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无人回应。 塔中不应该如此安静。如果塔中有狂尸,狂尸应该已被奉玄敲门的声响吸引到门后,发出“嗬嗬”的叫声。 奉玄看了佛子一眼,最后一次说了话:“若是没有人,这门挡我,我要破门了。” 门口传来声响,塔门忽然开了,一个男人打开门后,立刻跪在地上,大喊一声:“侠士饶命!” “为什么不开门?” 跪在地上的男人颤抖着说:“侠士,不是小人不开门,小人不敢开门,门外都是狂尸啊!” 奉玄说:“你不必跪我,我受不起。佛塔中还有人么?” 对方站了起来,面无恶相,眉眼平平,看起来只是个普通汉子,不过三十岁出头,他回答说:“塔里有二十二个人,都在上面。” “劳烦带我们上去。”奉玄和佛子走进佛塔。塔中有些黑暗,佛前供着的灯海被熄灭了。 佛子点燃一支蜡烛,将烛台拿在手上。 男人重新闩上门,带奉玄和佛子转到楼梯处。佛塔不大,然而很高,楼梯极为陡峭。佛塔每层通向外台的门关着,楼梯之间,更显黑暗,只有佛子手上点燃的香烛照着上塔的路。 佛子跟在为他们开门的人身后,奉玄走在最后。烛光照出三人的身影,有如摇曳的鬼影。 佛塔每一层都堆着几具被砍下头颅的尸体,头颅扔在一边,有的口中还咬着碎肉。尸体的头应当是被普通的刀切断的,刀刃不够锋利,切口十分狰狞。 佛子问:“塔中生过尸疫?” “生过。一个屠狗户和我们一起逃进了塔里,他带了刀,砍死了好几只狂尸。” “你们不出去?” “现在出去就是死。我们在塔上,能看见地面上是什么情况。塔里有香烛贡品,不出去,我们一时半会反而死不了。” “城下……”佛子的声音渐渐远了。 智门寺佛塔是六角佛塔,佛塔每层有六面墙,每一面墙上都有佛龛,佛龛中的香烛都被熄灭了。佛子已经转过一角,烛光随即暗了下去,奉玄走在后面,转角时忽然被捂住了嘴。 对方站在奉玄身后,捂住奉玄的口鼻,立刻拿刀割向奉玄的喉咙。奉玄左肘后顶压住对方的身子,同时双手紧紧握住对方手腕,用力之下使得对方的腕骨发出“咔嚓”一声,他持刀的手腕抖了起来。片刻之间,奉玄反客为主,左手夺刀,右手牢牢捏住了对方的脖颈。 奉玄不屑于用那把杀过人的刀,对对方说:“你要是乱动,我会拧断你的脖子。” “往前走。”他逼着对方向前走,佛子就在前面, 烛光早就灭了。 佛子的剑架在给他们开门的男人的肩上。 看到奉玄,佛子收回搭在男人肩上的剑,拿出火折重新点燃了蜡烛,将烛台放在佛龛中,顺便点燃了佛龛中的香烛。烛火重燃后,微光折在佛子的剑上,一时之间,佛塔第四层中寒光四射——佛子握着的剑不再是之前奉玄见过的那把剑,而是一把剔透如冰的剑。 奉玄忽然明白,佛子现在不想杀人。佛子说过,他的另一把剑不见血不收,然而现在他不肯用它。 佛子问:“为什么杀活人?” 奉玄手底下的人不肯出声。 开塔门的男人喊到:“侠士,与我无关!我是被强迫的。” “强迫?” 奉玄手下的人突然大喊一声:“你闭嘴!” 佛子的语气极冷,“有一些话,我只有现在肯听。” “我真的是被强迫的!我的孩子被关在塔顶,他们逼我下去开门,准备杀了你们两个。” “谁强迫你。” “他!他还有兄弟!他们是死囚,是被官府抓住的山匪,趁乱逃了出来。我的孩子就被关在塔顶,侠士,你们可以去找上去,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我真的是被逼的啊!我不想死。他们不想让其他人到塔上避难,逼陈家老二跳塔,要他跳前大喊,装成是被尸群围困才要自尽的!” 想要暗杀奉玄的人“呸”了一声。 奉玄手下施力,问:“他说的是真的?” “你要杀就杀,老子不怕死!” “好。”奉玄松开手,随即抬手劈了下去,“那你就死吧。” 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给奉玄和佛子开门的男人以为那个人死了,吓得腿软。 奉玄对男人说:“他只是晕过去了,你要看住他,否则你会没命。” “一定看住,一定看住!我与他有仇!” 佛子问:“你可知有几个死囚?” “五个……还有四个。他们进塔后杀了狂尸,说自己一定会保护塔里的人,我们听了他们的话,以为他们是好人,把菜刀给了他们,可是他们杀完狂尸,就开始杀人。还……还逼我妹妹……”对方说到痛处,眼中不觉流出泪来,“我无能啊!” “多谢告知。”佛子将手中纯冰雕成一般的宝剑收入剑鞘中,说:“我的另一把剑,会用他们的死,复你的仇。” 他看向奉玄,“上去吗?” “好。”
