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琼芥喃喃道,“不是废物。” 华清渡一笑,“等下一次,给你射那独眼狼王!” 夜半的时候,琼芥睁了眼。这间小洞并不宽阔,睡了他们两个长身的男人,难免有些局促。华清渡半躬着腰,侧身躺着,手脚蜷得像只猫儿,额头虚蹭在他肩膀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在他起身的时候细细哼了一声,但没有转醒。 他看了他一会儿,从什么地方摸出个不大的匣子,悄声打开。 匣子里是一丸药,媚比丘告诉他这叫“合气归化丹”,有重塑经脉体格,滋养内力的效果。 “怎么个说法?”他问。 媚比丘摊手道,“若是照你所说,气海穴破了,即便是修练采补之功,凝伫的元气也会从这个洞里漏出去,行不通的。幸好我这里有这丸药,它服下去之后,会像一个大茧一样悬浮在丹田里,进入经脉的内力会像蚕丝一样缠在上面,就不必担心走漏了。” “再就可以筑基练功了?” “就可以了。” 琼芥看了那丸药,表面是红褐色,看上去挺不起眼的一颗,隐隐泛着一股酸味儿。他料想这世上可没什么完美无缺的东西,于是谨慎地问道,“可有什么坏处?” “呵呵,当然有,要吃苦。哎呀,我说的当然不是嘴里苦,这个吃下去,身体会很痛的,不过一会就好了,大概……也就痛三天吧。” “这个不怕,他吃得了苦,三天受得住。” 媚比丘笑道:“而且不单单是练功的人,身边的人,比如你啊,也要吃苦头的。这是颗神丹乃是位成名的前辈练成的,与古神功‘吸星大法’有异曲同工之处,霸道无比。人吃了这东西,会不自觉地吸收周围人的内力,用来壮大自身,这可是控制也控制不了的。” 琼芥沉默了一会儿,“那也……没什么。” “没什么?”媚比丘嗤笑了一声,“你回答得倒是轻巧!若是你身边的人吃了这丸药,他就会日日夜夜吸食你的内功。你练功五年,他吸去你三年,你练到十成,他吸去你九成,无论你如何天赋异禀,练功都是事倍功半!你是习武之人,最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琼芥摇头,“那我便比旁人苦练十倍。别人一个时辰,我十个时辰,就算是要赔他九个,照样够用。” “你傻!你本应成一代宗师,出手天地变色万人心折,何苦为了一个旁的什么人自绝前路!”媚比丘不解道。 琼芥镇定道。 “我只可惜,他本应一手执笔一手持枪,文才冠世,刀马无双。” 媚比丘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突然一把收了那盒子,秀眉一拧道:“我不要给你了!” “……” “你这又是做什么?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讨回来吗?” “这东西还没离手,在我的地界儿,有什么不能收回的?我不想给你,你还能硬抢不成……” “……” 琼芥当场没能将匣子夺得过去,只好半夜三更从梁子上面钻进去,将媚比丘藏在床底下的东西给偷了,隔天拍了马就往狼尸峡去了。 “合气归化丹,真的好用吗……”他看着手里的东西,低低地诘问道。 他刚说完,华清渡不老实地整个人转了个个儿,头往他的大腿上靠了一靠,睡得可香。
第81章 谷中 狼尸峡的中央,乌云低垂着,看不见一缕阳光。 一如丹书铁券和龙头拐杖,夔龙刀的归属决定了军中的地位。黑甲军本来自诩是军中第一名,眼高于顶,不成想在演武中落了个下下乘,又丢了赏赐,脸面全丢进了泥巴里。 树争一张皮,人活一口气,黑甲军们无不气恼,私下发誓一定要将这一场赢回来。另一边,玄英得了上面的命令,统领要他和神锋营亲自训练这些初来乍到的风息军士。 他丝毫不客气,第二日就带着军队,如赶羊一般将满面不愤的黑甲军赶到了狼坑里。那些黑甲军再凶悍,也毕竟是人,面对这些个长牙利爪的畜生,吓得面色发白。 神锋营面无表情,站在山崖上堵住他们的退路,铜墙铁壁,如同阎罗。 不过片刻,狼爪已经穿透了最外层军士的战甲,有人挥着剑绝望地吼叫:“这些畜生可是要吃人的!求求了,快放我们上去!” 神锋营看着他们,眼睛里是死一般的宁静。 “这可是疾风狼啊!”他们急声道。 山坡上的人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这些狼是先前在白雪狼王处捉来的残兵,专门圈养在山坑里预备吃肉的。它们不算什么精锐,但被饿了不少时日,十分凶狠,也足够黑甲军喝一壶的。 玄英冷眼看着坑里的人,“我们这些人,吹最冷的风,住最简陋的窝棚,和最凶恶的狼兵战斗,同伴们的血肉在身上绽开,前一秒还是活生生的,下一秒就是死,但从来都没有怕过。你们黑甲不是上等兵吗?不是自诩精锐吗?难道胆量勇气,还不如这些败在我们手下的畜生?” “在踏进狼尸峡的一刻,你们就不再有退路。要么比战胜这些疾风狼,比它们更狠更强。要么就认命,乖乖做他们的盘中餐!” 狼坑中的黑甲被潮水一样的疾风狼群吓得后退,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怒喝:“胆敢后退者斩!” 神锋营如铁面判官,毫不留情地搭好了箭。 黑甲望着绷紧的箭头,悄悄咽了口水。那发出怒喝的黑甲士兵提起手中的武器,“跟我杀!” 