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住烟嘴轻轻吸了一口,含着那烟雾缓了半天,眉目这才算是舒展开来。 他做这一套动作时,江少栩就抱着膝盖蹲在他身前,眼珠子巴巴地跟着他转,都不敢眨么眼,生怕他一个没稳住,一头栽到地上便起不来了。 江少栩这人一向是个直性子,没太大心眼儿,心里想啥全摆脸上,他那个紧张的劲儿实在是太过明显了,杜如喜抬眼看了看他,忽然眼一弯,脸色还没完全恢复呢,就病怏怏地笑了起来:“让大哥担心了。” 江少栩蹲在那儿直挠头:“你怎么这么小就这么大烟瘾啊?我看你刚脸都白了,怪吓人的。” “不是烟瘾,是我身上的……旧疾,发作了。”杜如喜解释道,“只要定时吸药,就不会有危险。” 一听这个,江少栩顿时着起急来:“你这药都放哪里?你给我指一指,回头你再发病我好给你找。”他想了想,还是不够放心,又接着道,“我看你刚刚一搓它就起烟了,你教教我怎么搓的?”他抻着脖子往杜如喜跟前凑了凑,“下次不舒服了你记得早点告诉我啊,别挺着,看你犯起病来模样怪难受的。”他吭吭哧哧的,又忍不住说教道,“你说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身子骨这么弱,男孩子还是得多练练身体,强体健魄啊,你会武功吗?” 这会儿杜如喜脸上总算是回过来点血气了,他还是一副笑模样,一脸乖顺地摇了摇头:“不会。” 江少栩赶忙道:“不会没关系,回头大哥教你两招,路上遇见什么事儿了也好防身,不然你出个门不得让你爹娘替你担心啊?” “好啊。”杜如喜认真地应道,“不过我也不怕遇上什么事,有江大哥呢。” “嘿。”这句恭维的话真是戳江少栩心窝子里了,他蹭了蹭鼻子,虎了吧唧的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劲儿,“那是自然,我一路上定会护你周全。” 杜如喜也跟着笑了笑,眼角往上一勾,然后又道:“不过其实除了家姐,我也没别的亲人了。”他笑着笑着垂了下眼,眼神自上而下,往江少栩半敞的胸口瞥了瞥,神情似是有些落寞,“很少有人这么关心我,谢谢江大哥。” 完了,江少栩一听这个,给人当大哥的那个劲儿简直空前高涨,这天降的弟弟不光是他杜师姐的血亲,现在一看还体弱多病,关键听这意思,还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唯一的姐姐远在重华修行,自己一个人在药谷当学徒,简直是个没人疼的小可怜儿啊。 江少栩那个心啊,立马就澎湃起来了。 其实他自个儿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进重华之前也是吃过大苦头的,但他天生性子就糙,大大咧咧的,好日子过得,苦日子也过得,甜头苦头吃完就完了,他也不往心里去。 但这事儿搁杜如喜身上好像又不一样了。 这白来的小弟虽说和他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但特别得他意,他本来就有护短的毛病,这下更甚了,这一路上恨不得把小弟揣怀里给人护起来,不让对方吃半点苦。
第4章 自从杜如喜犯了一次病以后,江少栩就把赶路的步调放慢了不少,俩人走走停停的,路过合适的地方就要停下来歇歇脚。 歇脚的时候,杜如喜就会拿出他那个烟杆子,搓出烟来吸两口。 他在那边吞云吐雾的,江少栩就蹲一边盯着烟圈看。 江少栩打小养出来的一个毛病,爱蹲着,逮哪儿蹲哪儿。小时候他爬树也蹲着,就蹲树梢上,山猴子似的,很没有内门弟子该有的样子,后来让路过的二师兄一个石子儿镚下来过,摔得他屁股肿了三天,就这样,他到现在都没改掉这个臭毛病。 他两只胳膊架在膝盖上,搓了搓下巴,一点儿大哥气势都没有,还在那儿瞎操心:“杜小弟啊,你这个烟,它上瘾吗?” 杜如喜倒像是很喜欢他这幅糙汉劲儿,眼睛笑得弯弯的,低头瞅着他,慢慢悠悠地答话道:“江大哥,这不是烟,是药。” 话说着半截儿,杜如喜突然一矮身,一张脸便一下子凑近了。江少栩正蹲着身子呢,脚有点麻,下意识想躲来着,没躲开,杜如喜几乎是贴在他面前,冲着他的脸吹了口烟。他没个防备,一提气吸进去大半口。 那烟,说是烟,可实际上更像是一团白雾,闻起来并不像烟草那般呛人,而是有股淡淡的草药香,似乎是含了薄荷叶一类的东西。江少栩激灵一下,顿时提神不少。 “江大哥,你闻。”杜如喜笑眼盈盈的,转了转手里的烟杆,“不是烟草吧。” 这说话就说话吧,关键杜如喜还跟江少栩贴得特近。 江少栩蹭了蹭鼻子,蹲着脚往后挪了挪身,然后哦了一声,说:“是,有点香。” 其实吧,就杜如喜这时不时来一下子的小动作,江少栩不是毫无察觉,他直觉出不自在来了,可他不往别处细想,毕竟他也没带过别的弟弟,也不清楚兄弟间的分寸该卡在哪里,到哪儿算亲近,到哪儿算暧昧,他统统没过脑,就杜小弟表现出来的那股子亲昵感,他全当是人家对他这个大哥敬爱有加了。 就这么着,俩人又赶了两日的路,途径一处小镇,江少栩便带着杜如喜进了镇口,一方面是寻马驿换一匹马,另一方面是找客栈打尖儿住店,也好缓一缓旅途中的疲惫,补充一下体力。 两人按着计划来,一开始都挺顺利的,直到走进客栈里,江少栩扛着包袱去柜台找掌柜的订房,杜如喜坐在大堂里,等着小二上茶。 这会儿正是晌午,挨着饭点儿,客栈的大堂里人不少,一桌桌的几乎坐了满堂。