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不是说,师父将那些医书传给你,希望你能以己之力使其流传后世,福泽黎民。” “可惜为了我的病,你一直无心去挂念旁的,这些医书也都搁置下来。” “我甘愿的。”程既忙不迭地打断他的话,将下巴很轻地在他肩头蹭了蹭,“医书的事情,往后有的是时间。” “现下当然还是你最要紧。” “师父传我这些,是为了使苍生免于病患之苦。所谓苍生,阿辞自然也算在里头。” “我若是连阿辞都治不好,又谈什么黎民苍生呢?” 谢声惟心里只觉得温软一片,轻声朝他道,“嗯,我都懂的。” “不过你瞧,我现下已经好了许多了,早已不似先前那般病弱。” “也能得出空来,同你一道将这些书籍登记造册,删繁就简,整理出来,再使人去抄录誊写,散在家中各个药铺里,叫先生们学过了,也好拟方参详。” “我一时想不出旁的法子,只能如此,将这书传出去。” “只是这法子有些慢,若要完成你师父的心愿,怕是要费些时间。” 程既抬起眼来瞧他,眼中神采熠熠,瞳仁亮晶晶的,映出两个小小的影,像是含着那样深重的喜悦和爱恋。 “谢声惟,”他开口,顿了顿,又叫了一声,“谢声惟。” 他说不出别的,心里像是被填满了,溢出来,装不下旁的。 这个人,他怎么会这么喜欢自己呢? 喜欢的让程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在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早已学会了替自己打算,将日子一天天地安排着过下去。 从来没有人能够这样将他的事放在心上。 他被浸在这样无边的疼宠和爱意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融化掉,变成一团云,一汪水,一粒烈日下的桂花糖,淌出的都是甜香。 “谢声惟,”他将脸埋进谢声惟的颈侧,声音闷闷地开口,“你不许对我这么好。” “这样我会得寸进尺,会不知分寸。” “会想要摆出来所有的心愿,都一一要你去实现。” 他像是在威胁,在警告,可是语气软绵绵的,又像是在撒娇,“我很贪心的。” 谢声惟将这块儿半化的桂花糖搂在怀里,拿下巴在他发顶蹭了蹭,眼神很深,落在虚空里,透出些叫人看不清的情绪。 “那就再多贪心些吧。” “想要什么,都要记得对我讲。” 贪心的,又何止是程既呢?
第78章 游刃有余 登记造册到底算是件麻烦事,程既当初带来的医书足有几箱子,两人忙活了一下午,也只整理出不到两箱来。 这还只是开头,理出的医书程既打算再大致通读一遍,择出重点来在册子上标画出,好使册子更详细明朗些。 先前说一下午理完不过是谢声惟说来唬程既玩儿的,这事做起来琐碎,要耐着性子一样一样地理,所幸两人手头都没什么旁的事,也权当做打发辰光使。 晚间用饭时,程既才想起谢夫人今日同自己提起的事,不大在意地同谢声惟提起,末了,眨了眨眼,笑着同谢声惟道,“我都不曾提起过,阿辞竟能先开口去替我求了。” “阿辞莫不是我肚里头的蛔虫,连我想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谢声惟微微一怔,随即弯了弯唇角道,“大约是你我心有灵犀。” “如何,母亲最后可答允了你?” “那是自然,”程既打趣道,“有我们谢小少爷先出马,有什么事做不成的呢?” 谢声惟听着他话中之意,就明白谢夫人那边并没有将那件事说漏嘴,一时也只是笑吟吟的,不再多话。 时候还早,待有了眉目,再同程既讲也不迟,惊喜也好更大一些。 况且……他想到一些事情,心微微地沉了沉。 再等一等吧。 深夜,床榻之上。 窗扇关得严实,室中半点风都无,榻上围的帐幔却在簌簌地抖动。 帐中光线昏暗,程既将头埋在谢声惟胸前,低垂着,只露出一段光洁的后颈,晃眼的白。 谢声惟一只手搂在他腰间,另一只手探进锦被之中,动作间,微微低下头去,亲在程既的后颈上。 感觉到身旁人细密的颤抖,他将唇贴在程既耳边,声音极轻地叫他,“心肝儿。” 抓着他的手猛地攥紧,深深陷进皮肉里去,片刻后又脱力般地松开。 帐中一时只剩了喘息声,再无旁的动静。 过了良久,才响起低低的人语声,模糊不清的,带着恼意,“你欺负我。” 谢声惟轻笑了一声,伸手撩开程既汗湿的鬓发,露出带着红晕的侧脸来,凑上去亲了一记,“只许你先前欺负我,不许我欺负回来吗?” “你这人……这样记仇……” 剩下的话被堵回了口中,一夜都再没有说出的机会。 第二日清早,程既还未睡醒,迷迷糊糊地,如往常一般往谢声惟怀里头钻。 钻到一半忽地清醒过来,记起昨夜被按在榻上的仇,一时忍不住地愤愤起来,拎起昨夜那只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没好气地咬了一口。 到底没舍得怎么用力气,瞧着阵仗大,下嘴时倒像小兽磨牙一般,只留了两个很浅的牙印。 咬完了还不怎么解恨,小程大夫又恶狠狠地盯着那两个牙印看了半晌,心下打定了主意,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出门去,将软膏等一样物事都买齐了,好在榻上在找回一场不可。 