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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敲开庄园的大门，笑着说了句什么。庄头即刻来回禀周衍，说李公子想进来躲躲雨。周衍淡淡“嗯”了声，庄头得了允许，开门请李默进来喝水休息。 小吏跟着庄头进来，很快绕进了廊庑里，周衍从上往下看，只能看到他一点荡漾的袍角。低下头又闷闷地看了几页书，周衍想起什么，唤侍女进来，“去挑一碟好荔枝，给避雨的客人送去。” 只是一碟荔枝，对周衍来说算不了什么，没想到李默却郑重其事地过来谢恩，他揖了一礼，说：“多谢世子恩赏，小人多有叨扰。” 周衍：“那东西南疆多得很，不算什么。” 李默跟着吹捧：“南疆实乃物华天宝、富庶之地。”顿了顿又道：“小人还要向世子告罪。世子不知，去年夏末，小人有幸得了几枚荔枝，带回家给我娘吃了，她一直说好吃，至今还念叨呢。因此今日虽得赐，我却不敢吃。” 周衍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无妨，那你走的时候带回去给你娘吧。” 李默赶紧又作礼谢了。庄头很识趣，当即吩咐人把那碟荔枝拿小筐装起来，还往里多放了一些。 这样的雨天，枯坐无事，李默见周衍拿着书怏怏不乐，心里明白小世子离家千里来上京做人质，来日如何尚未可知，心里一定少不了苦闷。于是也没告退，和周衍东拉西扯聊起了家常。云 周衍没想到一碟荔枝，招来个废话排山倒海的话痨，雨停之前一直在听他絮叨。 “小世子这一路北上，走的哪条路？” “走的子午道。” 李默：“那小世子可曾去过剑门蜀道？小人每读史书，人谓‘踏遍剑门蜀道，胜读半部三国’，想想那地方，总觉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周衍：“自然去过，确实险峻，崖壁之间只得一处缺口可通人。我来上京，车马随从众多，因此没走剑门关。有一年去青海，路过附近，曾去看过。” 李默惊叹：“世子小小年纪，竟还去过青海？” 周衍听了心想：小小年纪？好像这小吏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吧。 李默：“小世子的祖母是吐蕃的大公主，小世子也去过吐蕃吗？” “去过几回。” “听说那边有所谓‘冰川’，千年不化，可何谓冰川也？上京冬天也下大雪，也结冰，但是春风一吹便消融了。” 周衍：“那边地势既高且寒，几可接天。冰川是多年冰雪压实而成，下有冻土，经年不化的。” 李默听了默然想了一会儿，轻叹：“想来是人间奇绝仰止的景观了。” 周衍：“算不得吧，想看就去看看，有何难？” 李默：“惭愧，小人没有出过远门，只在上京内、从书本上看看罢了。” 周衍：“你从未离开过上京？你们汉人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 李默笑道：“我正有此志耶！只是父母在不远游，且……还得再攒攒盘缠呐。” 见他笑得愉悦，周衍心里连日的烦闷也跟着松快了一些，他道：“探花郎是栋梁之材，好好做事，将来得个好地方的外官做做，不就走出去了吗。” 李默笑得更欢，拱手道：“多谢小世子勉励，在下定当勤勉做事，为国为民，不负栋梁之名。” 周衍听出来李默在调笑他，这人分明就把自己当小孩哄了，不过是仗着大他两三岁，就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 就这样一直聊到了雨停，周衍当没看见外面的天，又聊到了晚膳时间。庄头悄悄进来看了几回，最后实在怕太晚，催道：“世子，和李公子喝了半晌的茶水了，喝水不顶饱，恐怕公子腹内饥饿……” 李默听了这才发现雨早已停了，他赶紧站起身，赔罪道：“小人失仪！与小世子畅谈尽兴，竟忘了时间。如此，小人先请辞了。” 周衍听了没说话，端起了茶杯喝茶。庄头看眼主家，想了想，对李默道：“李公子，留下吃口便饭吧，这个时辰了，您往城里赶恐怕也晚了。” 李默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多谢好意，我母亲一定还在家里等我呢。” 庄头道：“无妨，小人派个脚夫，快马入城通禀老夫人，顺便把这筐子荔枝也送到，何如？” 李默：“不了，实在叨扰太过。” 周衍放下茶盅：“留下，你慢慢走回去，城门说不定都关了。庄头，去办吧，告诉老夫人，李公子明日就回。” 作者有话说： 周衍：你的头才是椰子！还有！不许把我当小孩！不然吃我一剑！
