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望华拱手道:“两者各有所长,我亦看不出谁的实力更强些。” “你啊,不过是两边讨好,怕玄英和措达拉中的一个找你算账罢了。” 渠望华笑了笑,道了声“是”,引马往算狼头的军士那边去了。琼芥没有去凑热闹,但是也没有离开,只是扯着马缰小步地溜达。 他有些不想回到洞里,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只是有一点害怕。前一夜的变故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起了些许变化,吃下鸳鸯丹的华清渡就好像一头终于褪下了外皮的小野兽,身体里流动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一团团的火,几乎要将他吞没的火焰。 琼芥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所以有些不知所措,想得多了,竟感到无以为继,悄悄躲了起来。 他一直在外面待到午膳后,看到华清渡不在狼洞里才回去。琼芥一进去,便闻到一股甜香,然后瞧见褥子上摆了一片的沙枣。 沙枣们被人有头有尾地放置成了三片,一共九小团,能看出是努力地想要摆出些什么,但是结果实在差强人意。 琼芥有些不明所以,低头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吃掉了大半,沙枣又甜又脆,味道很新鲜。 他吃完枣子,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又去巡视防务,下午回来的时候,看到沙枣不知何故又变多了,且被摆成了新样式,琼芥这下子看懂了,是两个牵着手的小人。 他感觉很奇怪,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一次没有再吃枣,而是把它们收到了一侧的盒子里。 太阳落山之后,枣子们又莫名其妙地从食盒里跑了回去,这一次排兵布阵,列成了个奇怪的符字:符形的上缘是鸟儿般的羽翼,下端却长着走兽一般的四蹄。 “这是什么意思?”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于是问道。 “宣人有六礼,我们风息族有三定。” 所谓三定,是风息族的三个婚仪,分别为送猎物给心上人的“追”,双方互通心意的“约”和向祖先许诺永世结好的“盟”,要走完了这三样,才算是名正言顺的元妻大妻,至于继室、妾室,都是不必行三定礼的。 “青草年年绿,逐兽在其中;爱人呀慢些走,收下这件裘……请打壶好酒,我就在高丘上相候;衣衫鼓作飞云,手指连作勾勾;苍天大地作证,我虽有鸟的翅膀,却像马匹一样忠诚……” 歌声轻快,华清渡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哼唱着古老的曲目,音色清亮,像一条水线一样滑下来,琼芥忽然之间感觉到无比的安全,他悄悄放松了收紧的胳膊。 华清渡的歌结束了,尾声还在山洞里淡淡回响,琼芥想听他再唱一遍,却又觉得这样郑重的歌曲,或许一生只能有力气唱一次。 “这些古礼,你大概不太清楚,但我一样都不想少了你的。这个叫做‘落床’,是要在新婚夜之前摆的,要在褥子上摆三只禽类、三只畜类和三条水湾里的鱼,还要用朱砂染色的谷物摆作‘雀驹符’。这里条件简陋,我找了些枣子摆了,是难看了些,等回去再补给你。”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来回你?” 华清渡想了一下,“应该将‘落床’的猎品们烹煮吃掉,你就吃枣子吧。” 琼芥不住地点头,坐下开始吃枣,一口塞下去三四个,腮部鼓得圆圆的。他晚膳时已解决了一条肉腿,如今肚子饱得厉害,嘴巴却坚持不懈地运转着,一刻不停。 “噗!”枣核堆成半座小山的时候,身边的那位突然出了一声,琼芥转过头,见他牙齿咬着下嘴唇,笑得忍也忍不住。 琼芥嘴里都是甜甜的枣肉,只能递了一个眼神过去,询问他为什么要笑。华清渡狠笑了几声,衣袖落下来,露出几根树枝划伤的红痕:“好实在的新妇,哪里要都吃完,你意思一下就好了嘛!” 闻言,琼芥瞪了他一眼,红了耳朵,还是乖坐着如仓鼠一般奋力嚼食。 十里之外,一队穿着黑甲的人正趁着夜色,在山涧之中疾行。他们没有骑马,仅凭双腿行进,兽皮制的靴子踩在地上的沙土之上,先落下脚跟后按下脚尖,动作粘腻,但快到几乎要重影。 即便是在六月,入夜之后的狼尸峡还是冷得出奇。每一名黑甲人手心里都紧攥着一截狼肉干,疲累时塞进口中嚼一口,牙齿撕成着粗糙的纤维,然后脸侧的位置鼓起来,下颚处的肌肉有力地活动。 尤哲走在靠近前面的位置,悄悄偷吃了一颗沙枣。他右肩位置擎着一条漆黑色的细犬,手里紧攥一张图纸,却并没有低头去看,他对图形的记忆远超常人,眼前的山脉在他眼中,不过是些横纵交汇的图形,被绘制在如棋盘一样的陆地上。 他十岁就做斥候,是大军长在额顶的眼。尤哲自信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让他感到惊讶的事物。 他敏锐的目光像灯一样在峡谷中掠过,没有什么能瞒住他的眼睛,他甚至能看到一排小鼠,一共五只,在山脚下飞快跑过。 斥候们仍在疾行着。 “停一停。”尤哲突然道。 他极少发布这样的命令,毕竟风息的斥候就是以快轻如鸟、雁过无痕著称的。他身后的军士应声停下了脚步,右前方的属下却直直地向前方去。 “停下!” 低喝并没有使那人停下脚步,那名身穿黑甲的斥候仍一刻不停地前进,周围地同僚忙摁住他的肩膀。 斥候剧烈地挣扎着,似乎还想要向前。 尤哲快上前两步,拍了下他的肩膀,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心下奇怪,用力将人转了回来。 只见斥候紧紧闭着眼睛,嘴巴微张着,嘴唇嗡动,他脸色苍白,在冰冷的夜色下透出几分邪相。 “不好!全体戒备!”尤哲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厉声疾呼道。 “呼……呼呼……” 又有三人脱离了队伍,如僵尸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向绿火的方向。
