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气得磨牙吮血:“混账!混账!” 李昀轻声道:“此事,大抵是盖无常的报复。” 陈琛一怔,忽得明白了过来。 “殿下,你是说,摄政王两月前将盖顿下了诏狱的事?” 李昀眸光落在陈琛袖口处漏了一角的‘裴’字令牌,顿了顿:“应是如此。” 陈琛将此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摄政王将吏部尚书盖顿下狱,要挟淮源知府盖无常将拖欠的秋税送回承启,结果激怒了盖家,所以他们特意在运往北疆的军粮中添加了砂石?”陈琛‘呸’了一声,“是在砂石中加了米粮。” 李昀失笑。 这陈琛还真是直性子,难得赤子。 陈琛骂完了,也痛快了,挠着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昀。 “殿下,末将,这个沙平海...” 李昀目光投在那东倒西歪的砂石上:“陈总河官只要负责将河道修好,其他事情不必担心。” 陈琛又一怔。 梁王这是,要保他? 李昀见陈琛脸上的呆怔,无奈温声笑了:“陈总河官不想继续修河道,莫非,想随本王回承启?” 陈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殿下,末将去了承启,便是竖着进,躺着出了。末将没脑子,还是出力吧。” 李昀实在是忍俊不禁,眼眸微弯,笑了。 陈琛咽了口唾沫。 他娘的。 为什么梁王殿下竟然有点,好看? 李昀没跟这个内心极度挣扎的小武官计较,他又将目光投向远处人头攒动的兵卒队伍,抿着唇,依旧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殿下先请入城休息片刻。末将先将船只调度和粮仓入库整理好,等晚些时候再请殿下吃席。” 陈琛见李昀笑着点点头,长出一口气,立刻吆五喝六地,带着一群小兵上了漕船。 向文向武双手扒着藩篱,四只小圆眼睛眼巴巴地追着李昀的身影,一刻都不敢放松。 “向文,我们跟了个大人物。”向武擦擦唇边的口水,“我还以为,公子是犯了事的,出来逃难呢。” “阿武,没脑子就别说话。”向文嗓子也发干,“公子这几年去的府衙多了,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地。” “妈呀,那我以后,岂不是有吃不完的肘子?”向武口水垂涎三千丈,“公子,向武这辈子都要跟着你。” 向文揪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能不能别再给公子丢人了?当年公子把我们从马棚里救出来,你报恩了吗?就想着吃。” 远处忽得一阵喧闹声,是一群百人灰衣兵卒将整个码头围了起来。 陈琛擦了一把汗,烦躁地看着那为首的漕运司通判,压着火,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瘦高通判拿出文林王兼漕运总督申行的腰牌,面无表情道:“奉申总督之命,缉拿清纶教匪徒。” 陈琛当时就想骂娘。 哪来的清纶教匪徒? 狐假虎威的混账东西,一个小小六品官,借着总督的官威,竟然对他一个正三品武将吆五喝六。 瘦高通判没等陈琛说话,指着陈琛身后的河工和兵卒,冷声道:“将腰间的令牌都拿出来,根据案籍,一个一个走。” 李昀忽得扯过陈琛的袖口,将‘裴’字令牌藏了起来。 陈琛没想到文弱书生的动作可以如此利落。 李昀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再次失态归结于连日来的晕船。 “摄政王在哪?”
第4章 重逢 陈琛捏着空荡荡的袖口,犹豫着该不该说。 他知道,当年梁王被打得奄奄一息,又送去长岭守皇陵,摄政王也参与其中,而且状似‘功劳’还不小。 他虽不喜欢党争,但他自己就深受其害,又怎么会不懂? 陈琛心中天人交战,脸上十分复杂。而他带来的近百人正排了长队,一个一个,拎着腰牌,被瘦高府吏验着身份。 “他在哪?”李昀又问了一次,声音微沉,笑意也渐渐消失在唇边。 陈琛挠挠头,叹了口气。 算了,梁王殿下看起来如此宽厚,应当不会出卖殿下派来的人的。 “殿下派了一个病秧子来。刚刚还在这里的,现在人太多了,不好找。” 李昀闻言皱了皱眉。 难道竟不是他? 那高瘦通判面无表情地低头验着腰牌,一丝不苟。 手中的军籍簿厚厚几摞,还有出勤簿。 漕运司底下的兵卒是军户出身,都有军籍记录在册,而腰牌也是统一样式,铜黄暗纹方形吊牌,上面刻了姓氏与籍贯所在卫所。 而河工本来也应当从漕运司养的军户中出,可随着军户人数越来越少,不得不在当地征民。 百姓亦需要带着户籍,入漕运司换取腰牌。 腰牌上有编号,甲乙丙类,对应换牌时辰与先后。 卯时取牌,酉时归还,还牌时领钱饷。 裴醉今日刚到,只在黑市上随意买了个腰牌,自是没办法过这关。 他刚吃了药,忍着头疼欲裂,视线模糊,站在队伍最后,随着人流一点点向着出口处移动。 身上的毒虽然被暂时压制住了,可眼前的一切如同陷在水漩中,模糊纠缠着看不清楚。 他几乎是凭借着武者本能来保护自己。 秋日日头毒辣,队伍放行速度不慢,眼看着,队伍马上走到了尽头。 裴醉微微垂着头,右手握紧雁翎刀鞘,拇指悄然拨开刀柄,露出一小截钢刃,寒光映日光。 