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明重一早就有打算,若只是割地赔款纳贡通商之类,只要不狮子大开口,一一允了便是。战要是继续打下去,齐国才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故明重此行目的只有一个,保齐国不亡。 不亡,才能有生机。 可是此时投降,守琉璃城的那些将士恐怕心生不满。援军迟迟未到,根本就是没有派。又怎么等得到? 他们倘若一时激愤,造反闹事…… 傅霄给明重带禁军五千,防的就是这个。 说到底只是朝廷的狗而已,哪有反咬了主人一口的道理? “明重大人,久仰大名。” 洛半深走进堂内,身后跟着几个武装的侍卫,其中一个是鼎鼎大名的将军吴钩。气势汹汹。 明重连忙站起来,行拜礼,“不敢当,王爷请坐。”又吩咐了旁人,“看茶。” “贵国愿停战谈判,我们陛下甚是欣慰,有心与贵国世代交好。至于这条件嘛,还望王爷手下留情才是。” 洛半深轻笑,“明大人这是把洛某当什么人了?当初漱川早就有意求和,贵国不应啊。” 还推成齐国的罪过了。 明重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如今有了契机,双方都应各退一步,相安无事啊。” “明大人所言甚是,”洛半深说着,派人送上一本折子,“明大人觉得,原先提的条件可还算公道?” 洛半深指的自然是劝降书上的条例。 明重点点头,“那些当然是没问题的。” “好,果然爽快,”洛半深把折子递给他,“那便按原先的办,只是还须加一条。” 明重心头咯噔一下,“加的是哪一条?” “漱川要一名齐国质子,来的须得是你们誉王,傅、逐、知。” 洛半深看着明重,一字一句地说,眼里深不见底。 ―― “欺人太甚!” 徐怜啪地砸了手上的杯子,眉目间压在怒火。 “哎呀呀,”明重侧身躲开飞溅的碎瓷片,“徐小将军拿小的撒气又有何用?怪也只得怪漱川罢了。” 徐怜冷哼一声,“我说怎么迟迟不见援军来,原是早与漱川做了一家亲。我们三万弟兄的性命,算是白白送了。你们就不怕那地底的冤魂吗?” 徐怜越说越生气,脸色胀红,肩膀的伤口开裂,微微渗血。 “好了徐怜,”沉默半晌的傅珩终于开口,转头对明重道,“我可以去漱川,我只有一事相求,这守城所幸存的二百弟兄,须得平安到家,所有牺牲的将士,都有记名,要好好体恤其家属。” “誉王殿下尽管放心,小的定传达给皇上。” 傅珩点点头,“多谢明大人。” “殿下客气了。只不过,事务交接还得一阵子,但漱川那边的意思是,殿下三日内就得过去……” “知道了,辛苦明大人了,先去歇着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明重弯腰,起身走了。 徐怜坐在一旁,手攥得骨节发青。 “我和你一起去漱川!” “别闹了,徐老将军还等着你回去呢。皇上那边,以后也得倚仗你了。” “可你去根本就是送死!还伤了一只眼,成了个半瞎子,不得被人欺负?” “……你有时候,倒也不必这么直接吧?” 徐怜叹了口气,“什么也别说了,我得和你一起。” “你必须回去。”傅珩看着他的眼睛,“这二百弟兄的命,全悬在陛下一念之间,你必须保住他们。” 傅珩的语气近乎哀求。 “一定要保住他们。” 徐怜沉默不语,撇过头去,片刻后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傅珩拍了拍他的背脊,“拜托了。” 徐怜在心底叹气,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痴人? ―― “啪!” 傅霄脸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 “畜……畜牲!” 放眼天下没几个人有如此大胆,偏偏付太后算一个。 纵然是皇帝,说到底要叫她一声母后。 几个宫女太监面面相觑,吓得没胆讲话。傅霄脸色如常,挥挥手,把他们全部屏退了。 “母后不要动怒,”傅霄俯身,轻轻帮付太后把被子拉了拉,“损了身子便不好了。” 付太后捂着胸口,一时气短,眉头拧得像曲峰,“哀家真是白养了你!” “母后不要说气话,”傅霄似笑非笑,“逐知若听见,也会心疼他皇兄的。” “你、你――!来人!来人!” 傅霄一把按下付太后乱挥的手,“太后娘娘想叫谁?” “逆子!” “逆子?你何曾待朕如子?”傅霄声音一冷,“寒冬腊月,你让朕跪过多少回祠堂?父皇送的赏赐,何时到过朕手上?你的儿子是子,别人的儿子就不是?你这毒妇!朕才十三岁,你怎么忍心联合外邦在朕身上施蛊毒?” 