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巡逸急忙隔着栅栏扶住他,揪着衣袖的手猛然抓紧,脸色微变,“他们打你了?” “哟!还挺能装,他要没犯事咱打他作甚?”领着连巡逸过来的狱卒面露鄙夷,睨了俞河一眼,冷笑了声,“这坐过牢的人就是不一样,早年偷东西,现今又杀人,啧啧啧……” 连巡逸乍一听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俞河脸色大变,抽回被他托住的手,一言不发死死盯着那狱卒。 狱卒见状,还待挑衅,连巡逸不愿多生事端,赶忙从袖口摸了块小碎银递到他面前,示意回避。狱卒收了点好处,目光自二人之间转了一圈,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连巡逸见状,稍松了口气,转头把刚才歇在牢门边的篮子提过来,里面是一纸包的馒头咸菜还有个水囊,“也不知你吃了没,如果没吃凑合先垫垫底……” 俞河脸色稍缓,两人便隔着栅栏各自坐下。 俞河自被关进来便浑浑噩噩,反复思索日后会如何宣判,并未曾顾及进食。男牢这边一天管两顿白饭,狱卒给饭似喂狗。这狱卒在衙门当差多年,当初俞河被老主簿诬陷私藏禁书关押进来期间,因为年轻气盛又自认无罪,处处顶撞,挨了同间牢房里的囚犯不少毒打,那狱卒并不劝阻,甚至与其他狱卒打赌囚犯之间争斗的输赢…… 因此,俞河至今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现在闻到了饭食的香气,不由咽了咽口水,刚伸手想去拿,便被连巡逸接住,拿湿布巾擦了擦,“狱卒不让带锐器,筷子也被扣了,来,先擦手。” 俞河愣了好一会,无意识握了握被擦净的手掌,先拿水囊灌了几口水,见连巡逸把夹了咸菜的馒头小心递进栅栏,赶忙接了过来。 虽然饿极,但察觉到连巡逸一直盯着自己,似有话要说,俞河心知定是方才狱卒的话让他挂心了,便只管赶紧大口吃完,等着他问话。 连巡逸确实心存疑惑,但见俞河还在大口吃着,不忍心打断,只好先递过水囊,“此次事端,我都知道了……俞兄放心,我定找出证据为你洗刷冤屈!” 俞河就着水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点了点头,暗暗等着下一句,却见连巡逸又递过来第二个,只好先接过大口吃了起来。直到第二个馒头快吃完,见连巡逸递过来的第三个,沉默了会,馒头在嘴里慢慢嚼碎了咽下后,才道,“……若是找不出,倒也不必勉强……大不了认罪受点皮肉之苦……又或许只是罚些徭役和粮饷罢了。” 连巡逸见他说得稀松平常,如吃饭喝水,忽而又想起方才那狱卒说的“偷东西”、“杀人”之言,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又见俞河似乎吃得太急噎住了忽然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赶忙伸过手去帮忙顺气。只觉触手可及之处,心跳异常急促,不由疑虑更甚。 “无中生有之罪、之罚,为何要认?……俞兄,你莫非、莫非……真杀过人……做过……窃尸的买卖?” 俞河递到嘴边的水囊一顿,而后大口灌下,直到把水囊喝空了放下,才低声道,“我没有。” “我没有偷东西,也没有杀人……当初我确实砸伤了姓邵的,但若说数月后他为此丧命未免牵强。” 这句话俞河早先公堂上说过一次,只是并不被采信。 “可现今,人死了,验尸录又不能为证,只能盼狄大人轻判了。”俞河将喝空的水囊慢慢放回连巡逸手中。 连巡逸虽已从大嘴巴衙差口中听说了此节,但此时亲耳听俞河这般自述,不由忐忑,“若是不能轻判呢?” 俞河嗤了声,“不能轻判……若要以命相抵我定是不愿的,况且我若死了或在此苟且余生,鬼媒婆和那邵大谷的兄弟便分毫便宜占不得。他们不过就是图财罢了,纵然我不求狄大人,他们也不会要我偿命。” 连巡逸闻言,不由多看了俞河两眼,这点他倒是未曾料想过,何况俞河这番推测,听来便极有可能发生。 “你还想问什么?”俞河垂着头没再看连巡逸,却心知他定然还有话要问。 连巡逸正待开口,两声刻意的咳嗽声便自过道传来。 是那个狱卒巡来,示意连巡逸探视时辰已过,连巡逸只好同狱卒商讨几声,留了些食物,又将水囊灌满放进栅栏,“即便轻判,但终究是要认下未犯之罪,实非良策。俞兄倘若想起什么线索,还请相告,你、你且信我定能帮你讨回公道!我明日再来看你,保重。” 许久,当狱中脚步声渐远,俞河才抬头朝外看了眼。 过道空空荡荡,栅栏门边还有被整齐放好的水囊和用油纸包好的馒头。 俞河把东西挪到了里边的位置,悄然叹了口气。 ---- 本文已重修,部分章节改动较大,评论会因此对应不上(lll¬ω¬)
