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可以砸的东西,除了枕头被子,就是竹杯子,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再就是凳子。无论哪个被砸坏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像陶瓷,碎成片了,就会被用来割腕。李萱儿也在那之后,把送给他的绿植全部搬走了。 于是他也不再砸什么东西,每天怏怏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李萱儿每天就这样看着他,跟看个废人一样看着他。 她除了难过,除了悲伤,用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他,或者是恶语胁迫他,都差不多,都是可怜他。 好不容易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李萱儿却让姜柯每天推着他出去走走,有时候是沈时一、柳青,他们和他不会聊些有的没的,只是默默地带着他,在这谷里绕上几圈。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柳青因为目睹他自杀的场景,也变得寡言少语。谢风雪还有点不太自在。他好像不仅把自己搞得很糟糕,还把周围所有人,都弄得很糟糕。 今日不同往昔,是李萱儿推着他出门“走走”。 “今天天气不错……谷里的菊花开了,桂花……也还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李萱儿笑了笑,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总想着他们等会见面了,会是怎样的情景,一切真的都会变好吗? 谢风雪有些犯困,打断她的话:“你今天废话有点多。你爱去哪去哪吧。” “何欢哥哥——”李萱儿皱着眉蹲下来,趴在他的腿上,“我想你今天会开心的。” “……嗯,随你。”谢风雪很给面子弯弯嘴角,太过于随意敷衍,可李萱儿不恼,只觉得很开心。 她一边站起来一边说:“你好像现在什么都可以,什么都随我。难道就没有自己想做的吗?” 比如说见见某个人。 谢风雪只觉得好笑,他冷笑一声:“你问一个想死的人有什么想做的,不觉得太好笑了吗?我想去死,你能随我吗?” 李萱儿怔了一下,这几日太过于平淡了。虽然李何欢半死不活的,但也没有再闹出什么事,以至于她都快忘了,他最大的心愿是死亡。 她很坦然:“这个不可以哦。” 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了吗?比如说……见见某个人?” “……没有。” 李萱儿推着他一边走一边说些有趣的事情,关于新开的话,关于最近谷内的大事,或者一些琐碎的小事。 谢风雪听着,表情恹恹,撑着脑袋靠在椅子上,眼睛有些空洞,里面好像装不得什么东西,就像一潭死水,丢进去什么东西,就会要打破这片宁静。而他正死守着这片宁静。 他没听李萱儿讲话,在想着将来的事情,却觉得没意思极了。 飘渺谷的未来在段慕谦的手上,李江回也还有李萱儿这个接手的,尽管她对制毒不感兴趣,但也还是会带着那些子弟的。至于他谢风雪,有他无他,是无所谓的。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没办法接受……一个残废了的自己。 谢风雪这么想着,神色又阴翳了几分。 直到李萱儿一句“到了”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起头来,额前碎发微微遮了些眼睛,他抬起眼皮,颓然地看着前边的人。 是段慕谦,他正和旁边的人聊天,那人背着身,谢风雪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人。 他的心漏跳一拍似的,他神色一变,眼神也变得不对劲起来。这人就是投入他这潭静水的石头,硬生生激起层层波澜,搅得他意乱。 谢风雪抬起手,想让李萱儿停下,他要换条路走。 他声音冷冷的。 “你走错路了。” 李萱儿抿着嘴摇摇头:“我没有走错。” 段慕谦看见了他,朝他走过来,笑意盈盈,似是如沐春风,“何欢,怎么要走?” “走错路了。”谢风雪扯了扯嘴角一声,在这摊上段慕谦,那可比十个李萱儿都难搞。 “你要去哪呢?”段慕谦声音轻飘飘的,给人一种犹如菩萨降世的感觉,仿佛是要普度众生,“不是走错路了,是遇到怕见的人了,是吗。” 谢风雪斜睨他一眼,暗骂这人明知故问。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谋,从李萱儿带他出门,问他有什么想做的开始,就步入他们谋划的局里了。 谢风雪觉得无趣,撑着脑袋冷漠地瞧着他:“那你说说,有谁是值得我怕的呢。段慕谦,有时做事,还是不要逾矩得好。”他眯起眼睛,眼神犀利了些,警告意味很是明显。 段慕谦就像没听明白似的,依然笑着:“哎呀,不好意思嘛。”他道歉不走心,对熟人他几乎向来如此,“旧友……嗯,也可能是旧爱重逢。”他认真地说着,真挚极了,好像真在思索他俩是什么关系,而非调侃,“我还是不多打扰为好。”他言辞恳切,叫人挑不出毛病。 谢风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段慕谦,这人伪善又虚假,对谁都笑意盈盈,怕的就是笑里藏刀。 段慕谦拉着李萱儿走了,李萱儿走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离开后,陈闻初也没有转过身来。 谢风雪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陈闻初刚刚复明,离开飘渺谷的时候。谢风雪都没近距离仔细瞧过那双凤眼复明后,和失明时,究竟有什么两样。 只是现在,并非一个好谈论前尘往事的时候。 