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北川说:“他生意忙点是好,省的回家来受气。”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尚姨却听出了满腔的心酸,“你受苦了。年幼时流落在外,好容易找到自己的父母,他们还不能时常陪在你的身边。” 刑北川放下碗筷,抬头看着她,眼神淡漠,“你陪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应该是极了解他的,他故意沉在工作里面,就是不想回来这个家。尚姨,你不觉得这个家里面冷得让人喘不过气吗?” 尚姨没说话,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刑北川继续道:“我从小学到高中,身边结交过的朋友不少,从没听说哪个同学家里面,母亲嗜酒如命,整日夜不归宿的。她不适合结婚,也不适合生孩子,只是用我来换爸爸的钱罢了。不过她这样埋在酒里面也不错,省的让我看见她头疼。” 尚姨无话可说,因为他心里什么都知道,话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了这些事实。 晚饭之后,刑北川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打开练习题钻研起来,可他一直专注不了心思,回过神一看,手里的试题翻了没几张,纸面上转笔留下的印子倒是多了不少。 时间临近十一点,父亲还是没有回来。 卧室门轻轻敲响了两声,刑北川说:“请进。” 尚姨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不要学的太晚,明天周末有的是时间,小心把眼睛学坏了。” 她语带慈爱,刑北川忍不住心头一暖,眼睛带上了笑意,回头看着她,“我周末要和同学出去玩儿,你不要向爸爸告状。” 尚姨又嘱咐道:“夏天风大,小心你的眼睛,别忘记带眼药水。” “我知道了”,刑北川笑笑说。 尚姨放下牛奶,端着托盘出了门。 刑北川喝完牛奶,洗漱之后,躺在了床上,双臂交叠放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发呆。 凌晨一两点,他才模模糊糊听到了高跟鞋的踢踏声,料想是王燃回来了。 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做了个模模糊糊的梦,梦到六岁的他眼睛看见了,和一个比自己高一大截的男孩在向日葵田里追逐穿梭,他想跑上前,看清他的脸,但阳光太刺眼,他怎么也看不清。 第二天一早,刑北川洗漱之后去楼下用早餐,见尚姨一脸倦色,知道她昨晚又被王燃折腾得没睡好。 “尚姨,你吃完先去休息吧,一会……” 他想说,一会我来刷碗,却没想到王燃下来了。原以为她要睡到十一二点才会起床,没想到一大早她就下来吃早饭。 刑北川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三人相对无言,气氛骤然冷清。 饭后,刑北川背上胸包出了门,直至他离开房间,房间里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说话声。 王浩家离着并不远,他走路过去不用20分钟。 他带好头盔跨坐在了摩托车上,王浩还在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千万别被交警抓着,否则咱俩同归于尽了。现在快高考了,我爸……” 刑北川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飞了出去,将王浩的话甩在身后。 九道湾公路骑摩托车过去最快也要四十分钟,余晖的那家汽修店在公路入口三百米处,应该是专门服务于那些艰难通过盘山公路的故障车辆。 刑北川第一次来这儿,不熟悉路,用了一个小时才到达。 他到的时候,余晖正将一辆车开上升降台,刑北川摘下头盔,看到余晖穿着短袖,将升降台调高,回身拿来一个扳手,他这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刑北川,脸上一怔。 刑北川停好摩托车,面不改色道:“来给摩托车做一个保养,我觉得刹车有点异响,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稍等”,余晖说,接着开始专心致志地拆卸汽车底盘。 刑北川也不着急,就在店里面闲逛起来,余晖一边修着车子一边与他攀谈,“你是要打算上山吗?” 刑北川背对着他眼睛转了转,想着话题,“……嗯。” “晚上最好不要上去”,余晖嘱咐道,“盘山公路险峻,夏天山里湿气又重,路太滑了。” 刑北川嘴角微微一翘,心中愈加确信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余晖,他想起那两位警察的话,“他一定会回来的”,“他来找他弟弟。” 说不定他一直认得我,刑北川心道。 刑北川回身靠在桌面上,抄着口袋看着他,“我那天在柴火院看到你了,你叫余晖是吗?” 余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刑北川微微点了点头,在余晖诧异的目光中,他说:“听说你修车很不错。”
