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忙。”江辞避重就轻。 “是,”宴云楼很坦诚,“之前有想法在美国设立分公司,但是没有想过会这么着急,在洛杉矶见到你之后,我想你可能短期内不会离开这里,那我把业务转移过来,这样就可以陪在你身边了。” “我知道你现在也有很多事要做,但是如果能抽出一天的时间来,我可以邀请你去迪士尼吗,就当是完成我的愿望?” “宴云楼,”江辞沉默了一会儿,“你不必这样做。我很感谢你今天救了我的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但是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接触了,无论是朋友还是其他关系,都不适合我们。就像你从来没有在洛杉矶见过我一样,我们相忘于江湖吧,行吗?” 宴云楼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听到这种直白的拒绝也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他甚至笑了一下,字咬的很缱绻,深棕色的瞳孔流淌着近乎宠溺的情意,但话却说的咄咄逼人,像刀锋一样直逼到江辞的眼前来,“我为什么做那些?这很难理解吗?还是你害怕承认?你不敢相信我心里有你,所以渴望长久地陪伴你,也愿意为了你去死。” “呵,相忘于江湖?”他嗤笑一声,“不可能,我不同意。只要我活一天,我就不可能再放你一个人。” 很奇怪,他说出这样一番深情表白,江辞听到耳朵里却只觉得陌生,好像是平生头一次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新鲜玩意儿。 他认得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当然认得,只是想要理解却困难万分。 就连理解以后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人跟他谈“爱”呢?即使谈,这个人也不该是宴云楼才对。 其实这话说得太晚了,若是五年前,江辞虽然游戏人间,但对世间尚有眷恋,渴望在事业上有所作为,也偶尔期待有爱人作伴,也许那时他能感受并回应这种“爱”,但是现在已经全然不同,他连生死都已看淡,更不会留恋任何人的感情,宴云楼妄想这样留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江辞仍然好奇。 他们之间有过羁绊,多是江辞单方面的纠缠,宴云楼也许得到过趣味,但也只是少年人贪图新鲜,并没有太多真心可言。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到在火光里结束,若说江辞得到过什么,好像也就是冷言冷语,末位选项,质疑和嫌恶。江辞是将自尊心放的非常低的人,但他能在江毅和亲生母亲的背叛里幸存,不代表不会因为宴云楼的偏爱而痛心。 因为他曾经把宴云楼放在一切的前面。 太痛了,但他毕竟也活过来了。 只是,他都已经明白并且接受了全然不被爱的事实,那宴云楼是在哪一刻幡然醒悟发现了相反的答案呢? “为什么?” 虽然不再期待他的感情,也不觉得这爱能带来什么不同的结果,但江辞还是问出了声。 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为自己那一段可称昏聩的沦陷。 这问句说的十分模糊,但宴云楼竟然奇异般的听懂了。 “为什么突然意识到我爱你是吗?”他说“我爱你”三个字也很自然,好像在心里默默彩排了许多遍,所以才能在说出口的时候没有一点障碍。 他思索了一下,眉目有点萧瑟,好像在回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你走之后,我生了一场病,病中没有事做,只能翻来覆去地想。我不是情绪起伏很大的人,也很少会跟什么人产生超过安全距离的交往,更不会把自己恶劣的一面不加掩饰地暴露在别人眼里。但是我对你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宴云楼笑了一下,“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讲,那从很早以前开始,你在我心里就跟别人不同了,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我那时对你很差。” 他们坐在黑寂的车里,一盏街边的灯远远地照过来,微弱的橙色灯光透过车窗,照在宴云楼的侧脸上,照的他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因为眉眼英俊而缱绻,几乎给人一种要落泪的冲动。 “可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种感觉不仅仅是‘特别’。”宴云楼说,“我那时候不喜欢男人的——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没喜欢过什么人,所以才觉得陌生,不肯轻易承认。” “你……你消失之后,我心里完全没有办法接受,我甚至想,如果死的是别人就好了,随便什么人都行,只要不是你……我那时才发现,原来你对我来说,比我以为的重要那么多。” “江辞,你不懂,你还在这里,这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这样诚恳,甚至到了动情的程度,江辞心里却没有太大的起伏,好像那些遥远的仿佛前世一般的片段,已经被封印在冰封的湖面之下,轻易再起不了一丝波澜。 许久之后,江辞开口。 “一起去游乐园……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答应你,等到你的伤好了,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 他想这可能是宴云楼给自己设定的“赎罪券”,包括为他做饭,替他挡枪,送他平安符和轿车,陪他一起去迪士尼……这些东西构成了宴云楼的赎罪进度条,等到这进度条走到满格,他就可以“刑满释放”,放下让他疲惫不堪的过去,获得自由和重生。 如果是这样,那让他早日解脱,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因为他解脱的那一日,就是江辞能够摆脱他的那一日。 至于他说的爱,江辞想,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作者有话说: 哼哼,我更了吧
