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命中出现的第二个自称爱他的人是兆平泽,可兆平泽又做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他跟踪他,他接触他,他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去吻他,强迫他产生肢体接触,甚至仗着体力优势企图诱奸他,在他初次勃起时对他进行洗脑式的荡妇羞辱。 兆平泽悲哀地发觉那时的自己简直禽兽不如。 难怪他会忘记他,谁会记得一个从童年起便猥亵和侵犯自己的变态狂? 成年的周生郝一次次‘强迫’他时,他是快乐且享受的;而他对幼年的周生郝所做的一切,是令周生郝畏惧的。 他成功地让他误以为爱是这样黏腻恶心令人不安的东西。 现在他终于尝到苦果。 “你又疯了么?已经四年了,找到又能怎么样?” 尸体即使还存在也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况且…… “马上就结束了。” 兆平泽拾起地上的翻盖手机,瞥了一眼收件箱里的消息,又‘啪嗒’一声合上盖子将它塞回口袋。 “不要再闹了。你恨我也好,想折磨我也好,等六月过去随便你怎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带着点自嘲的情绪。他好像望见了自己的宿命,也知道等待自己的或许是一条有去无回的道路。 周生郝抬起脑袋望了他一眼,猛然拾起一只花瓶砸了过去。 兆平泽躲也没躲,像是一点不认为周生郝真能砸中自己似的,果不其然,花瓶只是距他的右耳将近半米的距离碎开。 “哈!你会下地狱的!你会下地狱的!” 周生郝尖叫起来,恶毒地诅咒道。兆平泽便笑了,他爱的这小畜生无论过去多少年都这样幼稚可笑,凡事只要有一点不顺心遂意,就要翻起脸吵嚷咒骂起来。 爱是世上最莫名其妙的事情。这个人肤浅愚蠢又无知,徒有一副漂亮皮囊,可他却觉得这样就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啊……”兆平泽转过身刚准备离开,又忽然想起来什么,补充道,“《伊甸园》第四幕,你希望我演砍树人对么?我会来演的。” 周生郝愣怔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看起来狼狈得像只落了水的小猫。 ——其实‘砍树人’在这幕戏里很重要,不是么? ——他是个卑鄙的小人物,同时也是摧毁伊甸园的直接凶手。 ——是他砍倒了神树,是他制造了射杀太阳的弓箭。 ——他没有台词也没有真实面目,像个影子像个幽灵,却在最后混入了羊群…… “我知道你在故意说给我听,我知道你说的是我,”兆平泽说,“我知道医院那天你故意让赵建明和我在医院说那件事。我一直都清楚我干了什么,已经太晚了,我刚才说过,现在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他知道他的确没有自己描述的那么无辜,他的手上很早便沾了血,一直以来周生郝对他的提防和不信任都是对的,他的的确确是个刽子手。 “我必须下过水,‘他们’才会信任我,把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当然我也可以不做那件事,但我那时看不到未来,也就什么都不在乎,可能听起来很像狡辩,但对我而言确实是那样。” 兆平泽顿了顿,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周生郝忽然扑了过来,从背后搂住他,像只动物似的蹭着他,贪婪地嗅着他西装上的气味。 “爸爸…去自首好不好…爸爸。” 兆平泽扭过头来,望着这张漂亮脸蛋笑了下。 “你知道没用的。” “那就把‘他们’都供出来!爸爸!你不会被枪毙的……你把‘他们’供出来!” “你在哄我去坐牢么?” 兆平泽笑得更夸张了,抬起手摸摸周生郝的脸。 “别再这样了,这套你玩不好的。” 他决定最后教这小蠢货一点正经东西。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心软,你也不要凡事一谈不拢就冲人脱衣服,他们玩完你也不会说话算数的——而且你活儿太烂了真的,你肏我就跟修自行车似的,除了我,谁还受得了你?” 他说到最后声音低沉到近似叹息,也不知道是说给周生郝还是说给自己听,他清楚周生郝是听不进去的,那所有的话到最后都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他清楚周生郝不需要他的爱,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与自我感动,但他还是想要给予。 一无所有的亡命徒,只剩下满腔的爱,他口袋空空,唯有胸膛里一颗野兽的心,想要挖给对方看,却又怕脏了对方的眼睛。 他还很年轻,却已经做了错事,可他后悔么?他不知道。 他慢慢地走下台阶,忽地听见身后周生郝又喊。 “凭什么那么笃定——那么笃定——笃定警察会认为沈蔓是意外死亡?” “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兆平泽站在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警察在她家找到她的尸体,但没有用,她生前有吸毒史,她被当成吸毒过量处理,她之后很快就被火化了,根本没人愿意弄清楚她还吃了什么药。” “她是谁——” 兆平泽没有回头,只是向左转继续往下走,半天才答道。 “我妈妈。” ---- 完结倒计时———