第9章 开学后不久,就面临着中秋和国庆的连假,放假第一天,刑北川辞谢了王天奇的邀请,打车去了余晖的修理店,他这店就地取名,“九道湾汽修店。” “店里就你自己吗?”刑北川问。 “对,这地方偏,不会有多少生意,也用不了很多人。” 余晖的眼睛狐疑地看向他,如果说刑北川上次是骑了个摩托车过来,打着摩托车检修的名头见他,还说得过去,可这次他大老远独自一人打车过来,来意就很耐人寻味了。 余晖低下头去继续拆卸轮胎,刑北川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时不时拿起一柄工具,问:“这是什么?” 余晖回头看一眼,说:“解码器。” 刑北川:“哦,干什么用的?” 余晖说:“检测汽车用的。” 刑北川原地放下,看了看,弯下腰去,又捡起一样,“这个是做什么的?” “五孔钢板,衬套复位用的。” 刑北川:“哦。” 他抬头一看,见余晖还在维持着回头看着他的动作,似乎在等他自己解释自己的来意。见他不说话,又回过头继续忙去了。 静默片刻,刑北川问:“余晖,你是哪个晖?” “就是余晖的晖,落日余晖。” “很少有人会用这个字取名,一般是用光辉的辉。” 余晖说:“我本来也是叫那个‘辉’,可是上户口的时候,那个人打错字了,就叫了这个‘晖’字,那时候中二,我还觉得还挺好听。” “你是哪儿的人?听口音不像本地”,刑北川又问。 余晖身形一顿,有些迟疑地说:“云港”。 刑北川浑身一僵,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片向日葵田,幼小的孩童在追逐比自己高大的男孩子,“晖哥哥……”,那小孩儿叫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刺得他看不清面容。 他安静了太久,余晖回过头看向他,见刑北川的眼睛里亮的似有一团火。 余晖没说话,承载着这样的视线,转过身继续去忙碌。 九道湾公路偏僻,但景色奇好,蜿蜒的公路像一条蛇,盘绕在深山里,公路下是滚滚江水,既险峻,又秀丽。 落日逐渐靠向山头,余晖说:“你该走了,天色不早了,等回去就很晚了。我看你的眼睛好像不太好,早点走,路上骑车小心点,哦……你今天没骑车。” “你要不要送我回去?”刑北川主动邀请。 “我替你叫个车”,余晖说,“我还要再忙一会。” “你住哪儿?”刑北川追问。 见余晖没说话,他又解释道:“你不早点回去么?” 余晖说:“我住山下面,离着近,晚点没关系。” 见余晖要掏出手机给他叫车,刑北川说:“不用,我自己叫车就可以。” 他一边在手机上预约出租,一边说:“明天,我应该还会过来打扰你。” 余晖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刑北川一挑眉,眼睛一转,随便想了个借口,“比如说,来找你学修车?” 余晖说:“那你得交学费。” 刑北川一笑,道:“可以,我不差钱,你的学费是多少?” 余晖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接这个话茬。等预约的车过来以后,他才忽然开了口,“要加个微信吗?” 刑北川回身笑道:“求之不得。” 、 国庆长假眨眼就过去了,开学的前一天,深秋忽然一夜莅临,风沙迷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今天柴火院里的人格外的多,余晖忽然邀请他过来吃串儿,他说,今天是柴火院今年营业的最后一天,下一次要想吃这里的串儿,就得等到明年了。 刑北川严重怀疑张宇是不是在佐料里加了点什么,否则忠实客户怎么会这么多的? 风沙过后,刑北川缓缓地睁开眼,用湿巾擦了擦眼睛和脸上的尘土,余晖笑道:“你还真是个小少爷,请你来这里吃饭是委屈你了。” 刑北川摇摇头,“我上次也跟朋友来过,这里的烧烤确实不错,饭菜也不错。” 余晖说:“每年柴火院关门的前三天,酒水都是免费的,今天最后一天,串儿也半价,售完为止,所以人很多。” 刑北川“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余晖说:“市区里的空气质量也就这样了,一起风就带着土,你这个眼睛,生活很麻烦吧?” 刑北川说:“其实还好,秋冬难熬一点,我都不怎么出门。” “那你还天天往我那儿跑做什么?” 刑北川笑笑,没说话,余晖继续道:“听说你还是个学生,以后就好好学习吧,别招惹我们这些社会人士,小心教坏了你。” 刑北川又深深一笑,“你管得比我爸还多。” 余晖随口问道:“你爸是做什么的?” 刑北川说:“开公司的,我爸是刑思远。” 余晖一愣,啤酒倒了一半抬头看向他,又忽然一笑,调侃道:“你是刑思远的儿子?我本来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少爷。” 余晖拿起一根串儿说:“少爷,这个你吃得了吗?晚上不会闹肚子吧?” 刑北川拿过串儿,说:“别调侃我,我又不是没吃过。” 这时,门口一个服务员出来说:“串儿已经卖完了,没有了,别再点了。最后一桌是……”,她走到那一桌客人旁边,“请你们退一下,还剩下……” 余晖朗声道:“炒菜还有没有?” “只有素菜了”,那服务员说。 “给我上三盘小炒,随意。” 服务员拿着本,一边记一边回了厨房里。 今年又要歇业了,张宇端着最后几盘菜从厨房里出来,和服务员分给了几桌客人,张宇送的正是刑北川那一桌。 不知道怎么,刑北川总觉得,张宇看向余晖和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余晖和张宇似乎是老相识,张宇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余晖,“朋友?” 余晖说:“小朋友。” 张宇却没走,随手拉来身侧的板凳,点了一根烟,一边吃烟一边打量着刑北川,那眼神,像是在马戏团里看猴的。 刑北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听余晖一句一句地和他唠嗑,余晖说:“今年你又忙完了,干半年歇半年,没有比你这个活计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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