程既在脑海中想着,抬眼时,正正撞进了头顶一双带着笑的眼睛里。 眼睛的主人看了看手背上的牙印,又将目光投向罪魁祸首,审视着,低声开了口,声音里带了刚睡醒的哑,“你是小狗?” “你才是。“原本还有几分心虚的程既听了这话,险些要从他怀里蹦出来,被谢声惟颇有先见之明地圈住了腰,才没得逞。 “你昨夜咬我的地方多了去了!”程既将寝衣袖子撩起,指着手臂上几处红痕控诉。 不止呢,谢声惟很轻地勾了下嘴角,用指腹蹭过他的后颈,上面残留着一小片红,是昨夜反复吮过留下的痕迹。 果然比起程既在榻上游刃有余的模样,他更喜欢看这人慌乱、无措,甚至被逼急了生起气来,都要叫他心满意足得多。 那一场鸳鸯浴结下的梁子可算是尽数了结了。 “是我错了,同小禾赔罪。”谢声惟好脾气得很,伸手过去,递到了程既嘴边,十分贴心道,“还不解气的话,叫你咬回来好不好?” “不要。”程既鼓了鼓脸颊,偏过头去,“你打的好主意,只废了我自己的牙。” “那小禾说怎么办才好呢?”谢声惟伸出指尖在他颊上戳了戳,看它陷下又弹起,乐此不疲。 “我今日要出门去。” “你留在家里整理医书,不许跟着。” “否则我就更要生气了。” 谢声惟不防他提了这句,略怔了怔,随即微微弯起一双眼来,“好~” “那我叫人在家做了你爱吃的,小禾早些消了气,便早些回来,好不好?” 临到出门,谢声惟又牵了程既的袖口,很轻地晃一晃,像是求人一般,低声道,“小禾要出门这么久,都不肯同我留个念想吗?” “否则我对着这几箱子的书,只怕手腕酸软,要整理不动了。” 他眼里带了促狭的一点笑意,只在手腕两字上加重了语气,引着往昨晚一场旖旎情事上去。 程既从侧颊连带着耳垂都一并染了薄红,觑见四下无人,才将声音放的很轻地嗔怪他,“谁叫你昨夜……我都说了停的,你自己不肯听。” 说罢,也不待谢声惟分辩,猛地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记,才慌慌张张逃也似的出门去了。 谢声惟立在原地,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停了会儿,很轻地伸出手指在唇上碰了碰,低笑着摇了摇头。 “少爷,”星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抿着嘴笑着问他道,“您今日不同少夫人一起吗?” “由着他去,多半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谢声惟弯起唇角,“等他自己露馅。” “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问星儿道,“交代你的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少爷放心,已经叫人抓紧去办了,”星儿笑吟吟地回他,“是少爷吩咐,底下人本就不敢怠慢的,婢子还特意嘱咐了他们,要比平常格外精细些。” “那便好。” “少爷还未同少夫人说起吗?”星儿又道,“婢子瞧少夫人的模样,不像是知情的。” 谢声惟微微奇道,“这也能瞧出来吗?” “是婢子自己猜的,”星儿道,“少夫人要是真知道的,今日定不舍得将您一个人丢在家了,说什么也要带着一起呢。” “你呀,”谢声惟听出她在打趣,也不着恼,笑过之后又吩咐她道,“叫小厨房今日煮糯米甜酿,再备一味豉油鸡来,预备着少夫人晚间回来用。” 程既出了门,面上带的笑便渐渐隐没下去。 他今日带了先前从谢夫人处挑来的一个家丁,名唤祝力的,看起来倒是憨厚老实,人也没什么话,一手功夫却是十分亮眼。 这时人正在立在他身后,恭恭敬敬道,“少夫人今日要去何处?可需要小的去赶辆马车来?” “不必,”程既挥了挥手,“你且随我一道,先去寻个人。” “我有些话,定要同他问清楚了才成。”
第79章 兰缇花种 程既先前藉着详细打听种法的由头,从管事那里旁敲侧击,问来了吴石如今的住所。此时便带着祝力一路赶了过去。 吴石家住在城西,一栋青砖明瓦的四方小院,比程既当初栖身的破巷子不知好了多少。 程既远远地看着,心里便起了些念头。 吴石不过是个普通花匠,不比主家贴身伺候的人能常得着些赏赐,便是劳作了多年,攒下些家底来,也断没有财力置办这样的屋舍。 只怕这人身上,当真有些不为人道的猫腻。 他调整好面上的神情,走上前去,执着门环在窄门之上轻轻叩了叩。 响动声起,一个仆役打扮的人将门虚虚拉开,探出半个身子来,上下打量了程既两眼。 程既今日穿了素色的衣袍,绸缎质地,腰间悬了枚青玉佩,再加上身后立着的祝力,活脱便是一副知书达理的富家公子模样。 那仆役也是有些眼力的,瞧出来人不寻常,便从门中出来,态度十分恭敬地道,“这位贵人有何事?” “你家主人可是吴石?” “正是。” 程既略点了点头,“我来寻他,有些事相询。烦劳通禀。” 仆役猜不透程既身份,一时也不好托大叫人在门外等候,犹豫了一瞬,开口道,“您二位随我来。”便将二人领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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