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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就在我胡思乱想地为自己的命运默哀时，我听到了那扇门发出的响动，还有细微的风声，我是在稻草堆里放着的旧衣柜里找到它的，那是整个城市里唯一一扇关闭的门，不受梦境的控制。 在拿着火枪和长刀的守卫者冲进马厩时我打开了那扇门，马厩中的马受到了惊吓，提供了一个充满力量的帮助，我一个跟头狼狈不堪地跌了门中，被踢进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梦中。 那是我和威廉的梦。 我走在街上，我的手臂隐隐作痛，头发上身上满是土壤和粪便的味道。这条街只有一个方向。通往尽头的一家酒馆，帕维德之梦，酒馆的招牌上写着今日的特价酒水，当天有苦涩的尼格罗尼酒。 我站在酒馆的橱窗前，开始觉得一切都太过熟悉：静谧的夜晚，喧闹的人群，不断翻涌出的美酒的香气，一切是如此的陌生又亲近。帕维德之梦里一群年轻人正互相环绕着跳兔子舞，刚毕业的年轻学生们，沉浸在这一晚的欢乐里，尚且不知未来迎接他们的是无穷无尽的噩梦与幻觉。 年轻学生中的一人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我，一张英俊的过了头的面孔，还有令人讨厌的笑容。20岁的威廉·金斯伯格。 我的双眼像是撕裂般剧痛，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那是在一场漫长逃亡后的崩溃，泪水混合着灰土流下…我不想再走下去了，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死在这个梦里。 哦可怜的威廉，如果我们能够预见未来，也许会选择烧掉那份聘书，而不是在无休无止的梦境中永远游荡。 我不得不离开了那个酒馆，离开梦境营造出的幻景，它正希望我在众多的梦中有所留恋，就像是在潘神的迷宫中。我的腿跌跌撞撞，我的心却被永远留在了那里，我听见从酒馆里慌张走出的脚步声，他在寻找着什么，我不能回头。 真实的威廉·金斯伯格和柯迪·坎贝尔此时都还躺在病床上，那才是我们真实的生活。 我在酒馆的后巷里找到了离开梦境的门，那扇门的背后总有坐在马桶上交欢的秘密情侣，可这一次，门开之后，我看见了安米尔斯。 准确的说，是两个。 我意识到我回到了高塔中的房间，窗外13区的废墟依然寂静，墙上的倒吊钟已经停走，指针永远地停在了十二点的位置，那正是安米尔斯降临的时间。 在房间的地上，一对孪生兄弟已经相拥着死去，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模一样的身体，不同的是其中一人还穿着代达勒斯疯人院的病服，另一个人几乎赤裸。 我走上前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试探二人的脉搏，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 我看着他，死亡的阴翳已经遮蔽了他的双眼，我不知道他是孪生神中的哪一个，我贴近他的胸口，试图从翕张的嘴唇间获取最后的话语。 “一切都…结束了。” 我听见他说。 “回去的时间到了…他走了数千里的路，为的是死在我的梦中。” “所有的生与死不过是梦的倒影，海是未苏醒的浪，星星是正在做梦的天空。” “从梦中诞生的一切，终将回到梦中去。” 他放开了我的手，接着紧紧地拥抱住怀里的兄弟，他在他额头上留下了最后的吻，他们像婴儿那样蜷缩起来，陷入了永恒的寂静中。 大地随之摇晃，我站起身来，看见窗外的海水不断沸腾着，水面越升越高，矗立的建筑正在垮塌——梦境正在崩塌。 强烈的地震很快将高塔摧毁，我们无处可躲，只能看着自己落入大海——死去的双子神祗仍紧紧拥抱着，回到了母体的羊水之中。 无数上升的气泡和水液淹没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上升还是在下坠，我听见大雨降落在海面上的声音，在梦境崩溃的边缘，我看见成千上万条金色的鲑鱼落在狂怒不已的海上。 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第29章 第二十五章 === 亲爱的柯迪调查员， 见信如晤。 我们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森特罗姆公司日前已经对代码-Sentrom-87417的再造人进行了系统检查，初步可以确定，Sentrom-87417 的内部的确出现了原因不明的运算错误，此错误指令可导致Sentrom-87417在休眠时段出现异常。 森特罗姆公司技术部现已展开调查，当前阶段，我们可以认为在378311号梦者在近三个月内上传的异常梦境属于机械性故障，理论上此类故障不属于麦哲伦系统的覆盖范围。我方将停止受理自378311号梦者上传的一切梦境。 联邦政府现已对森特罗姆公司提出正式指控，其向艾金斯家族提供再造人技术的行为已触犯联邦法令，任何个人或组织团体不得私自进行再造生物技术开发及销售。同时，学会正在评估Sentrom-87417的异常状态对于艾金斯家族成员是否可能构成潜在伤害，基于学会的评估结果，联邦政府会将考虑是否同时起诉森特罗姆公司贩售危险技术罪。 Sentrom-87417的研制者伊米利亚·斯特维奇受到严密监控，联邦政府正在调查这名科学家是否与再造人出现的异常情况存在关联。 学会将同时接手后续梦境调查，我们仍不清楚梦境瘟疫与Sentrom-87417产生的一系列梦境之间的关联，我们不认为这是一次鬼魂作祟，我们同样不认为Sentrom-87417拥有所谓灵魂。 为了保证杰瑞米·艾金斯的人身安全，联邦政府将于明日正式撤销其在代达勒斯精神疗养院的安全保护令。对于再造人阿瑞尔·艾金斯，调查处探员及调查员须在森特罗姆公司技术专员陪同下，于明日前往代达勒斯，对再造人执行机械性报废。 请在明日行动之前，前往武装处领取注射剂及武器，对Sentrom-87417的摧毁行动属于危险级别，行动结束后须及时填写报告。 祝好， 威廉·金斯伯格 联邦精神监管局高级探员 Ps, 亲爱的高级调查员先生，能活着和你写邮件真是件开心的事情。梦境瘟疫结束了，噩梦也结束了，你救了我的命。 在行动前如果有时间，一起去喝杯咖啡怎么样？这听起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修复期间我做了很多的梦，还没来得及一一上报至系统，我很想讲给你听。