第71章 当天晚上江辞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黑寂无人的地下隧道,这隧道长到前后全都不见尽头,远处偶尔有阴森的水滴声传来,带来一点骇人的回响。 江辞拖着沉重的包袱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走到筋疲力尽,口干舌燥,连希望都渐渐丧失——前头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 一盏微光悬挂在门前,他敲开了,以为获得暂时的休憩,门里却突然出现一只黑漆漆枪口,一点征兆都没有的,子弹横空向他袭来。 江辞的身体从床上弹起,下一刻重重跌落回去。 瞳孔放大,时间一瞬间静止。 不是不想跑,是实在完全失去了力气。 子弹旋到面前,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却有一股大力猛地推开他—— 男人把他拥在怀里,温热的血溅在他脖颈,他的呼吸惨淡,像只剩最后一缕魂,“不要怕,江辞,”他说,“不要怕。” 像是旧电影,接着镜头一转,昏暗的酒吧里飘满鬼魂,长的黑袍空洞眼睛,飞的也神速,张一张没舌头的血盆大口,直直飞过来要吞他入腹。 垂死的男人也追过来,肩膀上一个血窟窿,身子也支不起来,还肯舍生忘死地挡在前面填那张大口,生命消逝像风中的烟,水里的墨,抓不住,拦不得。 江辞醒过来,胸腔起伏未定,双眼干涩难忍。 他倚在床头抽一根烟,在一室烟雾里,他脑子突兀地想,原来他已经二十六岁了。 其实也不是很长的年岁,但他好像已经过完了别人的几辈子,他有过辉煌光鲜的时候,也跌进过很深的低谷,但是这辈子活到现在,拥有过再多甜蜜可人的恋人,好像也只有宴云楼一个人肯为他挡枪。 即使他也曾在他心上捅刀。 他们两个人之间,谈爱谈亏欠,其实都已经不足够了,宴云楼深深地伤害过他,但也舍生忘死地救过他,他永远是他心里一块宏伟石碑,上面写满爱和苦痛的乱麻。 江辞思虑过甚,精神倦怠不堪,正好酒吧重新装修,他日日窝在家里,偶尔同卢恩旭开线上会议,虽然脑子还算清醒,但手边烟酒不停,活像在修仙。 宴云楼也在家养伤,不过他比江辞忙得多,吊着一只手外出工作超过十二小时,看来同Sander先生谈判形势一片大好,忙碌程度有增无减。 他第一天晚上下班,回家敲响江辞的门,手上提着两大盒中餐,那香味隔着十米远都能闻见。 久不通风的室内烟味呛人,然而宴云楼恍若未觉,笑意盈盈像油画上的天使,“用过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江辞吃了五年白人饭,吃到快要失去味觉,嘴上说着不饿,眼睛不受控制地往手提袋上瞟。 宴云楼心中发笑,清清喉咙报菜名,“要了一份翡翠山珍汤,两只烤乳鸽,清蒸鲥鱼,时蔬还有佛跳墙,这个是什么,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江辞开始苦恼,妈的老子话都说出口了,台阶要怎么找才好。 还好有只乖狗,叼着宴云楼的衣角进门,尾巴甩的像是螺旋桨——江辞决定今晚奖励Bobby半只烤乳鸽。 宴云楼吊着右臂,左手只能用一柄钢叉,却也没多一句嘴,只安安静静陪着吃饭。 吃过饭,再没有理由多待片刻,临到出门,宴云楼摸摸Bobby的脑袋,转头对江辞说,“需要我替你遛狗吗?” 江辞看一眼Bobby,三岁小金毛,正是爱玩的年纪,被关在房里同他一起垂垂老去,实在太不像话。 于是宴云楼得到一份兼职,每晚去街心公园遛小Bobby,换来同江辞的一顿晚饭,当然,晚饭由他自带。 两人日日相对,偶尔聊天都是些寻常话题,饭菜咸淡,天气变幻,间或提起从前,“下雨天手臂会不会痛?”、“我记得你从前不爱吃海鲜”,江辞话少,话题转瞬即逝。 但宴云楼不觉得挫败,日日都能见到江辞,敲开门同他一起吃晚饭,撸金毛的时候手指碰在一处,已经是前些年想也不敢想的幸福。 但是越相处,反而越疑云丛生,江辞的身体不好,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也许短暂相见时还能掩饰,但相处久了,宴云楼见过他脊背僵直,冷汗直流,神情时常表露出一种隐忍的麻木,最令人不安的是他惯常烟不离手,灌酒如同喝水,已经完全是一种肆意放纵的姿态—— 宴云楼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激烈的心痛。 他第二日去找卢恩旭。 新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两个高大男人相对而坐。 宴云楼先开口,“江辞在LA待了四年半,与你相识三年零八个月,除去酒吧挂在你名下,算是事业范畴,他的身体情况,社交范围,情感经历,我一概不知,今日见面,可否请你将这些告知于我……” 卢恩旭吊儿郎当,在咖啡店叼着吸管喝可乐,“宴总,恕我直言,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宴云楼眯起眼睛,“确实不是求人,等价交换罢了。我知道你和江辞合开的那家新公司,叫什么,OLELON是吧?” “你想怎么样?”卢恩旭目光警惕。 宴云楼笑一下,“别紧张,融不到资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见鬼,他又知道? “中国有句俗语,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想必你现在已经深有体会。行业的风口转瞬即逝,要等你慢悠悠筹到钱,怕是连残羹冷饭都已经吃不上了。哦,还有你虎视眈眈的二哥,”宴云楼顿了一下,表情似笑非笑,“他还等着揪住你的错处,将你彻底淘汰出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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