哼笑了一声:“咱们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啊。” 隔壁的陆薇薇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生生打了个寒颤,转了个身就冲进了审讯室:“队长!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不然呢,你有证据吗?” 她一噎,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可……我们……我们都知道是她做的!” “知道?就凭一个我们都知道,是不能给人定罪的。” 说完又揉了揉头发,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经侦全队出击把天马娱乐的帐翻了个底朝天,连一笔可疑的账都没翻出来,冯小月的旧手机也找不到,新手机也没派上用场,两个人也没有任何交集,马琼的通话记录也干干净净,所以她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连上的?” 谢霖只觉得头更疼了,十分疲惫,往后一仰,整个人都枕在椅背上:“应呈,我们这是查了个无头案啊……” “我就不信,她真能做到一丁点蛛丝马迹都不留,顾崽!给我查!让一组的人把网撒大一点,把她跟冯小月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我刨出来挨个比对,我就不相信揪不住她的尾巴!” 顾宇哲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我这就去!” “走吧。审何洋去。除了马晟,咱还有一个冯小月的公道要讨呢。” —— 这次的抓捕行动太大,上上下下近百人,整个市局一夜之间塞得爆满,然而像何洋这种骨干级别的人物,总归还是会有特殊优待的,比如在这种情况下,还给他分了一个单独的审讯室。 虽然谢霖和应呈都挂了一身的彩,但何洋明显更惨,应呈揍他的时候一点情面没留,抓到什么就招呼什么,导致他不仅脸上手上都包着绷带,半张脸还肿成了猪头。 他文件都懒得拿,大大咧咧往桌上一拍,指着何洋开门见山:“又持枪又持械,再加贩毒和组织卖阴,再加袭警和故意伤人,何洋,你死定了。别浪费我时间,有话说话,我还有几十个你的兄弟要审呢,没空跟你叨叨。” 何洋白眼一翻,并不说话,这张猪头一样的脸更加丑绝人寰。 谢霖于是接着说:“现在我们国家的法律很人性化,不会轻易判死刑,以你现在的情况,属于情节特别严重,影响特别恶劣,一般来说,死刑立即执行没得商量,但你知道,你们整个团伙上上下下近百人,每一个罪过跟你比起来都不算轻,对比之下,少你一个倒是不少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95 首页 上一页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