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说,如果一个人沉溺于维持现状的轻松,究竟……。”他究竟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面的话。 孟江自己就是个拼命让自己的生活“维持现状”的人,听到这话竟升起了一种被窥视地紧张感,但向航显然不是在说他。 “如果维持原状是轻松的,那只能说明还没到迫切需要改变的时候。”思虑片刻,孟江选择了假装听不懂他话中别的意思,装作还在跟他讨论小南家的事,“李静和陈元富也一定不是因为输给‘轻松’。” “就是因为维持原状已经成了耗尽心力也不可能的事,才不得不改变。” “嗯……”向航似乎是没有想到他还会借用李静和陈元富的事来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好在他们的改变带来的结果不算太差。” “是吗,我其实不这么认为。”说着孟江少见地认真直视着向航的眼睛,说出了立场更加明确的话。 向航的眼中的挣扎和顾虑隐去,开始期待孟江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又或者说,是期待孟江说出他心里一直认同而不敢选择的话。 就像嘴上说着自己肯定拿不了好名次,但还是主动报名了学校运动会项目的小朋友,他其实内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决定,需要的只是旁人的一份鼓励罢了。 “小南跟着李静,不过是因为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而已。李静的性格太软弱,根据她的经历也可以大概分析出来,她是个比较理想主义的人,这次的挫折也并不一定能给她带来多大的改变,没有了陈元富更加现实的思维去调和,小南跟着这样的母亲,对她的人生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 孟江这话说得其实相当刻薄,他能清楚的看到向航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不过在向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孟江就又接着说了下去。 “所以,改变不一定带来的都是好的结果,如果承受不起,最好的办法就是逃避改变。但是如果感觉到不甘心了,就意味着平衡已经在崩溃边缘了,除非能无欲无求,一辈子压制住自己的不甘心,否则就只能选择改变,不论结果。” 孟江自己虽然是个做着鸵鸟不愿作出改变的人,但在劝人勇敢这一点上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样,为了维持那份安宁的幻境几乎抛弃一切,也没人能像他这样理解维持平衡的艰难。 即使作出了和勇敢相反的选择,但自己真切的疼过,劝人的时候一样会很有说服力。 向航看着孟江的眼睛,那份认真仿佛顺着他的目光就这么传递了过来,其中不乏痛苦和挣扎,坐在对面的像是已经相交多年的挚友,苦口婆心希望朋友能避免走向自己走过的、痛苦的路。 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来自孟江的回答,像一团乱麻一样在脑子里绕了这么多天的事,居然真的仿佛找到了理清一切的线头,一下子开朗了不少。 “话也不能太绝对嘛,陈元富既然在乎小南,就不会完全不管她,那么小南就不会只受李静的影响的。”向航从盘子里抓起一直虾剥了起来,脸上也恢复了一派轻松的模样。 向航这话不算是毫无破绽,不过孟江看得出来,他不过是想轻松地结束这个被他自己带沉重了的话题,所以便也跟着含糊了过去,没有揭穿。 说到底,小南的未来会如何,也不是他们两个三言两语便能断定的。 孟江其实也不想把所有家庭都想得跟自己的情况一样,也更愿意相信陈元富这个父亲是因为爱女儿而放手,不过心里总是不免担心。 这或许就是他这种有切身经历过的人,和向航这种“旁观者”在心态上的差别吧。
第11章 向航这两天一直陷在从前的情绪里出不来,这才趁着新一轮忙碌开始前找了个请吃饭的由头,叫上孟江这么个跟警队没关系的出来聊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正好想到了孟江这个认识没两天的人,而且真的一下子点透了关键,虽说不能完全解决他的问题,但也给了他一点方向。 孟江自己情绪不高,却没想到两句话能让向航的心态触底反弹,低着头都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头顶的注视,只好佯装什么都没发觉似的,慢悠悠地吃碗里的饭粒,食之无味,便又想伸手去拿辣酱。 向航见他又没了精神,眼睛一斜瞥向了他手边的辣酱,也不知道那奇特的脑回路怎么一过,便仿佛悟到了真相一般,重新挂上了好不容易卸下的“老父亲”脸。 “你是不是又胃疼了!”说着向航一把夺走辣酱,“不许吃了。” “没有啊,你自己不是也吃吗,还不让我吃。”孟江还没来得及在有些悲伤的情绪里沉浸几秒,就对上了一脸严肃地捧着辣酱的向航。 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上了? 向航心虚地扫了眼自己盘子里的辣酱,随后下定决心一般,干脆将盛有辣酱的小碟子推到角落,然后起身把辣椒酱瓶往后边空桌上一放,满意地拍了拍手。 “我也不吃了,陪你行了吧。你是真应该看看我们队里那些老胃病,年级轻轻的别跟自己过不去。” 孟江其实不是个多好脾气的人,但面对今天这个“多管闲事”的向航,却意外地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被最后的那句“陪你”带出了些感动的情绪。 