他前段时间,刚双腿废了,屠了倚南庄。 这样一个谢风雪,与陈闻初记忆里的、幻想中的……应该是不一样的。 直到陈闻初转过身来,谢风雪才停止了内心活动。 他看着这一双熟悉但又陌生的眼睛,先前只见过几次,就连在梦里,陈闻初的眼睛也是被蒙着黑布的。但他总归还是记得的,这双漂亮的眼睛。 被陈闻初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谢风雪脸上的表情也挂不住了。 陈闻初的眼神实在太过于直白,甚至是赤裸。以至于谢风雪有一种自己也是赤裸的错觉,被他盯着,很不自在。 所以面对这样一双眼睛,面对这样一个人,谢风雪究竟要怎样才能坦然地面对呢。 他现在只想逃,就像他想逃避生活、想要选择死亡一样。 谢风雪什么也没说,不再与陈闻初对视。他想离开,哪怕是自己推着轮椅,他也要离开。 什么都不说,就当不曾遇到,一切依然会恢复平静的。 “谢风雪。” 陈闻初忍不住开口喊他,这个他念念不忘的人,见到他的第一眼却想着要跑。如同之前一样,他总是喜欢逃避。 和他印象里的一样,和他当初摸着他的脸构想的样貌一样,和周围的人描述一样。谢风雪长得很漂亮,眉目清秀,只是眉眼间带着点儿戾气,冷意太深。 他的腰间,还佩戴着那块白玉。 陈闻初快步走上来,直接把谢风雪拦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风雪,皱着眉头,似乎还有点愤怒:“为什么,又要逃走呢?” 还有点悲伤。 谢风雪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他什么也没说,依然打算走,几乎是要站起来,可他刚准备起身就要跪下去,差点狼狈地跪在地上。 陈闻初下意识弯下腰来,直接摁住了谢风雪的肩膀,死死地把他摁在椅子上。他看着这双不为所动的眼睛,他不曾意识到,原来谢风雪还有这么绝情的一面。 他缓缓蹲下来,握着谢风雪的双手。 他没想到,这一握,就抓到了他手腕处的红绳,是当初用他的发带做的那个,有些脏了,甚至有些血迹。在红绳下,是一道疤痕,触目惊心的一道痕迹,是新长出来的白肉,还有些泛红,和周围和肤色格格不入。像是肿起一块,又像是一条长虫盘在他的手腕处。 他几乎能想象到,这儿曾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被人撕开一个豁口,鲜血直流。 这不是人们口中的“曾经自杀”,而是在他的身上,就带着“曾经自杀”的印证。 他真的要去死,他抛弃他,再也不要他。他们差点儿,再也不能见面。 陈闻初不禁声音哽咽:“谢风雪,你当真不要我了么?” 谢风雪诧异、了然,一些“我早知道会这样”的情绪搅乱着他的心,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表情、语气……来面对陈闻初。至少他是没做好准备的,甚至不打算再见面的。 谢风雪叹了口气,不自觉地语气变得很温柔:“你认错人了,我是李何欢。” 陈闻初语气柔和,带着点缠绵:“可我要你呢。” 谢风雪以沉默作答。 陈闻初勉强一笑:“那么,谢风雪去哪里了呢?” “当他死了吧。” “……死在哪里了呢?” 陈闻初委屈地看着谢风雪,他们再次对视不过几秒,陈闻初就落下眼泪。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落在谢风雪的伤口处,尽管那儿已经愈合长出新的肉了,可他依旧像是当初那样疼了一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想要缩回手。 却被陈闻初死死扣住。 陈闻初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谢风雪。你真的要……看我守着我们的记忆,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你真的舍得吗?又如何忍心呢? 谢风雪没纠正他的称呼,他微微皱起眉头,难过地垂下眼帘:“忘了他吧。” “谢风雪。”陈闻初再次喊他的名字,他小心翼翼地,颤抖着手握住谢风雪的小手臂,谢风雪没有甩开他。谢风雪只是就这样看着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改如何面对这些。 他只能呆板地张张嘴,纠正道:“不是谢风雪。” 陈闻初似是没听到。 “所以谢风雪啊,在你离开我的那三个月里,我在苦苦等待的三个月里……你在想什么呢?你在想谁呢?现在呢,你又在想什么呢?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些问题,谢风雪顿时答不上来。这并非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事情,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只是想逃而已。 可他还是软下心来,能回答上一两句的。谢风雪叹了口气,怜惜一般轻轻抚上陈闻初的脸,他靠近他,抵着陈闻初的额头。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如此亲昵的举动了。陈闻初不禁一愣,呆呆地看着谢风雪靠近自己,感受他突如其来的示好。 额头相抵片刻后,谢风雪同他拉开距离,他似乎刚刚在想如何回答陈闻初的问题。 “陈闻初,我在想你啊。” “那、”陈闻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为何要逃?要离开我?” 他是个不深究他人做法原因的人,至少对谢风雪,之前那么多次逻辑上的不顺,诸多疑点不明,他大多时候都选择了闭嘴不问。但也有让他没办法放下的事情,不得不去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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