第5章 肴馔鲜果温泉 面条豆浆小菜 肴馔上桌，除了冷盘热菜，还摆了切开的柿子、烤栗子、剥了皮的蜜桔和荔枝，几乎饿了一天的李默食指大动。 庄头还送进来冰镇的酸米酒。李默见了道：“世子还小，我们就不饮酒了。” 周衍：“……” 庄头笑道：“世子不喝，公子饮些吧，酸酸甜甜的，并不醉人。” 李默：“谢谢老先生，可我怕小世子见我喝，他没有，会眼馋。干脆我也不喝了。” 庄头觉得有理便把酒撤了。周衍十分不悦，冷冷道：“本世子不会眼馋。” 李默笑着替他布菜，说：“是的是的。我替世子凉一碗鸡汤吧，世子瞧着太瘦小了些。” 论身量，周衍只到李默的胸口，由于他在南方晒得黑些，因此看着确实瘦小。 庄头看出来世子不悦，在一旁道：“世子身形刚开始抽条，加之连月来盛夏赶路，吃睡不好，因此瘦了。瞧着吧，安顿好休养一阵子，很快就长起来了。” “那是自然。”李默道。 庄头又道：“不知李公子这两日为何到城外行走？” 李默：“是这样的，这两年当差攒了些散碎银两，我母亲说，钱放着也不能生崽儿，不如置办些田产，土地是最慷慨的，只要用心经营，得着的总比给它的多。因此我得空就到城外到处看看，看看都有什么物产，也学一学种地栽林。” 说到这里，他还不忘夸一夸主人家：“像小世子这处庄园，可真是得天独厚，靠山临水，产的这些好东西就不说了，最难得的是风光还如此秀美。” 这都是老庄头多年来精心打理的结果，说到这个他心里不免得意起来，脸上笑开了花儿：“可不止这些！庄园背后半坡上，还有一处天然温泉，好个大池子！庄子西门还有一条小道，循着小道上山，是通往皇觉寺的山道。您瞅瞅，一个温泉，一个寺庙，泡泡温泉礼礼佛，都是女眷们最爱的消遣。这要是……世子在上京娶了亲，世子妃铁定爱来庄子里玩儿！” 这话说得，是他们这些侯府旧人的小心思，主家常年不在京里，他们说话都不响亮，去城里卖物产都叫不上价。老庄头完全不懂朝政，只想着主家要是能在上京娶妻落户，他们就都有靠山了。可是，谁想永远被他人拿捏于股掌之间？ 果然，周衍沉默了一阵，气氛变得难挨起来。李默只好随便垫了一句：“娶亲还早呢，世子还小。” 周衍闻言斜眼看他：“你多大？难道你已娶亲？你要找一处有温泉有寺庙、你家女眷喜欢的田庄吗？” 这把轮到李默沉默了…… 庄头也不敢多言，他心想，这位李探花确实到了娶亲的年纪，他母亲让他置办田产说不定就是为了相看时更有脸面吧。可惜，他要想娶亲，怎么也得等太子爷玩腻了才行，而且，还要人家姑娘家不嫌弃他屁股后面那点事。条件好些的人家，他是不用想了。 “小人一十七。还没娶亲。” 这个话题大家都不欲多谈，就揭过去了。吃过饭周衍突然有了兴致，想去看看半坡上的温泉，他邀李默一起：“去看看吗？如果好，你给你将来的娘子挑一个带温泉的。” 李默暗暗苦笑一下，只道：“小人可买不起带温泉的。” 庄头已火速安排人去温泉池子里检查，怕里头落了碎石头，又着侍女准备巾帕衣衫等物。 周衍与李默散着步往坡上去，闲聊着，“在上京当差饷银很少么？你在哪一省哪一部？” “都不是，小人跟着太子伺候读书笔墨。饷银是很少的，只够我和母亲吃饱饭，另外有些贵人的打赏能攒下来。” 周衍挑挑眉：“他们的打赏很少么？” 李默笑道：“价值千金，落到碗里不足一粒米。”贵人的古玩字画只能放家里供起来，还得费功夫去拂拭保养，是不可能卖了换钱的。 “那你怎么不跟着太子听使唤，有空到处逛呢？” 李默道：“陛下派太子去西北边境秣兵了，令他去历练历练，要明年开春才回来。” 说着话来到温泉边，果然是好大一个池子，旁边还有几个小些的池子，都股股冒着热气。 四围夜色微拢，林木悄然晃动，月牙儿出现在斜枝头，同几簇桂花讲悄悄话。空气里幽香弥漫，偶有鸟雀清啼。端的是月色下的瑶池仙境。 李默自觉走到一边的小池子去，让周衍享用大池子，侍女迎上来伺候二人，李默道：“不用，去伺候你家小世子吧。” 周衍也说：“我也不用。都退下。” 二人进帘后脱了衣服，只留下小衣，李默围着大巾帕进入汤池。 “你为何泡温泉还把自己围着？” 李默：“恐在世子面前失仪。” “无妨。你过来吧，这么远，我和你说话费劲。” 李默仍然推辞不肯过去，周衍也就作罢。泡了一会儿，周衍扭头去看李默，见他肩上的巾帕滑下去一截，露出一段雪白结实的肩头，自那里往上都被热气熏成粉红色，好看的紧。 兴许是泡了温泉的缘故，这一夜周衍睡得很好，翌日早晨天朗气清，虫鸣鸟叫姗然可爱。 早饭是周衍带来的南方厨子做的，备了豆浆和面条并几样小菜。新鲜豆子磨出的豆浆很是鲜甜，面条鲜辣咸香劲味十足。 李默不禁赞道：“这面又香又辣，与京中口味很是不同，可是南边的风味？” 周衍把一碟生包菜挪到李默面前，道：“是蜀地的燃面，如果觉得油腻，可以吃点跳水菜。” “何谓‘燃面’？” “燃面，调料是碎米芽菜、小磨麻油、猪板油、花生、芝麻、香葱、上等的油辣子还有香料，水叶子面捞起甩干，再加上肉哨子，拌匀便可吃。因为油大无水，点火即燃，所以叫做‘燃面’。” 李默了然，又尝了一夹跳水菜。包菜是脆生生的，入口鲜爽，酸咸适中，正好解除了燃面带来的油腻干燥的感觉。他又问：“那何为‘跳水菜’？” “顾名思义，就是菜跳到水里过了一遍，泡菜罐子里备好开水、白酒、冰糖、盐、大料、姜、辣椒做好的泡菜水，再放入萝卜白菜等新鲜菜蔬，泡上一天半天，就可吃了的。喜酸的还可加醋，喜辣的还可加油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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