第39章 迷幻剂·兔子洞 48. 2003年 兆平泽像只小狗似的蹲在桌子底下,两只手习惯性无意识地在地面上抠抠画画,时不时地企图把他乱蓬蓬的脑袋依偎在兆佳晴的腿边。 他的脸还很稚气,不像真人,更像工厂流水线上的洋娃娃,大得过分的五官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相互抢夺彼此的生长空间,让整张脸显得极怪异而不合比例,在这争夺中,那黑漆漆的,毛玻璃球似的眸子暂时占据上风,于是这肤色苍白的洋娃娃就瞪着那样一双黑得令人有些悚然的大眼睛,在地上静悄悄地盯着妈妈的一举一动。 她像小女孩摆弄玩具似的摆弄着那些仪器,轻哼着不知名的爱尔兰小调,娴熟地蒸馏与萃取,时而调试一会儿显微镜,时而检查一下注射器…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甜香味,玻璃箱里的小白鼠也从萎靡中超脱出来,呈现出异样的愉悦与亢奋,一切都轻松快活地如同一场属于孩子的午间游戏。 兆平泽有时搞不清,过去在舞厅彻夜高歌的妈妈和现在实验室里折腾这些瓶瓶罐罐的妈妈,到底哪一个更快活些。 她已经很少跳舞了,她看起来又对什么都腻了。 还是不断地有形形色色的陌生男女来找到她,她照例还是朝每个人懒懒地笑着。她仍然爱人,仍然不会拒绝任何索求,尽管她早已百无聊赖,尽管她早已陷入虚无。 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令她感到新鲜,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她做什么都会成功,她想要什么最终都会得到,她不知道生活还能带给她多少刺激,也许她需要一只通往迷幻仙境的兔子洞,她便可以如同爱丽丝一般下坠…… “‘有一个极美的地方,就说是乐土吧!’” 她轻吸了一口烟,摸摸兆平泽毛乎乎的脑袋,念起波德莱尔的散文诗。 “‘那是一方真正的乐土,一切都那么美丽、富饶、宁静和诚实;那里,豪华快乐地陶醉在秩序当中,生活富足而甜蜜,混乱、嘈杂和意外都被排除得干干净净;幸福与寂静结缘,连菜肴也富有诗意,丰盛而刺激食欲。’” 她在迷醉的惬意中朝他微笑,夹着烟的手指点点他的下巴,用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对他说。 “‘那里的一切都与你相像,我亲爱的天使。’” 只有这一刻他才确定她完完全全地爱他。尽管他知道她不过是吸饱了大麻而沉浸在幻觉中无法自拔,尽管他知道她可以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说出同样的一句话,但他总是习惯于相信她的话。相信他依然是妈妈的小狗。 “‘你知道在寒冷和贫穷中侵袭我们的那种热病吗?你知道对陌生之地的那种思念吗?你知道急于满足好奇心的那种忧虑吗?有个像你一样的地方,那里的一切都很美丽……’” 尽管小狗分到的爱是那么有限,总有些男男女女要抢走一些本属于他的部分,但他依然相信他独一无二,他无可替代,她一定不会丢下他,他只是需要等待,等待她厌倦那些她邂逅的男男女女,等待她回过头来将他牵走。 “‘应该去那里生活,去那里死亡!是的,应该去那里呼吸、梦想,用无限的感觉来延长时光。’” 她似乎从虚空中望见了什么,神情变得愈发欣然,甚至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是的,只有在那种气氛中活着才有意思。’” 她歪着头又一次陷入自我的世界,反反复复地呢喃自语。 “‘那里,时间过得缓慢,却饱含着更丰富的思想;那里,时钟以更深沉,更庄严的声响报告着幸福的时刻。在光亮的壁板上,或是在金色的兽皮上,华丽而黯淡,悄悄地活跃着一些快乐、恬静而深沉的绘画……’” 她的每句话都像是梦呓,像飘在空中的肥皂泡,只是看起来很美,用手指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了,他有点害怕,他感到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要让他失去她,他甚至疑心真实的她早已经离开了,他当下望见的她不过是个虚幻的模糊的影子,是温暖却虚假的躯壳,是死去的星星的残骸。 “‘所有的物体,所有的角落,从抽屉的缝隙到布帘的褶皱,全都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苏门答腊的勿忘我,就像是屋里的灵魂。无与伦比的花,久别重逢的郁金香,富有寓意的大丽花,难道不应该到那个如此宁静、梦幻般美丽的地方去生活和开花吗?’” 像中世纪的女巫在月下咏唱禁忌的咒语,她手中的玻璃试管里的液体也似乎是在应和着她的话,不断地变化着颜色,无数气泡从底部飞快地上升,又啪嗒啪嗒地接连碎开,开启一场接连不断的梦。 “‘难道你不会像你的同类一样被框在画框里吗?你难道不能像神秘主义者那样打赌,在你自己的交感中照见自己吗?’” 兆平泽的小脸贴在玻璃罐前,那蓝的黄的绿的的液体将他的影子映得奇奇怪怪,他迷失在这斑斓世界里,灵魂也随之游离。 他对她正在做的实验一知半解,尽管她在迷醉之际向他描绘过许多次她的蓝图。 她要创造真正的伊甸园,一个没有痛苦的永恒之地。人们自此便可遨游在迷幻的梦境中,浑然不知末日的来临。世界的本质是虚无,便沉醉与下坠,肉体的腐烂与灵魂的超脱同时行进。人们落入美丽的新世界中,食用苏摩,忘却烦恼与恐惧,不再理会疾病饥饿与死亡。 “‘这些财富,这些家具,这种豪华,这种秩序,这种芳香,这些神奇的花朵,就是你。这些大河和静静的运河也还是你!’”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2 首页 上一页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