第85章 为王 华清渡用手撑着身子,斜倚在一边,看着琼芥在一边给他的弓上油,修长的手指理过暗淡的弓身,不消片刻便又露出了古朴厚重的光泽。 “试试。” 华清渡接过弓,用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弦,然后自一边的箭筒里取出一根,一齐递过去:“你来。” “我箭法不好。” 琼芥看着对面人露出了“我不信”的表情,轻轻笑了一笑,解释道:“我是真的准头不行,在你这个神弓手面前,纯纯惹笑话。” 他用两根手指捏住箭身,向一边的蜡烛做了个瞄准的姿势,闭上一只眼睛,“我顶多这样。” 箭头擦着蜡烛上面过去,火苗晃了晃,又恢复平常,安静地燃烧着,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你就哄我,故意藏拙。” “哪里哄你,快点儿,给我露一手。” 华清渡朝着他见牙不见眼地笑了一笑,搭箭开弓,只听“嗖”地一声,羽箭破空,一下子射灭了火苗,箭头没入石壁之内。 “这下好了,以后不用下床忙活,”琼芥拍掌道,“只需要你坐着射箭,射只火箭就能把蜡烛点上,要就寝再射一下就能灭灯。” 华清渡正欲调侃他几句,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马嘶声,随即是火光、犬吠还有人的喊叫。 “怎么回事?”琼芥问道。 两人迅速出去,只见驻地之内乱成一团,几百匹马一齐挣扎,要挣脱马缰的桎梏,所有人都从山洞里走了出来,照明的火把连成一片。 “怎么回事?”华清渡冲着措达拉问道。 还没等他回答,人群中央便传来一阵喧哗,有人高喊着“抓到了!” 三个士兵控制住一只黑色的细犬,那只黑犬露出寒森森的牙齿,正不安地怪叫着,无论如何都不肯安定下来。 华清渡走近,蹲下道:“这不是大黑吗?尤哲的狗?” 大黑“嗷嗷”狂吠两声,一口咬住华清渡的裤脚,用力将他向外拖拽,眼珠湿润泛红。 这是犬类恐惧时的神情,它的身体颤抖着,头不断向身后望,似乎是记挂着什么,华清渡问道:“尤哲呢?” “出去巡视了!” 看大黑的样子,尤哲一群人很有可能是出了事。大乱的战马突然长啸着,生生挣开缰绳,从马棚里冲了出来,躁动的马尾与马鬃毛像海一样翻涌。 “这是发了什么疯了……” “快!快拦住!” “异常来临的时候,动物往往比人更敏锐……”华清渡喃喃道,他一挥手,“骑兵上马!全军集结!” 士兵翻身跳到自己的马上,强令它们镇静下来,随着一声号角,一双双手迅速拿起兵器。 “全体戒备!防御大狼王突袭!马鞍上背!盔甲整装!刀剑亮刃!弓箭手预备!“ 千双眼睛齐刷刷望向黑夜。 “火!” 最开始只是远处零星的一点火光,然后漫天的大火不知道何时如何烧了起来,身后的巨山变为一片火红颜色,滚滚浓烟骤然升起,被风一吹托,像乌云一般压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起火了?”琼芥拉着马头道。 华清渡突然眼神一暗,“这山里有……全军向南撤!立刻!” 那一身甲胄,似有令人安定的效果,千名风息武士沉寂无声,迅速后撤,顷刻之间便撤出半里。 轰! 就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巨大的岩石山突然爆炸,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 灰尘霎时弥漫开来,百米之内遍布青黄。 琼芥的耳朵一阵嗡鸣,脑袋也震得发晕,他与周围的下属们对视,看到了彼此眼中劫后余生的震动。 “这是警告……”华清渡喃喃道。 狼尸峡常年不绝的风声突然息了,只剩下凝滞的、悬浮的浊气,他看向霎那间被夷平的山岭,知道真正的对手就要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细犬大黑用已经有些干燥的鼻子在地上嗅嗅,疑惑地抬起了头,按照它的记忆,应该已经找到了主人他们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见踪影。 “这只狗真能认识路吗?”措达拉问。 玄英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它能找回来,就一定能找回去。” 琼芥抬头望着石壁,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右手边悬崖上突兀的大石他似乎刚刚才见过,但又好像没怎么见过。 先锋的队伍也没有发现之前放置的引路标。 自从那晚躲开爆炸,他们便不知为何进到了一处长峡。两侧山石尤其高陡,且光滑无比,全无攀爬着力点,半点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华清渡手里拿着一根狼肉干,正在撕扯,烘烤风干后的狼肉尤其腥臊,他吃得面不改色,毫无察觉。几根狼肉丝在口里涨得胖大,可以暂时果腹了,他将剩余的肉干收起来,递给下一个人。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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