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我知道,挺贵的。”伍凤荣拿过电动发棒:“去年几个小姑娘中间流行用这个东西卷头发,咱们车上有个丫头趁着打折买了一个,把她们高兴坏了,排着队轮流弄,一个个打扮成个仙女似的上车来,让我骂了一顿,全部按照统一发型又盘回去了。” 周延聆好笑:“你也是,小姑娘爱漂亮就随她们去吧。” “下了班她们爱怎么弄都行,在车上有着装仪容规矩,我当然要管。这东西要大几千块钱,姓何的家里应该有点家底,不然不至于给女朋友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高中生现在送礼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也要看个人情况吧。” 周延聆去拆书包,游戏机、平板电脑、蓝牙耳机、运动手环、微型单反摄像机一应俱全,掏到了底竟然还有个小型三脚架,现成的数码设备仓库。饶是周延聆也看得瞠目结舌,这小情侣看着还真是不像出去逃难的,完全是按着旅游度假的标准来准备行李。他单手拎了拎书包,也不轻,原来一个人的生活要仰赖这么多的电子设备。 书包还有一个窄小的夹层,周延聆摸进去,从里面掏出个小号牛皮纸信封。 信封右下角印有“通达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字样。表面是空白的,里头掉出一张信用卡以及一沓崭新的百元现金。周延聆揣着钱和信用卡,总觉得这个公司的名字有点熟悉。 “这是家长给的吧?”伍凤荣说:“信用卡后面应该有签名的。” 周延聆翻到后面:“何达。应该是他父亲了。”他把信封拿起来:“这个通达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应该是他们家的公司,他爸是开建筑公司的,所以家底殷实,一书包的电子设备都不在话下。做爸爸的倒是够大方的,要说他不知道石小冉的事情,我不信。” 伍凤荣说:“我倒觉得他爸应该不知道。如果知道石小冉的事情,那他不可能让何佑安上车。反正人不是他儿子杀的,还要让儿子和这个女朋友搅和在一起干嘛?他们家有钱,何佑安就说假期陪朋友出去玩,估计他爸也会给他钱。” “新涛,你怎么看?”周延聆问。 赵新涛眨巴眼睛,没想到轮到自己发言。他斟酌片刻,说:“我觉得他爸知道的可能性比较大。我甚至觉得栽赃你这件事他爸都很有可能参与其中。” 周延聆和伍凤荣同时眉头一皱。 赵新涛有点结巴,慌慌张张说:“我只是猜的呀,纯粹瞎猜。如果我是个未成年,和人打游戏发生争吵结果错手杀了人,我肯定很慌。别说栽赃给别人,我没吓尿就已经不错了。第一反应肯定就是打电话和爸妈求救啊!何佑安是个富二代,新闻上不是经常说什么富二代撞死了人都是把爸爸抬出来抗事的吗?有没有可能这俩小情侣出事之后,何佑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何达,然后何达到现场来,才出谋划策整了一个栽赃陷害的故事出来。” 他一口气说完有点急,哼哧哼哧捧着茶杯猛灌,嘴都来不及抹,继续说:“说真的,何佑安这个小孩儿心眼不多,从头到尾就是为了护着女朋友。可能他觉得石小冉是为了他才杀人的,所以很愧疚,也可能是他真的情根深种,不论哪个原因他愿意为了女朋友顶着杀人这么大的罪名,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就算他爸反对他跟女朋友出来,他不能违抗父亲的意愿吗?” 伍凤荣听明白了:“你是说,何达知道何佑安有个杀人犯的女朋友,但是何佑安一心要护着石小冉,铁了主意要和石小冉一起去白河,就算何达也没有办法。所以最终做爸爸的妥协了,给了钱准备了行李把儿子送上车?” “对何达来说,其实这么做反而好处更大。毕竟何佑安不是那个杀人犯,石小冉才是。如果最后警察把周先生抓了,结了案、判了刑、盖棺定论,他帮助儿子的女朋友逃过一劫,不仅会得到两个孩子的敬爱崇拜,而且算是给了石小冉一个很大的人情,拿这个人情要求她和何佑安分手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警察查出了真相,石小冉被抓了,何佑安也不会有什么事——他只是打架,甚至连协助杀人都算不上——到那时候何佑安和石小冉也就自然而然地分了。反之,他如果急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对小情侣强硬拆散,保不齐这个痴情儿子做出什么傻事来,不是更糟糕? 他但凡了解自己的孩子,就会知道这么做没好处。” “老子算计儿子,倒是新鲜。” 周延聆说:“算计不一定是为了利益,有时候父母和孩子之间彼此算计,关系才能维护得当。我赞同新涛的说法,何达刚到现场的时候肯定也是懵的,没有完全把情况想明白,只是满脑子想着怎么把这个事情先盖过去,于是就有了栽赃的主意。等回了家,冷静了两天,想明白了其实也就没多大的事。” 三个人商量过后,决定和何佑安的父亲何达联系,直接询问情况。 周延聆拿着那个信封,若有所思。伍凤荣敏感地发现了不对劲,露出疑惑的目光。 “这个通达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我总觉得很熟悉,应该在什么地方听过。我想查一查,也许会有别的线索。”周延聆说:“荣荣,把你的电脑借我一下。” 伍凤荣拿来笔记本,问:“是工作上的交集吗?