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好了……”蛮蛮颤抖着,哽咽着说。 格尔箸自然忍不下她这如失心疯一样的表现,喝令左右把她拉下去,关在马车里。萨满呜呜呀呀地跳到蛮蛮面前,转着骷髅,摇晃着手里燃烧的稻草,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些驱魔的法咒。 烟熏火燎里,蛮蛮盯着格尔箸的背影,眼睛里流出一抹狠色。 “怎么还没到关口?”格尔箸奇怪地问着侍从。 平坦的大路不知道何时变得狭窄,周围山石嶙峋,在低沉的云层之下,变得愈发可怖。格尔箸拉紧了缰绳,一把抓住引路人的斗篷,将他手中的罗盘夺了下来。 罗盘的指针在盘面上飞速地转动,格尔箸眼中精光爆现,一把拉下引路人的兜帽,发现他面色青紫,不知何时已经气绝身亡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的情景,在格尔箸的脑内飞速地掠过,片刻之后,他好像突然之间想明白了什么,冲向被仆从们层层簇拥的马车。 “蛮蛮!” 格尔箸一剑斩断了马车的顶盖,木质的车厢轰然倒塌,他定睛一看,里面竟空无一人! 无论是蛮蛮,还是那萨满,都不知所踪了。 “王上!”正当他错愕之时,身后传来士兵的急报声。 “何事!” “后方突然杀出一路人马!约有千人!我们和后备队伍之间的联系也被切断了,请王上的命!要如何应对!” 一路人马?哪里来的人! 格尔箸向后望去,背后不知何时燃起大片的烽火,太阳纹的旗帜迎着狂风,高高飘扬着。 山巅之上,费竹轻轻呷了一口酒,看着眼前的棋局。前几步棋中,白子放出诱饵,等那黑子来咬。黑子本是谨慎的,但已占据压倒优势,难免轻敌,只想把对方赶尽杀绝了好。犹豫几次,终于咬钩。 他没有束发,坐在山顶,任狂风吹拂,骤起的疾风让一山的草木都颤动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费竹看了一眼,又落下一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在屠龙谷侧面的高山之上,隐隐可见一个人影,蛮蛮看着谷中的厮杀,冲身旁的人打了个手势。 那萨满装扮的人揭了面具,垂手站在她身边,正是她那位叫毋言的心腹。 她看着谷中,那潮水一般的太阳纹路,手上金黄色的饰品轻轻晃动,这是格尔北辰留给她的军队,让她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击之力。 毋言领命,朝太阳军发出了全力进攻的号令。 “之后的事,就由你们来安排吧,”蛮蛮转向身后,朝华清渡微微一笑,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疲倦,“我不想看他死在我面前,也不想给他收尸。” 华清渡一招手,身后的狼血骑齐刷刷地亮出寒刃,“好。”他说。 白子的攻势却渐渐放缓,像一群假寐的雪狼,舔舐着爪子,观察着包围圈中的敌人。 “围其三面,开其一角,示以生路,使不坚战。” 狼血骑俯冲而下,弯刀所过之处,带起大片血花。 峡谷中的瀚沙军被身后的不速之客搅得大乱阵脚,又遭两翼夹击,一起向前突围,企图快快离开着要人命的深峡。华清渡并没有在前方围堵他们,他明白,若是将所有退路都堵死,格尔箸免不了要背水一战。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费竹喃喃道。 华清渡在等一个人。 嘹亮的马嘶声自天边响起。琼芥悄然出现在了华清渡身边,裹在身上的黑袍泛着一股淡淡的蛇腥味,华清渡迎上来,握住他的手,“阿荆。” “都办好了。”琼芥回握住他,微微点头。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费竹对着棋盘,缓缓开口,“你要如何对待别人,别人就如何对待你。将人放在心上,珍之重之,就会得到相应的回报。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他人自然没有爱护你的道理。” “黄沙掩尽英雄剑,多少风流客,尽归尘土。” 华清渡从袖口处取出一物——一只陶质的埙,他与琼芥对视,然后吹奏起来。 琼芥将手落在华清渡的肩上,充盈的逍遥真气顺着华清渡的肩背走满全身,呜咽的乐声骤然放大,响彻整座山谷。 蛇人是以声律控制的。 他数年割血喂养自己的小兽,终于侦破了其中的奥秘。 琼芥所率的一支狼血骑骑着纯血的快马,像利箭一般穿越深峡,冲开命运的闸门。被引到此处的蛇人军像洪水一般泄入屠龙谷,与抱头鼠窜的瀚沙军冲撞在一起。 此时已至黄昏,太阳即将自西山降落,这似乎昭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但时间的车轮永不停歇,它是会升起的,在下一个清晨,自东方的地平线上跳出,那将是崭新的红日,带着蓬勃的、新生的力量。 费竹的酒壶空了,一代人终将被烟尘掩去。 新的阳光将会落在另一代人的肩膀上,落在蛮蛮纯白色的长袍,与樊都赤金色的龙椅上;落在平宥部的帐篷顶,平宥绯的扳指上;落在风息一族新一代的主君与他的大将军交握的双手上,阳光将落满城头,洒遍风息城、十二州的每片土地。 “江山不改,美人老。” 费竹有些醉了,击节高歌道。 华清渡的曲子奏至激烈出,流出一阵无匹的杀伐之气。 那些蛇人杀死冲撞而来的瀚沙军,它们刀枪不入,简直势如破竹。格尔箸尝试着用声音使它们退却,他尖利的笛声与空中飘扬的埙声碰撞在一起,殊死搏斗着。 他一时间,竟感到一种可怕的无能为力,迟疑了一瞬。 埙声骤然增大,最终占了上风。 格尔箸猛得喷出一口鲜血,神色萎顿,他最忠实的部下,他最引以为豪的杀器,那些青色皮肤的蛇人们像风暴一样扑来。 格尔箸大吼一声,拼命地挥动着他的剑。 “恨年少,道不同何必相逢,游蜀中,一瞥惊鸿。” 眼泪自费竹眼角流出,他不停落子,棋盘因为棋子之中的劲力,已有崩破之势。 “字字血,错上错。情分浅薄,人心丑恶。” 他叹了口气,“一辈子,这局棋总算是下完了。” 或许好赌的人,总是越赌瘾越大。 最开始时不过二十文,慢慢要赌上朋友、爱人,最后甚至是性命。 “你以为你可以赢我吗?”他说。 华清渡吹完最后一个音,长风刮起他身上的宗主袍,他立在山巅,一派睥睨之势,看着格尔箸被四面八方而来的蛇人军淹没。 “抽刀为生者,必将死于刀下!” 费竹恨然道,最后一子重重压下,玉质的棋子承受不住汹涌的内力,四分五裂地碎在棋盘上。 尘埃落定。 白子绝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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