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嗯」了一声,带走了自己的外卖盒,临走又交代一句:“给你买了菜,放在冰箱,你那几瓶啤酒都临保了,在过期之前记得喝完,已经过期的我帮你扔掉了。还有,等会记得把碗洗了,听见没?” “快走吧你,我妈都没你唠叨。” 他笑了一声,帮忙关了门。 空旷而杂乱的客厅顿时一片死寂,应呈随意扒拉了几口,胃里暖洋洋的,总算是不疼了,随手把碗堆在了水池里,想了想还是及时洗干净了。他虽然很懒于打理,但也不太希望放久了家里发臭。 然后他在寂静如死灰的房子里发了会呆,就站起来拾步走进了通向卧室的走廊,站在不到两平米的衣帽区前面,打开空空荡荡的衣柜,将背板往旁边一划,就露出了暗藏的一面镜子。 镜子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文件,中间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框照出他的脸,只见最显眼处贴的文件,排头写了一串红字——「6.08绑架案」。 而镜子里他脸侧的位置,贴了一张穿着校服的一寸照,清秀少年面对镜头笑容灿烂,镜片之后的眼睛宛如新月,明媚,欢喜,仿佛在某个一切完美的时空,依然与他肩并着肩。 ——那张一寸照,正是兰城公墓某一座墓碑前,那张泛黄到认不出五官的照片。 狭小的走廊两端窗户大开,形成了一阵穿堂风,在入夜的盛夏吹得人后背汗毛倒立,他就这么倚着墙,在冷风中强行令自己清醒,抠抠索索把那个揉成一团的烟盒捋直了,取出最后一根烟点燃,大抽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深长悠远的烟雾,眯着眼把烟盒放在这个衣柜里,轻声道:“没了,不抽了。” 应大队长的家,所有的地方都灰尘密布,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就是这个狭小的暗间,每一份文件,每一张照片,都是足以捅穿他心脏的刀,而他本人将这把刀擦得干干净净保养得格外锋利,以便能捅得更深。 他就这么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强迫着自己站在这面镜子前,吹着冷风,盯着那个少年逝去的脸,一刀一刀,割遍自己的血肉,然后将那些腐朽发霉散发着恶臭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倒过去又正过来,把每一个细节都拆散了又重组。 可他想不出来。 他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他把自己仅有的记忆反复思考洗刷了整整十年,也想不起任何有用的线索。 但这些文件,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身上还背负着一个少年的冤魂。 镜子上的某一页文件上,排头标的是笔录,底下记录得密密麻麻,中间有个「滚」字,用红圈画得层层叠叠,旁边甚至还标了个显眼的星号,而笔录者后面,签着「应呈」二字,后面的年龄一栏,标注着「18」。 当年,年轻的傅璟瑜笑着对他说「阿呈,我走了」的时候,同样年轻的他,却回了一句「滚」。 时间走得又快又不留情面,他已经忘记自己当年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带有几分恶意,亦或者是单纯的调侃与玩笑。然而,这句话却已经成为了无法被弥补的过去。 时间像个碧池,连一句道歉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一抬头,看了一眼照片,越过少年青涩的脸,忽然又想起了秦一乐。 你看,有人青春洋溢,阳光明媚,为梦想奔波在路上。可有人,却永远停留在青春最好的年纪里。 他把头抵在玻璃上,想象着,想象着他要是还活着,该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个时候他念到保送,成绩那么好,文理双优,篮球场上也是明星。 他想做个心理学医生,拯救那些走在自杀路上的孩子们。他书房堆满了各种高深的书籍,仔细研究,那些字典一样的大部头,用五颜六色的笔注满了他自己的标注。 他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一整面墙的书架,其中有一个格子,摆满了他的论文笔稿。 他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各种简约色调,不穿校服的时候,就穿浅色的衬衫,永远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他不爱戴手表,钟爱于他爸送他的怀表,当他戴着眼镜,在衬衣口袋放上怀表的时候,就像个中世纪的贵族少爷。 他所有的样子,他都记得。 可他再也不能记得,当他长到像秦一乐这么大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是完成了他的梦想,成了个开导青少年的心理医生? 还是一步迈得更远,成了知名的青少年心理学家? 亦或者是抛弃了他的梦想,成了老师?还是接过了他爸的棒成了下一个亿万富翁候选人? 就像是一局游戏,因为傅璟瑜的临时下线,他再也不能知道,傅璟瑜会走哪一条支线。 刀子把他的心脏剁成碎,鲜血淋漓,无形无状地弥漫在脚下,像无形的触手,缚住咽喉,导致他呼吸逐渐困难。 璟瑜,要是你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呢? —— 而外面…… 天色渐晚,万家灯火皆起,关于命案的热度在多方努力之下,终于逐渐被家长里短的各种琐碎所替代,大部分家庭在结束了一天的繁忙之后回归到了阖家欢喜的剧情。 