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是所有再造人的出厂设置，它看起来像一个沉默的共同记忆。再造人没有做梦的能力，而科学家们一般不会为再造人特意设置梦境的数据。眼前13区的景象几乎就是再造人的梦境边缘，电视台的休台画面，宣告一天的节目已经结束，前方已无路可走。 我们在梦境之中的房间里，一扇黑色的门阻隔了外界，我意识到那就是Sentrom-87417的潜意识之门。 Sentrom-87417 坐在扶手沙发里，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想起我为什么会在这儿，现实的记忆不总是同步传输到梦境中，他想了想，最后提示我去看那只倒悬的石英钟。 “到十二点的时候，敲门声会准时响起。” 钟面上的指针指向1点，正是我们进行梦潜的时间，时间在梦境中的流逝速度会根据梦境的深度呈倍数放慢，而在现实中的一个小时，约等于梦境底部中的一年*。 按照正常时间的走向，距离下一个十二点还有11个小时。 尴尬的沉默，我并没有准备好在梦境之中和一个再造人度过一年时光，更别说是在一座高塔之上。 我无奈询问Sentrom-87417他的梦境中是否有酒，如有必要，我可以选择在梦中醉上十一年。 “我不认为我梦到过类似的东西。”他答得诚恳。 人工智能的设计者总是选择在一些最需要人性的地方让他们的作品丧失人性，再造人也不例外。 Sentrom-87417仍旧坐在扶手沙发里，专心等待着。 “如果你觉得无聊，我们可以聊点什么。” “聊什么呢？” “不知道，不如你告诉我？那天的那个吻怎么样？”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戏谑。 “那…只是一个友好的试探。” “人类在亲密的动作中总会流露一些潜意识的倾向，你很慌乱，猝不及防，不知道如何回应一个吻，但在我吻你前，你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你是故意的？”我感到后脊阵阵发凉。 “故意引我进入你的梦境…” 可恶的再造人保持着微笑。 “我只是帮你做了决定。” 我想要启动紧急唤醒程序，脱离梦境，我要做的就是拿出藏在上衣口袋里的金橄榄胸针，刺破自己。这是调查局内部通用的做法，梦境观察者一旦看到这枚胸针，就会启动唤醒程序。 “即便如此，你还需要和我在这里呆上一会儿。” 他看着我，嘴角依然是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们都注射了高剂量的镇静剂，程序启动后也需要至少15分钟才能让我们血液中的含药量降低，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 “你早就知道门的背后是什么了？” 面前的Sentrom-87417突然变成了一个十足陌生的人，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的既不是死去的阿瑞尔·艾金斯，也不是那个充满困惑和迷乱的再造人。 “你究竟是谁？” 我感到心烦意乱，高塔中的房间成为了我的囚室，我缺乏必要的格斗经验，我不知道我能否赤手空拳地将面前的这个“存在”制服。 我再度看向那只石英钟，突然发现秒针的走向是逆时针的。 我又走到窗外，在高高的悬崖之下，海浪正源源不断地涌向远方，工厂烟囱口里冒出一朵朵水滴状的青烟，烟雾的形状比起升起更似下落。 我无法控制地喊叫起来。 “我们正在一个逆行的梦境中！” 这意味着我们会在预计更短的时间内再次听见敲门声，与此同时，石英钟上的时针正慢慢靠近最上方的罗马数字。 在无限接近的时针所拉扯出的时间空域里，我听见乌云阴沉的呜咽，裹挟着尖啸的风和雨帘，似狂浪般向高塔扑来。
第27章 第二十三章 === 那是诅咒中才会有的景象：海浪退却，雨水沸腾，暴烈的风叩击在高塔上，黑色的门在风的撼动下不断发出响动，像一只拳头正一下一下地叩击着，焦躁而愤怒，强烈的不安。这是一个没有人想再经历一遍的纯粹的噩梦。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打开那扇门——黄铜的把手似有千钧重，它是梦者潜意识的最后一道防线，没人知道门背后是什么。狂暴的风正猛烈地锤击着门板，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门背后的，究竟是梦者潜意识的混乱激战，还是真实存在的入侵者？ 梦境的主人，Sentrom-87417, 或者阿瑞尔·艾金斯，正蜷缩在地板上痛苦呻吟，而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他刻意的伪装，他将我引入了这个梦境，一个未知力量的漩涡。 我忽然意识到我一直忽略了一个可能性：梦境之中的既不是Sentrom-87417也不是阿瑞尔·艾金斯，他是安洛斯卡。 那个早夭的，失去神力的凡人神祗，一切瘟疫降下的根源。 “救救我。”在那个梦里，这个陌生的灵魂望着我说。 “放我出来。” 我想要验证这个想法，于是我打开了那扇意识之门，用尽全力，像是与一千个海啸和一千次地震角力般，我不知道梦中的骨裂是否会对我的现实生活产生什么影响，我的每一根骨头都隐隐作痛。