通判身前的黄色补子模糊着映入他眼帘。 他左手缓缓握住刀柄,手臂紧绷,如一张满弓的流矢。 忽得,他的右手臂被人猛地攥住。 裴醉电光火石间便要拔刀出鞘,可耳边却同时响起一声清浅细语:“收刀。” 他手臂一僵,那声阔别五年的呼唤声在耳边怦然炸开。 他缓缓松开握紧刀柄的五指,散着瞳孔,慢慢朝那声音来处望着。 “你...” 李昀与他四目相对,看见那人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呼吸一颤,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出去。”裴醉垂了眼,掩饰着自己模糊不清的视线,手攥着腰间的刀鞘,低声笑道,“为兄不走,任你报仇。” “你。”李昀抿着唇,笑意冷淡,“很好。” 陈琛站在通判面前和他扯皮,趁机拖延时间,掩护殿下,余光看见李昀与那病秧子纠缠在一起,只觉得有些奇怪。 这两人不像第一次见了。 李昀缓步走到那通判面前站定。 陈琛立刻扬眉吐气道:“这是梁王殿下。” 陈总河官今日总算体会到了狐假虎威的感觉。 确实是不错。 通判放下手中的毛笔,后面立刻呼啦啦跪了一群灰衣兵卒。 “本王游历至此,倒是不巧,打扰了贵漕司办事。”李昀声音温缓,却有力不促。 通判瘦得颧骨突出,抬眼时,只觉得是一副骷髅架子挂着公服。 “下官恭迎梁王殿下。” 李昀带褶衣袂被风轻轻吹起,遗世独立,神色庄重不可亵,天家血脉一览无余。 “本王见河口决堤,现在仍是大患,可为何通判在此查人,却不带人前往堤坝修补?” 通判抬眼看了看挺胸昂头的陈琛,便垂下了眼。 “殿下,清纶教匪徒蓄意刺杀沙总漕官,下官特奉命前来查人。” “是吗?”李昀问得极慢,“一个漕官,要比城内四十八万百姓的命更重要,是吗?” 通判嘴角紧紧抿着。 “殿下,清纶教不除,百姓亦苦。” “陈总河官,是这样吗?”李昀抬眸,看着陈琛。 “禀殿下,并非如此!”陈琛急急道,“清纶教在望台盘踞许久,并非一日能除。” “既然如此,通判和总河官还不带人去补河道?”李昀微微垂眸,“本王既然看见了,便要管上一管。” 通判抬眼看着陈琛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垂下了头。 这是找到了新的靠山? 通判小小正七品,自然没打算以卵击石。他恭敬着弓身,带着百余漕运司河卒缓缓撤走。 陈琛干咳了一声,朝着远处被筛查的兵卒大吼:“还不去跟上去干活?” 那群兵卒摸不着头脑。 但他们大可不必懂官场的弯弯绕。 他们只需跟着上头的大官走,行事不需要带脑子。 于是那如潮水一般的兵卒退走,泥沙石板码头瞬间便空空荡荡。 “那个。”陈琛忽得想起,自己还没有过问这个病秧子的名字,“你认识梁王殿下?” 裴醉抬了眼,目光扫过李昀的脸,却仍是模糊着看不清。 “是。”裴醉笑道,“末将...认识梁王殿下。” 李昀看着那威风无比的摄政王装得跟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般,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陈琛总算是轻出了一口气。 这人身份没问题,是摄政王派来的人,今日也抱上了梁王殿下的大腿,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爽朗地与裴醉勾肩搭背,重手拍着裴醉的背,啪啪作响:“臭小子,今天那支箭是你射的?不错嘛!不愧是殿下的人。你也是赤凤营的?身体太弱了,明日要不要跟着哥哥去河道搬土,锻炼锻炼?” 裴醉没留神,被猛地大力拍上后背。压了许久的血腥气忽得上涌,喉头一滑,没忍住歪头吐了一口血,哑声笑道:“多谢...陈大人,末将身份仍需保密,免得...咳咳...” 李昀立刻攥着裴醉的手腕,冷声道:“你受伤了。” 裴醉上身微弓,忍着胸口的刺痛,低声道:“换个地方说话。” “陈总河官,晚些时候,本王会亲自拜访。”李昀转身,声音没有不悦,可是脸上的儒雅笑容已不见。 陈琛僵着手,见两人极熟稔地互相搀扶,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 李昀不留痕迹地搀着那脸色惨白的人,耳边是那人压着颤抖的喘息。 他心里一锤锤被砸得血肉模糊,连呼吸都接不上。 “还不出来?”李昀冷声道,“非得等你们主子死了才肯现身?” 裴醉低咳两声,失笑:“我没事,你...” “你别说话。”李昀冷冷打断,“本王不想听你说话。” 天初犹豫着,从李昀手中接过浑身冷汗涔涔的裴醉,心里一惊:“主子,你...” “不要紧。”裴醉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胸口沸腾的血气上涌,悄然从瓷瓶中又取了一丸药,塞进了嘴里。 地初急得龇牙咧嘴,想把主子手里那倒霉瓷瓶砸碎算了。 那玩意儿那么毒,再吃下去,毒入骨,主子就彻底没救了。 玄初只做不说,沉默着,如飓风刮过,直接下手夺了那瓷瓶,藏进了人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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