第二十章 夜里,连巡逸仍住在那天与俞河歇下的那间客房,他找掌柜的拿到了俞河层层包好寄放在客栈处的包裹——里面自然是那本禁书。 不问自取实属冒犯,但此时他也顾不得太多,匆忙翻找到其中的溺毙相关,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却也只看出,能根据蛆虫的长势知道尸首腐坏的时间。尸首尚在衙门,但连巡逸知道再去查探已无甚意义,毕竟已经葬过一次,若果真要以虫为证,也只能凭当初的验尸录所记…… 连巡逸揉了揉眼睛,验尸录是他自己写的,蛆虫也是自己亲眼看见俞河从尸首身上夹下来的,凭什么不能为证? 不过是欺负俞河身份低微又不善言辞罢了。 随即思及自己过往的遭遇,不免心灰意冷。 还以为若是运气好,遇见个秉公执法的县令便可令真相大白,殊不知,即便清白,也需自证。 在他流落街头来西庐县之前,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世间险恶,也正因如此,凭着他命悬一线在义庄被俞河所救,再兼之这些日子与俞河的相处,他终究不信俞河是那种道德沦丧之人。 狄县令让他去探俞河的底,还说如真是俞河所为,若能劝得主动招供,会从轻发落。 他应下了。 可当他在狱中见了俞河,却没能如狄县令吩咐的说辞来套话。 俞河的确隐瞒了什么。 连巡逸叹了口气,俞河不愿说,他当然不可能勉强,只是这样,他又该如何查证。 如今是既怕自己救不了人,又怕自己信错了人。 至于那狱卒的一番话,虽然好奇,但应该与此案无关,若想知晓,只能等俞河出狱后再说了。 直到在客栈床榻上躺下,连巡逸还在懊恼当初未能在堂上替俞河辩解一二,如今已然错失了时机,只能等明日再寻狄大人讨个说法。 不曾想第二日衙门却是另有要事——先前友安居失火案子有了眉目,只因有人在友安居邻近的民宅处看见了已被认定烧死在友安居客栈的老板! 因为过于惊骇,引得许多人前去一探究竟,那客栈老板终究是被街坊们困在了民宅,等衙门指派了衙差前去,竟也没费多少功夫就将人带回了。 这一审之下,先前的盖棺定论竟也被推翻了,原来是这客栈老板与客栈的前主因地契一事起了争执,两人推搡间,那客栈前主被老板推倒在地磕破了头昏死过去,老板以为自己杀了人,恰在此时被循声而来的厨子发现,老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起灶台刀子将那厨子灭了口,后为掩饰行迹,便将后厨的油桶砸碎,纵火烧了柴房,自己则躲起来,准备等火烧得差不多的时候,故作起夜再喊人救火。谁曾想火势蔓延得飞快,不等他喊人,就已经被更夫瞧见了,那更夫铜锣一敲,他哪里还敢露脸,只得继续寻了个街角藏身…… 睡在楼上的老板娘还有侧院的两个伙计,都因出路被堵,生生困死在火海之中。而这一切,都是那客栈老板始料未及的,眼见酿成大祸,随后他自己也被认定“身亡”在友安居客栈失火案中,他越加不敢露脸,只寻了个先前租赁却还闲置的宅院躲了起来。待到近日,许是听不见衙门关于此案的消息,他便想出来打探一二…… 连巡逸一早上衙门急着见狄县令,却不料意外听到了这个消息,忽而福至心灵——只要找到了当初邵大谷进义庄那日后又出没在其他地方的证据,不就能证明俞河并未加害邵大谷了么? 连巡逸先是托大嘴巴衙差弄张邵大谷的画像,后又去打听了镇上大大小小的几家赌坊。 只可惜事隔已久,有些赌坊的伙计被问话也不甚耐心作答,连巡逸奔波了一天,几乎是一无所获,午间还得赶去男牢给俞河送饭。 俞河倒是未料到自己入狱后,竟得连巡逸如此用心照料。 初时几日只当他是有几分情义之人,料想定不会坚持太久。谁知一日复一日,因县衙里尚有其他事务,这件案子毫无头绪暂且搁置,只能继续被困在其中,而连巡逸竟也坚持着每日前来送饭,虽有狱卒在旁两人不能多言语,但隔着栅栏俞河都能察觉连巡逸疲于奔波的神态,一时心绪万分,既想劝阻连巡逸不必再白费力气,却又禁不住心生一丝期盼,若真能找到证据呢? 有日,连巡逸过了晌午仍未来,狱卒往隔壁栅栏前的木盆扣白饭的时候故意戏谑,“今天你那个'好兄弟'怎么没给你送饭了?” 俞河早已看这找茬的狱卒不顺眼,顿时按捺不住便与狱卒互骂起来,却被狱卒伙同关在一处的几个囚犯借机打了一顿,恰好被赶来的连巡逸撞见,赶忙上前阻止。 连巡逸这个曾经的师爷也不算白当,扬言要向狄世廉上报此事。那狱卒有些忌惮连巡逸,再者俞河确实尚未被宣判,这次倒是他鲁莽了,若是被狄大人知道,怕是不能善了。 最终便是俞河单独关押在一间囚室,且狱卒不能再随意殴打。 连巡逸见狱卒面色不善,怕是等他离开还有后招,私下里便又给牢头贿赂了些碎银,让他多盯着,又另外嘱咐了另一个狱卒让他给俞河送饭。 如此这般,俞河的日子倒是稍微好过了些,可连巡逸却是来得越发少了。 俞河苦等宣判,时而猜测连巡逸终究是弃之而去,时而又猜自己翻身无望。 虽说此前心中已有所预料,可若果真如此,却又叫人难以接受。 就这样又接连过去数日,连巡逸把镇上所有赌坊的伙计都问遍了,仍是一无所获,只能转向街角的乞丐打听消息。 这天傍晚,连巡逸刚从几个乞丐栖身处问完话,正要回客栈住处。有些摊贩已经占了地准备摆夜市,恰在此时一晃眼,看见街那头有个人影很是眼熟。 走近了些才发现,似乎是大嘴巴衙差,正蹲在街角揪着一个人说话。定睛仔细观瞧,确实是大嘴巴衙差,而跟他说话的人,正是夜市那晚卖书给俞河的那个灰衣书童——看来是因为禁书被查抄了。想到俞河跟这灰衣书童似是熟识,又念及书童年岁尚小,连巡逸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决心上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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