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房间里的一切都席卷而走，我看到了一阵明亮刺眼的光，我感到自己像是罹难于飓风中的海鸟，我的身体不断上升，上升，像毫无重量的羽毛，接着又突然下落，像是受引力下坠的流星。许多梦境从我的眼前闪过，我跌入了一千个人的梦境之中，我看到了上天入地的女预言者，看到了被洗劫一空的酒馆，我去往了所有被神祗践踏过的梦境之中，却越走越远，一切就像是旅途般漫长。 我穿梭在无数的梦境里，打开了一扇扇门，不同的门将我引至不同的梦境中。充满眼泪的梦，充满回忆的梦，常人之梦，疯人之梦，还有死者的梦。我看见了不断崩溃的梦的边缘，来自一个被子弹打穿颅腔的人，梦中的图景就像是沙堡般决溃，海水干涸，尘土流逝，梦境和意识如流沙一般从豁穿的伤口汩汩流出。 我找不到逃离梦境的出口，我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某一个梦中，我的定位器不知遗落在了哪一个梦境之中，这意味着麦哲伦系统无法在梦境中定位我。我终于遭遇了和威廉一样的厄运，没有了定位器，我将无法返回我的坐标。我的意识将会漂泊在无数个梦境组成的大海之上，我也无法回到我的身体里，我会变成一个没有死去的鬼魂，和威廉一样，而我的身体将一直躺在代达勒斯的疯人院病房中。 我在梦境与梦境之间不断游走着，寄希望于在打开下一扇门时，我能回到自己的梦中。我进入过偷情者的梦中，杀人犯的梦中，还有牧师的梦中（我可真不想回忆牧师的梦里都有什么！） 如果我已经是梦境瘟疫的感染者，那么此刻我已经感染了成千上万人。 我面临的是数不清的潜意识守护者的攻击，我不得不采取措施进行反击，这可比任何格斗训练都要残酷，我不想描述在梦中杀人是一种什么滋味，这样的行为往往会引起梦境的狂怒，你会引来更多的敌人，甚至更糟，整个梦境会在击杀行为下变得脆弱，摇摇欲坠，这是梦者即将苏醒的征兆。 我从来没有如此疲于奔命，在梦中的逃亡之旅像是持续了一个世纪般久远。最终，信不信由你，我抵达了千梦之城*。那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地方，概念中的概念。石头筑成的城市建立在山上，从山脚下望去，一千个窗户里播放着一万个进行中的梦。所有我们做过的梦，遗忘的梦，即使在清醒的时候也仍持续着的梦。 没错，我们无时不刻不在做梦，梦境构成了人的一生，勾连起了生与死之间大段的空白与沉默。 在麦哲伦系统研发的最后阶段，系统基于大量的梦境解读与学习，最终预言了这个地方的存在。它存在于人们意识的最深处，梦境的最底层，在这里，一切都互相关联。自人类诞生以来，每个人都在潜意识里重复做着同一个梦。关于我们是谁，关于时间和历史的记忆，还有被我们遗忘的世界。 我不知道造物者是如何做这一切的，如果有所谓造物者的话。 我已经无法细数自己在千梦之城中受困的岁月了，在这里我找不到梦的出口，我不得不藏身在一个大巴扎集市中，那里有成千上万道门。我换上当地人的衣服，装模做样地在一个卖香料的摊位上打工，同时观察着梦境的活动，集市上的每一扇门都有机会被打开，但真正的意识之门将永远不会被触碰。 这是一个赌注，我不知道千梦之城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否只存在于一个人的脑中，还是数千万人的脑中。但这个梦拥有着所有梦的特征：对生活的模仿，不合理的细节，荒诞而真实的情感，并且在梦中的行为稍有不注意就会引来具有攻击性的怀疑。 我在梦中开始了真实的生活，梦中的人们使用着一种混合的语言，我学习着梦中的语言，学着像梦中的人们那样生活，吃饭，饮茶，卷烟，还有往自己身上涂抹香料。我永远记得茴香酒的味道，虽然我还没有机会在真实的生活里品尝过。我尝试寄出过一封信，虽然不知道一封从梦中发出的信能够真正寄往何处。 ---- *Neta 星际特工·千星之城
第28章 第二十四章 === 我又一次的逃亡之旅始于一只失手摔坏的茶杯：一个风和日丽的梦中的午后，我正试图从茶摊的老头儿那里套出更多逃离梦境的信息。我的桌上是一杯烧得滚烫的薄荷茶，我感到喉咙干渴，希望能够有温润的茶水解渴，就在我拿起茶杯时，过高的温度使我失手将茶杯摔在了地上。茶杯在地上发出了千梦之城不存在的声音——破碎。 一时间，整个集市，甚至整座城，都在注视着我。逃跑是一个完全下意识的选择，没有人知道如果这座城市出现暴乱会怎么样，甚至麦哲伦系统也未曾测算过这种可能性。 我听见一万扇窗户和门被愤怒地打开然后关上，每一个人都在思考着谋杀我的计划，我险些永远地失去我的右耳朵，我的头发里还有坠落下的花盆里的土壤和种子，我逃过了被绞死，被溺死，被剁成碎肉，从悬崖上摔落，以及被乱刀杀死的命运。整个梦境阵脚大乱，却又目标一致地寻找着唯一的入侵者。 我是在一间马厩里找到那扇门的，那时我正躲在稻草堆里，为我即将到来的惨死瑟瑟发抖。在这里死去就是永远地死去了——我不指望调查处里的任何人能够为我收尸。我将死在由一千个梦境筑成的城市中，留下真实生活中的我的躯壳逐渐衰朽。也许我会被赋予勇士勋章，我的同事们将对着我的腐烂肉身留下几句悼念的话，再过几年，我将会成为他们后花园里的环保发电燃料。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 首页 上一页 1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