第30章 第二十六章 === TC501, June 5 在经历了混乱噩梦中的死里逃生后，我突然领悟了活在阳光下的含义。 梦境瘟疫以一种我们没有想到的方式结束了，我甚至不知道它是如何结束的。当从再造人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学会的病床上时，迎接我的是麦哲伦系统内部发出的正式宣告：我是当天最后一个感染梦境瘟疫的患者。 我们接连注射了很多天的稳定剂，威廉也是，他在我脱离梦境的前一天醒来，那时候我正在千梦之城中寻找逃生的门。这位坚定的科学教徒对于千梦之城的说法嗤之以鼻，只相信我是被困在了某个精神病人的梦里。 “无论如何，那只是被瘟疫感染的噩梦，一团混沌的乱码，任何尝试研究它的动作都是徒劳无益的。” 他不太愿意谈起自己的经历，他不是一个擅长描述和回忆的人，但直觉告诉我，他也许也去过那儿。他说在脱离了梦境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忍受烟味，甚至本能地排斥被派往电子妓院搜查违禁药物。 我猜他也许是被困在了千梦之城的某个妓院中，出于体面和同情，我停止了自己的好奇心继续发掘真相，接受了威廉的，“我只是被困在了一个男人的衣橱里。”这样的说法。 我们被感染的梦境记录由系统直接提取，除了更高级别的审查者，没有人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柯迪·坎贝尔和威廉·金斯伯格再度变回异常梦境调查处的高级调查员和联邦精神监管局的高级探员，共同调查那些最为艰深混乱的异常梦境。从前的日子回来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我们没有想过在代达勒斯的任务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那是改变命运的一天，气候温和，湿度适宜，没有谁从噩梦中尖叫着醒来。我们在执行任务的路上还在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噩梦争论着，威廉就像一只喋喋不休的鸭子，完全想不到我们的人生即将被公路尽头的疯人院撕碎。 一些厄运时刻往往就是这么降临的不是？在一个人满怀希望，从噩梦中挣脱之后，悬挂在头上的铡刀轻盈而迅速地降落，成为另一个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 我们见到了森特罗姆公司的技术员，那是一群穿着银色制服，戴着护目镜的家伙，从他们的装备多少可以看出他们正在研制的产品的危险性。威廉一如既往地施展他的社交技能，用胸前的联邦橄榄枝令所有人对我们俯首称臣。 我们获得了疯人院方的许可，乘坐访客电梯进入最高层的病区，透明的轿厢如同一支注射器缓缓推进，圆形监狱般的病房如同一只只濒死的眼睛，我突然想起了噩梦中的千梦之城。 不论多少次进入这里，压抑和冷漠的感觉永远不会消散。 我们进入艾金斯家族所在的病区，一阵冰冷的战栗攫住了我，不祥的预感，每个人都面面相觑，但说不上那奇异的感觉是什么。 按照任务要求杰瑞米·艾金斯需要被先转移，之后森特罗姆公司会对Sentrom-87417, 也就是阿瑞尔·艾金斯的躯体使用者进行报废。那扇厚重的病房大门被打开，眼前的景象足以让每个人的血液因为极度震惊而凝固。 他死了。 准确地说，是他们，杰瑞米·艾金斯和他的孪生兄弟。血从病床上滴下，浸染了地板，阿瑞尔·艾金斯匍匐在亲生哥哥的双腿间，他的头深埋在哥哥的颈侧，也断了气。 断了气是一个通俗的形容，我们无法判断眼前的阿瑞尔·艾金斯是死是活，在一片混乱尖叫和惊窒中，威廉冲上前去试图将二人分开。在他的动作下，真相被揭开，我意识到那是一个无法被任何人承认的事实： 一个谋杀现场，媾和乱伦的现场，被分开的尸身尚且不堪地相连，阿瑞尔·艾金斯，或者，Sentrom-87417， 他的半截手臂隐没在杰瑞米的腹腔里。那个一直没能愈合的伤口，在他们永远失去自由的那天，由一片锋利的瓷碎刻画下的裂缝，成为了最终令他丧命的黑洞。他失去了身体里近一半的血液，在这场混乱的交合中，Sentrom-87417捏碎了他的心脏。 “我的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血液，精液，失禁后的尿液，腥重的气味弥漫了整个病房，当阿瑞尔·艾金斯的尸体被移走后，从破碎的体腔里涌出了更多的血液——还有被撕碎的心脏的碎片组织。 属于人类的腹腔在被掏空后干瘪下去，皮肤沿着两肋塌陷，生命如花般枯萎。 现场勘验时技术员们没能在Sentrom-87417身上找到明显的致命伤，他耳后的脑机接口仍是激活状态。他仍是运作着的。然而在某种原因下，Sentrom-87417拒绝工作，进入了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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