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稼君:哎,勇哥,我这次可真的好多东西没带走,咋办?嘿嘿嘿……待会儿车没油了,你有油卡嘛?有带钱吗? 楚稼君:借我点钱,以后还你。唉,以后有一段时候要靠着你那二百九过日子了。 楚稼君:勇哥?勇哥?你别生我气嘛,我真的是没办法。哎,你想要啥?等我弄到钱了,我都给—— 话音未落,一双被铐住的手从后面套住他的脖子,死死拉近座椅靠枕,企图勒死他;楚稼君挣扎着,车子失去平衡;在公路上乱飘。 刚才那一下急刹带来的拉扯,让车窗拉手松脱了,被穿在里面的手铐也滑了出来。 他从纪勇涛手里挣扎出来,还没来得及稳住方向盘,头发就被揪住,那人扯住他的长发,狠狠将他的脑袋往方向盘上撞。每一下撞击,车子都会发出可笑的喇叭声,楚稼君用尽全力将他推开,满脸是血。 但纪勇涛的目标不是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试图肉搏打赢对方是个豪赌,他的目标是副驾驶座的座位——外勤车的副驾座位下面放着备用枪支,只要拿到枪…… 他的身体从后座扑向前座,被铐住的手伸向座椅下方。 楚稼君捂着头,在眩晕中拔出刀,捅向男人的肩膀;纪勇涛整个人都翻到了副驾,左肩挨了结实的一刀,也就在这时,手摸索到了座椅下的枪。 他回身举枪对准楚稼君,只听见铿锵一声,匕首打开枪口,但下一秒握刀的手就被踹中,匕首滑落到了离合器下面;楚稼君一脚踹在他腹部,车体剧烈晃动,纪勇涛被踹在副驾那侧的车门上,车门也因为这冲击力而打开。失去控制、借着惯性靠近山崖的车上,纪勇涛半身都悬在车外,肩膀甚至被地面摩擦到。失控的车很快贴近山崖那一侧,他半身悬空,风从下方呼啸而起。 也就在这一瞬,他举枪,正式对准了楚稼君。 那人也找回了匕首,扑向纪勇涛。然而,枪口比刀尖到得更快。 近在咫尺的黑色枪口。 纪勇涛扣下扳机。 保持着那种怔怔的表情,楚稼君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与此同时,两人都听见了那个改变了命运轨迹的声音—— 卡壳声。 这把老旧的枪,卡壳了。 楚稼君的双唇颤动了一下。他微微向后退了退,被血染成粉色的眼眸充满了难以置信。双唇的颤动愈演愈烈,它终于发出了声音—— 是撕破黎明寂灭的野兽咆哮,是疯子的尖叫,是孩子的哭。 很多年、很多年后,这声尖利漫长、撕心裂肺的嚎叫,徘徊在他的每个噩梦里。 几乎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嚎叫,那张阴柔的脸目眦欲裂,气息血红,就像是古代鬼故事的鬼变——披散的长发被血黏成一缕一缕贴在他的脸上身上,与所有的绝望、失望、崩溃、无助一起,涌向纪勇涛。 楚稼君嚎叫着扑向他,纪勇涛根本看不清眼前,只能感到腹部剧痛,一下,两下,三下——这个人将他按在车内外的边界,匕首捅刺了三下。其中有一刀显然刺进了紧要地方,纪勇涛的呼吸当场就变了,空气飞速从他的肺部流失,无法留在体内。 他不得不死死抓住楚稼君的手,让那把刀留在体内,避免它被拔出来。 楚稼君的眼睛充满血泪,像旋涡般像榨汁机般,往昔所有留在体内的柔软与希望全部被打得粉碎——他放弃了刀,把它留在纪勇涛体内,然后夺过那把卡壳的枪,枪口抵住男人眉心,疯狂扣动那不会射出子弹的扳机。 然后,这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无力地逶在他的身上,血发如赤练缠身。趴在他的身上,楚稼君嚎啕大哭。 他哭了很久,哭得精疲力竭。 你知道了吗?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为什么要留在爱呀河了吗? 求求你,说你知道吧。 他疲惫地撑起身,发梢滴着血,垂在男人的脸上。纪勇涛的呼吸越来越艰难,每次空气进出肺部,都像是经过一个破碎的风箱。刺进腹部的刀太深,刀尖一直向上刺穿了左侧下肺叶。 但杀意来得又那么快。 纪勇涛把匕首从自己腹部拔出,刺向了他——楚稼君抓住了那刺向自己的刀刃,手指被刀刃割伤。那人本就半身悬空,此刻,身体从车内滑出,沿着公路边的斜坡滚落下山崖,消失在下方黑色的密林之中。 纪勇涛听见他尖叫,看见他想伸手拉住自己。 但一切都太晚了。 - 因为黄金展的混乱,珠宝展在A市取消。但相比楚稼君的新闻,展会取消的消息在这座城市无声无息被淹没。 爱呀河小区出了名,楚稼君用来藏肉的西餐厅,整条街都鬼气森森。 大飞被邻居暂时接去照顾了,大概因为想主人,瘦了很多。 纪勇涛回了趟老家。 他被联防队的巡逻员发现倒在树林里,送去医院,被救回了一条命。回去后经历了持续一个月的停职调查,家中所有和楚稼君有关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在这之后,他回了一趟家。 母子很多年没见过面,家里也知道了许飞的事。只有每天吃饭时,母亲和其他家人会和他坐在一张桌上,继父会带着碗坐到电视机前,边看电视边吃。母亲的另一个孩子似乎想和他讲话,但每次开口,父母很快就会把他弄去其他地方。 纪勇涛经过了许飞的家,他只在很多年前来过这一趟,记忆中早已找不到那些关于家人的印象。 他在老家只待了三天,然后提前买了票,吃完午饭后回了A市。母亲送他到家门口,问了他几句冷暖,两人就分开了。 李宇找他吃饭,说了下周回岗位的事。