你能查到什么?” 周延聆笑笑,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 23. 何佑安在哪? 从周延聆的口袋里传来两下嗡嗡的震动声,三个人同时闭了嘴。 周延聆掏出手机,不是他自己的,是何佑安的。抓获何佑安之后,为了诱使石小冉现身,他利用了何佑安的手机给石小冉发短信,然后就没有把这台手机还回去,一直留在了他的口袋里。 屏幕显示收到一条来自“宝宝”的短信。 ——为什么不把佑安还给我?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逼我? 周延聆直接照着那个电话拨了过去,没有人接。他把手机丢开,低低地骂了一声,动了怒气了。伍凤荣拿过手机来看,表情变得非常沉重。 “何佑安不是已经被她带走了吗?她发这个短信是什么意思?”赵新涛疑惑地说。 伍凤荣揉揉太阳穴:“说明何佑安不是石小冉带走的。她不知道火车改道了,以为马上要到羊角站了,所以急着找回何佑安,估计是准备从羊角下车逃走。找不到何佑安她很焦虑,随时会有再次杀人的可能,她在威胁我们会有下一个陈红平。很快,非常快。” 说到最后他的嗓子哑了,迎合着呜呜的火车鸣笛声,两股声音绞着,有一股苍凉的悲哀。 赵新涛说:“如果不是黄野带走的,那是何佑安自己跑了?可是不对啊,刘钦不是说他见到了石小冉……”说到这里,突然断了声音。他被一个可怕的念头扼住了喉咙。 周延聆哗地站起来,急冲冲地去开门:“是刘钦,他说了谎!” 伍凤荣跟着他往警务车厢疾走。 周延聆的脚步非常快,急躁而且凶猛。这是他今天被人摆的第二道了,怎么不叫人着火?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自己人作祟。 这一下子就全明白了:陈红平的尸体出现后,刘钦先将一同看管何佑安的乘警调走,然后带着何佑安离开,把人藏好后再回到列车长席装成被袭击的样子。石小冉和黄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刘钦被击倒的样子。何佑安不见了,乘警又被袭击,石小冉知道已经有人先得手了,只能离开。 但是刘钦为什么要把何佑安藏起来?他是谁?会不会和那个神秘人有关,他会是那个眼线吗?如果他是那个眼线,说明是那位神秘人希望把何佑安带走。神秘人为什么要带走何佑安? 周延聆有个非常冒险的想法。他一直认为神秘人和九?二七案杀人凶手可能有私仇,换句话说就是和石小冉有私仇。但是这个私仇的具体涉及很难猜测。那么有没有可能神秘人的目的是不想让石小冉和何又安在一起?只要石小冉被抓,她当然就不能再纠缠何佑安了。最不希望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是谁呢?是何佑安的父亲何达! 何达把周延聆送上了车,贿赂刘钦做眼线,目的就是确保石小冉被抓。赵新涛的猜测的确不错,但是漏了一点。何达表面上做好人帮助儿子的女朋友渡过难关,背地里却使尽手腕必得保证石小冉落网。因为石小冉一天不落网,何佑安就要和这个杀人犯继续有牵扯。也许是何佑安一心护着女朋友的行为把这个做父亲的气坏了,如果儿子铤而走险为石小冉顶罪,那他岂不要眼睁睁看着爱子入狱、家业后继无人?他怎么能允许这样荒谬的结局出现? 来不及多想,警务室门前传来周池的一声哎呀。 伍凤荣捏紧了拳头,轰地把车厢门拉开,周池正坐在床上,整理陈红平现场收集的证物,回头目光与伍凤荣撞了个正着:“荣哥,你们来啦?” 车厢里唯独见不到刘钦。 伍凤荣问:“小池,刘钦呢?” “他说他要去一下洗手间,我给他看了脖子,没什么大事,到了白河让他休息休息……”周池察觉到他神态不对劲,说到一半乖巧地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盯着伍凤荣的脸色。 对讲机噼里啪啦地传来赵新涛的声音:“荣荣,我准备广播火车改道的通知了。” 伍凤荣四平八稳,听不出一丝惊慌:“先不念广播。新涛,你听好我的信号,我没让你开广播不要开,咱们假装还是去羊角的路上,假装还要进站停车,刘钦这时候说不定打算去接何佑安准备下车,咱们将计就计,抓他个现行。老子他妈不信今天逮不到这个兔崽子。” 周池听得心惊肉跳,从来没有见过伍凤荣发这么大火气。周延聆拍拍她示意不要多事,以免被轰成炮灰。伍凤荣自负待下不错,他带出来的人即使平庸,不会有二心,更有赵新涛这样忠心耿耿的属下为例。在他的乘务组出现这么个叛徒,无疑是打了列车长的脸。伍凤荣当然要发火,多大的火气都不足为奇。 对讲机收到了赵新涛的回答。转脸,伍凤荣对周池说:“小池,你来联系刘钦,随便找个借口和他见面,见面后拖住他,不要打草惊蛇,不要露了马脚。我会带人悄悄跟着,适当的时机把他捉住。如果突然广播改道不停站,我怕他会另做打算,反而不好找。” 周池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时间急迫不容浪费,于是点头照办,抓上手机就跑。 她前脚没出去多久,伍凤荣和周延聆跟了上去,只听周池在前头打电话,用乖巧的声音调侃玩笑,最后兜兜转转走到了更衣间旁边,果然见到刘钦在里面换衣服。周池上去打招呼,两人的身影被虚掩的车厢门遮住,伍凤荣依稀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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