可能真的是太久没接触陌生人了,也太久没被这样关心过了。 他不需要陪,但似乎也不那么抗拒。 孟江看着已经被“流放”到别处的辣酱,居然有些不舍得结束这个幼稚的争论。这样不舍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吃完饭后向航提出送他回去时,他甚至失去了来时关于“不坐警车”的坚持,反常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坐警车回家其实也不是特别高调。 结果向航今天开的是自己的SUV…… 这次分别,孟江没能像之前一样平静,驻足看着向航远去的车灯,直到它完全离开自己的视野,才转头进了小区。 他朋友不多,除了赵天泽以外,也就他老婆肖茗能勉强算一个了,但他也有过挺多“泛泛之交”,清楚很多时候彼此都不过是在应付场面上的事,所以面对离别他内心总是毫无波澜。 他没傻到期待这顿饭之后还会和向航有什么交集,但难得地觉得很惋惜。 惋惜这样温暖的人,也只是个过客。 即使不像别人那样在社交上费心,但该知道的孟江也都知道。 比如,谁都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对不熟悉的人,这也是他今天没有坚持拒绝向航的理由之一。 如果是朋友或许可以不那么迫切,但是面对不熟悉的人,能早还就早还,人情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压力。但是相对的,这份压力卸下之后,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回归陌生、分道扬镳。 至少对于他来说,这是个很寻常的模式——好聚好散。 更何况向航还是个警察,即使不是缉毒警,他的身份还是不宜和这样的人有太多交集。 不过想到这儿,还是挺难过的,毕竟这次分别后,应该就不会再见了。 那份或许只是出于客气的关心,也不会再有了。 孟江自嘲地笑了笑,在平淡且按部就班的生活中泡了太久,居然连这点波动都能不适应了。 他把手插着兜往家里走去,中途目光被远处一伙互相搀扶着、有些吵闹的醉鬼吸引,他们勾肩搭背地说着些听不懂的醉话,自得其乐,全然不受周围人目光的影响。 孟江脚步没停地看了几眼,但还没走到他住的那栋楼停了下来,重新掉头出了小区,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不少酒回家。 说起来,他也好久没有放纵一下了。 …… 不用回市局加班,向航心情还是很愉悦的,可开回去的路上红灯一个接一个,所有路口的红绿灯都跟商量好要和向航作对似的,一见到向航的车就扔给了他一抹耀眼的红。 急脾气向航拿红绿灯也没办法,只能乖乖等着。在等其中一个特别长的红灯时,干脆掏出手机点开了和李局的短信界面,编辑了一段早就在心里编排好了的话发了出去。 看似不经意的几个动作,只有他自己明白有多郑重。 他其实一路上都在回想孟江的话,一开始不过是因为孟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跟他谈论这些话题不会有太大负担才开口的,没想到还真能聊个明白。 不过其实他心里早就有这么个结论了,只是需要再有个人点透一切。 市局里的人因为知道前因后果,所以总会倾向于回避这个问题,他也不想让大家总想起那些悲伤的事,如此便更加没人可以倾诉。 真好,遇见了孟江。 向航明白李局的良苦用心,知道他的安排是希望他能在新的生活中找到平衡,不要执着于过去的事,而曾经那样坚定的他在走出那样的环境后,也真的差点就顺着李局的想法走下去了,可一个小小的针筒,就能挑破了这本就不牢固的“封印”,让他觉得尘封的记忆冲破压制扑面而来,曾经的热血重新涌动。 原来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寻找真相,不甘心舍弃曾经一同不畏生死而努力的兄弟们,即使他知道或许永远也无法在面对庞大的黑暗中摸索出一个真相,即便家里有希望他一生平淡顺遂的父母…… 孟江说得很对,既然无法压抑一辈子,他就只能选择改变了。 不问结果,只顺从心。 在进家门之前,向航便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那是不同于电话的短震。 他放弃了掏钥匙开门的举动,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机。 -李国明:明天上班前来找我,我们谈谈。 …… 孟江带着满满一袋的酒回了家,在桌上一字排开。 因为缺乏安全感,他从不在外面喝酒,甚至不在别人面前喝酒,即使面对赵天泽这个朋友,他也是非常小心,浅尝辄止,更不用说放纵到让自己喝醉了。 任何可能会透露隐私的、不受控制的行为,都让孟江觉得危险,所以这方面他把自己保护地很好,以至于就连赵天泽也并不知道他酒量多好,还曾经开玩笑地猜测他顶多是个“两杯倒”。 但一个人在家里喝酒,就不用担忧了。不会被别人看到,就不会有难堪和非难,也不用担心自己说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话。 这样才安全。 买的时候孟江并没留意牌子,只是经验告诉他混着喝更容易醉,所以他看到不同种类的酒就都拿了些,也没管度数高低。现在都往桌上一摆,白的、啤的还有最近挺流行的预调鸡尾酒,各种牌子各种颜色,长长的一列从高到低,粗略算算也得有十多支。 压抑久了的人都叛逆,孟江也不例外。想到自己马上会把这些全都喝掉,他居然还有些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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