现在查下来,确实是没有同伙嫌疑,只能说是严重失察;但看在他也在追击歹徒的时候舍生忘死,组织的意见是从轻处理,戴罪立功。 纪勇涛:他是不是又作案了? 李宇:他应该是往浙江那边跑了。 纪勇涛:他想去上海的。可能沿途抢,边抢边走。 李宇:他给你来信了,你知道吗? 纪勇涛以为自己听错哦了。 他停职期间,楚稼君沿途寄了好几封信回A市,内容在其他人看来很可笑,就是劝纪勇涛“念念旧”,丢下工作跟他跑。 纪勇涛:我和他接触下来…… 李宇:你们那个情况已经不是“接触”了。 纪勇涛:……我和他住一起的这段时间,就有个感觉——他和这个世界没关系。 纪勇涛:起初以为大学生一门心思读书所以读得和社会脱节了,后来想想,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这个社会的一员,他没这概念,没钱了就抢,不爽了就杀。 李宇:但他在这留了那么久。 纪勇涛:因为他想变成其中一员。他不是那种被社会排挤出去的人,他是很小的时候被硬性力量剥离出去的人……其实要是…… 他说到这,没有再说。 食堂里,两人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李宇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他说了句“太晚了”。 - 回岗前,上面还派了个科研任务下来。好像是省厅引进了一个高级人才,留洋回来的,学的是一门叫“心理学”的课,要让纪勇涛配合。 单位里有传言,说这个科目就是研究精神病的,学成了还会读心……反正没怎么听说谁家孩子学过这个,神神秘秘的。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个年轻学生。纪勇涛被叫去他们的办公室,男人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把他的名字、年龄、生日、职位之类的基本信息,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纪勇涛:为什么资料上有的东西还要确认啊? 男人:因为要知道你觉得你是谁。 纪勇涛:啊? 男人:就是,纪勇涛,这是你父母,是外在世界加给你的身份。但排除这些,你希望你是谁? 纪勇涛:纪勇涛啊,不然呢? 男人:你不要对我们有什么敌意…… 纪勇涛:不是,同志,你啥意思?我还能不是我? 男人:如果没有这个身份,你想成为谁? 纪勇涛笑了几声:有钱人。 男人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纪勇涛:等等。还能改吗? 男人:能。 纪勇涛:……许飞的哥哥。 男人:哪个许飞? 纪勇涛:大学生许飞。 男人:不是楚稼君? 纪勇涛:谁家祖坟喷火能养那玩意儿? 男人:好,那你的弟弟许飞,他是个大学生,他长什么样? 纪勇涛:他…… 纪勇涛发现,他脑海中的许飞,长了楚稼君的脸。 他躺在椅子上,呆呆看着天花板。男人问:他如果不是楚稼君,就只是许飞,你愿意不要“纪勇涛”这个身份,要“许飞的哥哥”这个身份? 纪勇涛点头。 男人:这个身份能给你什么?是人生价值?利益?还是…… 纪勇涛:没什么,就家里多个人。 男人:你家原本几个人? 纪勇涛:我一个。 男人:那这个身份给你的东西,不叫“家里多个人”,叫“家”。 纪勇涛用手掌盖住脸,低低笑了。 男人:他想要什么身份?是楚稼君,还是许飞? 纪勇涛:他赖着不走,肯定喜欢许飞这个身份。 男人:那他要的也和你一样。 纪勇涛不说话,长长叹了口气。他叹气时,呼气声带着细微的杂音。楚稼君捅他的那三刀,最后一刀刺进左肺叶,以后可能伴有很多后遗症。 他回了办公室。桌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连带那个相框也变得灰暗。纪勇涛把它拿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就这样看了很久。有同事经过,拍了拍他的肩:别多想,谁能料到啊这种事,没一个人看出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 纪勇涛把相框丢进包里:我要走了。 同事:啊?你不干啦? 纪勇涛:我带几个人去上海,他肯定会去那。 他本来把狗接回家了,但因为出差,又要把它送去邻居家寄养;好像是不愿意被送走,大飞拼命跟着纪勇涛,不肯进别人屋,怎么拽项圈都不进,抱进去也马上冲出来。 纪勇涛蹲在那,愁得没办法,最后为了任务,开了特例,让他把狗一起带去了。
第18章 【18】 原本珠宝展准备在A市举办,楚稼君是有计划玩一把大的,也确实有人在打听他的计划,试图入伙。 在沿海地区流亡一阵后,他进入了上海。刚好是1991年的一月,整座城市都弥漫着新年的气息。 这一路上,他给纪勇涛去过信,甚至给他单位去过电话——因为纪勇涛家里电话没人接。那人几乎不回家,没发现家庭座机早就欠费了。 一开始,对面的人采取怀柔,试图劝他自首;电话打多了,对面也烦了,留下一句“你要么就说你在哪,别有的没的就打电话过来”就把电话挂了。楚稼君就是想问问那人是不是还活着,怕自己下手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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