黑影一马当先,逆流而出,奔向流着涎水的狼群 空气静止了一秒,嘶吼声冲破云霄,士兵们大吼着向前冲了过去,和前方的近千匹雪狼缠斗到一起。 等黑甲们从坑里爬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像一团血人,连眼珠都杀成了赤色。他们两三个互相搀扶着,精疲力尽地躺在山坡上,仰头望天,聚成一片黑红海。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死了也没人埋……” “哈哈!我埋你!我养你的老娘,继承你的婆娘……” “他妈的死球吧!哈哈,你个鳖孙,肯定死在我前头……” “快看!太阳出来了……” 无论黑夜多么漫长,曙光总有一日会来临。 一团熊熊的赤焰自云层之间滚流而出,点燃每一寸荒山矮壑。黑雾散尽的天色澄明似一面大镜,白色的云丝在天空飘过,视野开阔,竟看得清最南处一行大雁“人字形”的影子。 黑甲们忘记了交谈,眯着眼睛看向天尽头的太阳,直到眼底出现了青黄色的光痕。 “提刀引弓兮,长鞭策烈马……” 不知是谁最先开始唱。 “非我振臂兮,谁人敢称王……” 他们的手臂搭着对方的肩膀,唱出潮涌一般的声浪。有人瞟到了立在山脊上穿着兽皮的神锋营,他们亦被太阳迷得睁不开眼,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于是有几个胆大的向他们冲过去,两边赤手空拳,在秃石嶙峋的山坡上厮打,慢慢地都打累了,便鼻青脸肿地跌躺在一起。 “汝等疾退避,黄泉亦开道……无九死之志,如何返故乡……” 仍在唱着。 他们打杀了一昼夜,如今累的不行,席天盖地酣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黑甲军与神锋营互相枕靠,早分不出彼此了。 玄英被拽脱了外袍,正赤身躺在风坡上,冻得直哆嗦,一只手推着措达拉的脸,另一只脚揣着老往他身上拱的尤哲。 到底措达拉先醒了,一骨碌身坐了起来,像是想起来什么,大声道:“带头冲锋的,是你们中的哪一个?!” 众人被他喊清醒了,面面相觑,有大胆子的问:“将军!是该赏还是该罚?” “赏!我回头奏请主上,封百夫长!” 百夫长!黑甲们艳羡不已,撑着脑袋等着看那人,却没听到应声,心里不住嘀咕,难道是死在下面了? 一只泥手从队伍的边缘举了起来,继而爬起一位满脸血污的青年,他走到人群中间,拱了拱手,朗声道:“抱歉!抢功了!” 风息武士们看清他的脸后,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将青年围聚在中央,高高抛起。 不远处的山上,有两个骑马的人矗立,目睹这边的一切,琼芥的目光凝伫在被抛飞的小小黑影上。 他一旁的渠望华仍是一副白面的儒将样子,感叹道:“君待臣如手足,则臣待君如腹心;君待臣如犬马,则臣待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君臣以义合,得之道多助,失之道寡助,人心向背,天下所归。何愁大业乎?” 琼芥默默看了他一会,“……什么意思?” “……” “哈哈哈哈……” 渠望华大笑了几声,拍着他的肩膀,有些挑弄地道:“就是我如今对主君也是心服口服的了!” 琼芥望着天边翱翔而过的大雁,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在他们身后的几百年里,史官对黑甲与神锋两军在狼尸峡内的那段历史众说纷纭,其疑点主要在于,后来的羽元皇帝、成惠王华清渡到底有没有同威震天下的狼血骑一起进到狼尸峡里。 毕竟在史料之中,对于成惠王的描述是这样的:成惠王华氏清渡,乃华氏舜之子,图之孙,于弱冠之年晓梦,承顺天命,为开国之祖。 王少为纨绔子弟,好精舍、好美婢、好梨园、好华灯、好花鸟。男生女相,面若美玉,虽身高八尺有余,仍显娇柔。人见之弗不叹曰:“生此子,华氏败矣。” 历尽苦难,童年失恃,少年失怙、失国,飘零沦落,遂发奋,励精图治,五年之内收复失地。 王才学出众,尤以杂学见长。称王之后,仍重农桑,每每下田亲耕,效法古制,为作田器、水车,教之垦辞,岁岁开广,百姓充给,是以天下爱之。 然王不重武道,疲于枪术…… …… 一个“不重武道”的君王,会和以铁血著称的风息狼血骑一同出生入死吗? 后世史学家们翻阅史料,在一本叫做《花草杂谈录》的野史小说之中看到了相关的记载。 《杂谈录》由狼血骑将士口述,一名自称闲无用公子的人撰写,其中一篇记述了狼血骑夜袭独眼狼王的故事,原文如下: 奉羽侯费氏,名荆,一品镇国大将军,王之能臣也。成惠王爱重之,关怀备至,食无一日不同席,寝无一日不同塌。 费侯率神锋营入狼尸峡,一月后于山涧处遇成惠王。是夜风声大动,狼群突袭驻地,费侯率众驱逐,至青崖山口,疾风狼随风而起,不可追也。 惠王随后至,弯弓拉箭,正中飞狼,众将士大呼神武。王赠狼皮与费侯,慨然叹曰:“他日,与卿射独眼狼王!” 五日后,大军夜袭狼穴,围杀独眼狼王及其部众,大败之。狼王大势已去,振翅欲逃,王上再开神弓,中独眼狼王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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