但温馨的城市里也有着些许阴暗潮湿的小角落,这里遍布蛇虫鼠蚁,散发着一股恶臭,于流浪汉江还来说,却不失为一个藏身的好去处。 他窝在一栋被拆得乱七八糟的烂尾楼里,卷着一床破被子,虽然一片漆黑,黑暗里还有嗡嗡作响的蚊子,但至少能够避雨,他捧着PSP,玩得兴起,经过数次练习,他已经十分熟悉,甚至可以打到通关,而且这只游戏机待机时间长,耗电省,可以让他玩到天亮,总而言之—— 他很喜欢。 13、死者 应呈窝在沙发上安稳睡了一晚,手机一晚上安静如鸡,知道他胃病犯了,一个个都老老实实没来烦他,直到闹钟一响,他才迷迷糊糊拿起来一看,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下一秒,谢霖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郑远峰被保了。” 他刚想回复,下一句又紧接而来——“叶青舟在盯着。” 还算是一切都不出所料。 于是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抹了把脸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出去了,门边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走得太急,显然是没有注意到。 下楼买了一大堆早饭送到市局,各种各样,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实在腾不出手,路过值班室只好拿脚踹了大门:“起床,吃饭!” 顾宇哲熬了一宿刚睡下还没一会,结果被他这么一踹吓得原地蹦起三尺多高,迷茫地抹了把脸:“有咖啡吗老大?” “买了,赶紧起来!” 顾崽只能认命起床。 刑侦办公室除了应呈这个「病假」的老大和刚来上班的实习生二人组以外全在加班,一晚上没回,轮着在值班室睡,这会看见早饭各个化身饿虎扑食,一边喊「队长」一边径直扑向自家队长手里的早饭。 陆薇薇和秦一乐不敢迟到,提前了半个小时上班,正在旁边等着分配任务。 应呈生生被抢早饭的队伍给挤了出去,瞥眼见他们俩束手束脚小学生似的站在角落,一副不敢动弹的模样,连忙招了招手:“你们两个早饭吃了吗?没吃过来自己拿。” “吃过了吃过了,谢谢队长!” 他拿了两个包子给谢霖,然后递了两杯咖啡给他们,又拿了一杯给自己:“那喝杯咖啡,今天还有硬仗要打呢。” 结果刚说完,手里那杯就被谢霖叼着包子顺走了,他只好去拿桌上的最后一杯,又被顾宇哲当场截胡,气得骂了句「小兔崽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谢霖指了指桌上剩在袋子里。明显就是无人问津的袋装豆浆:“胃不好的喝那个。” 喝什么咖啡,想得美。 顾宇哲闷了一大口,忍不住笑了一声,下一秒就被应呈一拍后脑勺,差点从鼻腔里喷出来。 “喝个屁,一晚上了,有什么新进展没有?” 应呈满脸写着「没有新进展就让你们怎么吃下去的怎么吐出来」,刑侦各位被剥削者不得不揭竿而起……老实交代。 谁叫他们吃人嘴短。 “二组兄弟协助分局那边在盯何洋和冯小月那栋楼,没消息。” “户籍那边联系上冯小月家里了,应该说是村里,因为她家真的没人,回了消息过来,说弟弟冯小星上个月死于肺结核,村里人出钱帮忙安葬的。” “车站那边也布控了,没发现人,要我说,可能还是藏在城西哪个角落里。” “交警都调来了,城西几个路口全面核查,只要冒个头,准能抓住。” 应呈离顾宇哲近,顺手又是一掌:“你呢,我不是让你去抓那个写文章的吗,抓住了没?” 顾宇哲差点噎着,站起来往谢霖那边挪了两步:“副队救命!老大他周扒皮!还打我!这违反劳工法!” “少贫,什么周扒皮,周扒皮天天的换着花样买早饭养你啊?别以为站那我就打不着你了,快说!” “我为了查那小子看文章都快看吐了,一晚上没睡呢!” “那小子?那就是查出来了?” 他点头:“查出来了。就是一「公知」,专门收钱给人写文章炒热度的,发文章的IP地址在金都附近,我怀疑他一直在金都附近守着等出事呢。” “守着等出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怀疑有人收买他,让他在金都附近等着,一出事就第一时间写文章往网上发,然后立马炒热度。这事怎么看都像是特意安排的,我去把人逮回来审一审就清楚了。” 应呈点头:“那你赶紧去把人给我逮回来。记住啊,现在是数字化大时代,这小子就是一玩笔杆子的,最开始那篇文章几个字一写就引得人人都骂我们警察,你去的时候悠着点,别给人留把柄,不然我把你踢出去挡骂,听见没?” 顾宇哲乐了,盯着陆薇薇看:“我有个法子,绝对不挨骂,就是不知道小陆同志肯不肯配合。” 应呈顺着他目光也看了陆薇薇一眼,陆薇薇烫的是大波浪卷,昨天穿了身白裙子,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看怎么违和,今天换了身T恤搭短裙,显得双腿修长,身上气质立马就顺眼了。得,他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了。 这是打算把陆薇薇放出去钓色狼呢。 于是只好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你小子,满脑子鬼主意,回头请人家小陆吃饭。” “好嘞。”顾宇哲应了一声,随手抓了根油条,招呼了一下兴奋地上蹿下跳的陆薇薇就要往外走,秦一乐急了,连忙问:“那我呢?” “你?我哪天抓女色狼就带你去。” 刑侦办公室顿时哄笑一片,应呈一边笑一边骂:“快滚吧你,人小秦是智力流的,跟你似的拿平板挡人家水果刀?” 秦一乐只能涨红了脸,眼睁睁看着陆薇薇一回头故意给他抛了个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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