第9章 浮屠2 你在挑战我出剑的速度 智门寺佛塔着起了火。有人将供佛的香油倒在通向佛塔第六层的台阶上,引燃了灯油。滔天的火焰拦住了奉玄和佛子的路。 大前朝鸟发山佛门在主持修建智门寺佛塔前,考虑到了失火问题,因此修建时不用一桩一木,只用砖石,建成后的佛塔果然全然不惧火焰。长阿含云:“佛在魔竭国毗陀山中,入火焰三昧”,佛祖为降伏毒龙曾出入猛火——如果不敢经受如幻焰火,区区佛塔又怎敢承受佛顶骨舍利。 奉玄和佛子上塔时打开了通向佛塔外台的木门,黯淡的日光照进塔中,冷风也穿塔而过。灯油渐渐耗尽,再大的火焰也只能熄灭下去,被风吹冷。 两个人提着剑走了上去。 奉玄走在佛子前面。佛子既然名叫“佛子”,自然和佛门有缘,在供奉有佛顶骨舍利的佛塔中,奉玄不愿意让佛子的剑先染上血。 埋伏在楼梯尽头的死囚忽然冲出,手中拿着一把柴刀狠狠劈向走在前面的奉玄,奉玄提剑格挡,刻意剑极其锋利,普通的柴刀砍过剑身,自身崩坏了一块。刀剑相撞间,奉玄的剑锋已经悬在了对方的喉结下。 奉玄问他:“你杀过人?” 那死囚异常硬气,哈哈冷笑,道:“杀人算什么,老子想杀几个就杀几个,蚂蚁的命只能由着老子捏死!” “我不曾杀过活人。”奉玄忽然提剑,一剑削下了对方握刀的胳膊,“你再挡路,就会是死在我剑下第一个活人。” 对方捂臂惨叫,面色一片惊惶,奉玄用剑抵在他身后,让他走在前面,和佛子顺着佛塔一路左转,走向通向第七层的台阶。 还有三个死囚。 佛塔第七层站着七个男人,有老有少,不声不响看向走过来的奉玄三人。不知有几个死囚混在其中,三个、两个、一个……或者一个都没有。 开塔门的汉子曾说,他因孩子被困在塔顶,不得已下楼开塔。如今站着的七个男人中,大概也有人的亲人在死囚手中。死囚不肯把兵器给他们,只藏在中间,作出一套障眼法。 被奉玄的剑指着后心的死囚脸色惨白,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服。奉玄问他:“说说,哪个是你的兄弟。”对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奉玄一眼。 佛子忽然将剑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微微使力,划出一道血迹,他说:“你讲义气,不知你的兄弟像不像你。”说完看向七个男人,“来认你们的兄弟,敢认下他的,我绝不出剑——我也担保,我的友人不会出剑。” 七个男人中,有一人咬紧了牙,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出手如电,揽过身旁的一个男人,掏出一把菜刀,威胁道:“放开他,放我们下去,否则我就大开杀戒!” 已经认出了三个死囚,还剩两个。 塔上突然传来尖叫声和孩子的哭声,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传了下来,“啊!!不要动手,侠士,不要动手。”一声闷响后,塔上没了动静。 对峙之间,手中拿着刀的死囚说:“你放我和我兄弟下去,否则,楼上的人会一个接一个被杀死。你们想救人,呵,最后只能救一屋子死人。” 奉玄高声道:“好,我们放过你。” 就在奉玄说话时,一个高大的汉子暴喝一声,突然从死囚身后掐住了他的脖子,那死囚立刻拿刀向后胡乱劈砍,砍得对方身上鲜血直流,对方却依旧不放手,疼得面目狰狞仍然下死力狠狠掐着他。 变故突生,周围的几个男人害怕挥舞的菜刀不敢靠近,佛子抬起手,手中的剑直直没入死囚的心口,结束了对方的性命,他转头对奉玄说:“快上塔。” 二人狂奔上塔,佛塔第八层堆了一地佛幔,火星闪现,大火瞬间燃了起来。奉玄捂住口鼻,忽然察觉身后有刀风,反手后刺,一剑反杀了对方。 智门寺中没有木质佛像,只烧佛幔,火光很快就弱了下去。佛子背着的剑似乎也有避火之效,他走在前面,火焰一时片刻不敢侵犯,暂时烧不到他身上,于是他在前奉玄在后,两人用剑劈开燃烧的佛幔,冒着灼烧之气走到通向第九层楼梯前。隔着火光,奉玄看见楼上站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说:“你们不必上来。现在转身就走,离开佛塔。我活着,塔里的人也可一起活着。” 奉玄问:“如果我要上去呢?” “要死一起死,我在地上和所有人的身上都浇了油,大家同年同月同死。” 在奉玄引对方说话时,佛子通过声音找准对方的位置,不顾火焚之感,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对方看到佛子上来,大喝道:“不许再走!你再往前,我就点了第九层!” 佛子说:“你想挑战我出剑的速度。” “你是谁!” “你没有资格问我的名,但是你可以向我问路。” “什么路?” 佛子一字一顿地说:“黄、泉、路。” 话音未落之时,他手中的剑已经挥出,牢牢插在了对方的额间。 佛子和奉玄上到了佛塔第九层,佛子弯下身子拔出宝剑。最后一个死囚死相惨烈,他伸出手后,忽然看到死囚附近躺着的女尸,女尸的体温尚未转凉,于是转而先为女尸合上了双目。 佛塔第九层的空间不大。奉玄和佛子看到了生者,两人挑开被绑着的人身上的绳子,佛塔第七层的几个男人也跑了上来,找到自己的妻子儿女,替他们拿下塞嘴的破布,解开束缚。 除了死囚和一个看守死囚的开门汉子外,塔里有五个活着的男人、六个活着的女人和三个孩子。 塔中本来涌入了四十一人。死伤之后,只剩下十七个人。 十几个得救的人跪倒在地,低头就拜。奉玄和佛子将他们扶了起来。奉玄安抚过人群,请他们看住未死的死囚,去佛塔下层稍作休息。他想走到外台,察看全城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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