角落里的一桌坐了三个男人,三个人或背身,或侧身,可视线却时不时会落在杜如喜这一边。 杜如喜一眼便察觉到了,他的行程泄了出去,现在被人盯了梢儿。 他不能和盯梢儿的人明着起冲突,又需得尽快摆脱这几个人…… 他敛下眉眼,眼珠子悄悄四处转了转,忽然注意到隔壁桌的几个男人。 那几个人皆是膀大腰圆的身形,露出的手臂带着凶神恶煞的纹身,言语间嗓门奇大,谈吐中呼爹骂娘的,带着浓浓的地痞气息。 杜如喜勾了勾唇角,两指捏着小二刚刚端上来的热茶,倏地站起身来。 “两间房,住一晚上。”江少栩数完房钱,一手递给掌柜,另一只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两串铜钥匙。 就在这时,大堂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像是有人起了争执,江少栩揣着钥匙一转身,就看到他杜小弟被几个壮汉包围着。其中一个块头最大的,正用碗大的拳头拽着杜如喜的衣领,一边恶狠狠地掼了他一把,另一只手就要往他脸上砸。 江少栩二话没说,立马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个是把重华派的腰牌塞进腰带里,第二个是隔空将那两串钥匙投掷了出去。 两把钥匙硬是被扔出了破空之声,大汉脑门中招,立刻痛呼出声,倒退了好几步,栽到围观的人群之中。 江少栩一个无比利索的起落,翻了个身,下一瞬间便挡在了杜如喜的身前。 “这位兄弟。”江少栩一回头,一张脸神色冷冷的,眉毛压低了,眼睛里带着怒意,“有话,好说。”
第5章 动手的大汉一个倒地,旁边立刻站起来两三桌的男人,腌臜脏话不绝于耳。大堂里顿时乱了起来,挨得近的食客赶紧起身躲避,离得远的过客探头探脑想看热闹,掌柜的带着小二慌里慌张上前劝架,又被对面的人按着胸口推倒在地。这乱糟糟的打架场面,江少栩眉头都没皱上一下,头也没回,抬手在杜如喜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低声道:“找安全地方躲好。” 杜如喜看了看江少栩的侧脸,点了点头,然后眼神一晃,余光掠过盯他梢儿的那几个人,一个猫身,顺着客栈的一扇小门就退了去。 从他出门,再等到他进门,这一来一去的拢共没过半刻钟的功夫,回来的时候江少栩已经把对面全干趴下了。 七八个壮汉,不是捂着胳膊就是捂着腿儿,全倒在地上哀哀直叫。江少栩拄着胳膊立在大堂的正中央,一身的白衣都没沾灰。 论打架,江少栩从小到大可真没怕过谁,若是单论拳脚功夫,他就是和自己的那几个师兄一对一过招,也没谁能在他这儿讨着便宜。现在揍几个流氓地痞,压根都用不上术法,单凭身手就能碾压。 杜如喜这头一回来,江少栩立马招呼他,让他过来,又对最开始动手的大汉道:“和我弟弟道歉。” 那大汉躺在地上,一只眼睛都变乌眼青了,脸颊也肿起半边儿来,被揍得挺惨,可一提道歉,立马哼哼噎噎的,看着不太服气的样子。 江少栩脸一板,蹲下身子就要和他掰持掰持。杜如喜站在一侧,一把拽住了江少栩的胳膊。 恰在此时,客栈的庖厨那头忽然传来嚷嚷声,有人从里头慌忙跑了出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柴房走水了!!” 这下可好了,众人顿时乱作一团。看热闹的人想跑出去,外头的人不明所以,又被吵闹声吸引过来。大堂的地上横七竖八还躺着好几个,店里的伙计忙忙乱乱地去找水桶。一时之间,往哪个方向走的人都有,大家你撞我我撞你的,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杜如喜把袖子里露出半截儿的火折子仔细收好,一眼瞥见盯他梢儿的人被人群冲了个散,赶紧拉起江少栩,想趁乱跑路。 这会儿江少栩哪儿肯跟他走啊,一手撸起袖子,扭头就准备跟着伙计救火。 杜如喜眯了眯眼,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横,肩头刚好撞进江少栩怀中。 “杜小弟!”江少栩一把揽住他肩膀,他眼帘儿颤了又颤,摆出一副强忍不适的模样。江少栩一下子着起急来,他捂着嘴咳了两声,声音颇虚弱:“江大哥,咳、这烟熏得我喘不过气……咳!” 大火烧出来的烟,其实这时还远远算不上浓,只是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子焦木味儿。可杜如喜确实是有气短体虚的老毛病…… 江少栩探头往客栈后厨看了看,那里已经聚了好几个店伙计了,正在往柴房里泼水浇火,看样子火势应该是烧不起来了。 那头一放下心,这下子,江少栩的注意力便全转到怀里的杜如喜身上了。“大哥这就带你离开这里。”他一手抄住杜如喜的后腰,本来是想把人打横抱起来的,杜如喜的神色顿时晃了一下,然后伸手在他肩膀重重按了一把。 这一下按得挺下力气,可人一开口,还是那股子虚弱劲儿:“江大哥,我能走,你扶着我。” 于是乎,就这般,江少栩半扶半架着杜如喜,两个人在人群里挨挨挤挤,左拐右拐的离开了此地。 俩人一口气走出好远,杜如喜像是刚刚缓过劲儿来,长长呼出一口气,浅浅一笑,说:“谢谢江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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