太后脸色刷得一白,“你、你……” “朕都知道,早便知道了。”傅霄冷哼一声,“要不是朕得了天助,如何能让小逐知替朕受了太后的美意呢?” “哈哈哈哈哈哈……”傅霄大笑起来,“怎么样?俗言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果然,果然!” “哀家纵有千般万般不是,那孩子的心可从来都是向着你!这么多年来,但凡他愿意,这皇位哀家早便替他拿下,而今哀家不久于入世,只求你留他一命,念及手足之情……” “母后啊,”傅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淡漠,“母后自小教导朕,怎会不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母后当年若能念及一星半点母子之情,朕何苦被逼至此?事到如今,朕也不瞒母后了,前线大败,朕也无援军可派,漱川指名要逐知做质子,方有谈判之可能。”傅霄摆摆手,一副愁苦的模样,“朕也为难啊。但是,为了这家国之大,舍他一人,不过分吧?” 付太后闻言,猛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染脏了床褥和地板。 傅霄蹲下身,亲手擦掉付太后嘴角的血迹,笑道,“母后还是安心养病,别让逐知千里迢迢之外还忧心才是。” 付太后看着他毫无笑意的双眼,心底忽的一凉。这么多年竟从未发现,自己养的根本就是一匹狼! 付太后靠着枕头,眼神涣散,病痛和傅霄的话同时折磨着她饱经风霜的身子,气数将尽,形容枯槁。 她痴痴地看着床帘,抑或什么也没看。口中有气无力地在念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傅霄弯下腰去凑近听。 “珩儿,珩儿……” 珩儿。 她在叫珩儿。 傅霄盯着那苍老的脸,听她念了三五声,那衰竭的声线终于轻轻地断了。 死不瞑目。一双混浊的眼珠圆睁睁地对着人世。脸上布满细纹,皮肉松弛,和宫里宫外的老妇人无甚区别。傅珩很少仔细看她的脸,素来只敢俯身侧耳请教。如今才觉,岁月从来不饶人。 傅霄抬手,顺过付太后的脸,让那暗淡的双眼闭上。然后跪下来,对着凤床行了大礼,正声道: “太后,薨。”
第88章 “真是搞不懂你,誉王即便成了质子,齐国想反悔又哪会顾及他性命。” 顾如叙抱着手倚在门边。 “别人不顾,我顾。”顾诀一边临着字帖,一边目不转睛地说。 他最近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性情大变,竟开始搞些文人雅致的玩意儿。 顾如叙冷笑,“害他的不也是你?我看过了,掉了颗眼珠子,另一只倒只受了轻伤,真是命大,那白布恐怕要缠一辈子。” 顾诀握笔的手微微一紧,“你可有法子?” “什么法子?” “治他的眼睛。” “我的好侄子,”估计是混熟了,顾如叙说话也没以前那么一板一眼,“你也太看得起你姑姑了。” “真没有?”顾诀抬头看她。 顾如叙拄着下巴想了想,“倒也不是全然没有,但这是西洋的法子,我只在书上见过,从未见人成功过。” “如何做?” “移植。移了他人的眼睛,添进去。但我没实操过,具体的步骤不够明细。” “我可以让你试试。” “这很危险!”顾如叙立即说,“倘若不成,移植的人便白白废了一只眼。” “我又没让你在我身上试,”顾诀摆摆手,“连琊谷里的,你随便用,正好军中也不少伤了眼的,你若成功,倒还造福来了。” 顾如叙的目光闪了一下,“用人来……做试验?” “你不早拿我做过试验?你运气好,我暂时还没死,至于别的,全看造化吧。” “我那是……” “迫不得已?”顾诀接了她的话,“我现在,也是迫不得已。” 顾如叙轻叹了口气,“我会试试。但你别忘了,我们的目标还没有达到。” “我当然不会忘,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顾如叙笑了笑,递给他一个盒子,“前些日子,我让元祈去给我取了件东西。” “这是?” “你打开。” 顾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看起来很老旧,却隐隐散发着威严。戒指内侧刻着一串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你父亲的东西,当年统领北疆几十万将士时,这是唯一的信物。上面刻的是月羌古语,意思是‘天眷之子’。” 顾诀摩挲着那枚戒指,“给我做什么?” “你父亲的遗物,自然该交给你。我已经代管得……够久了。” ―― 傅珩被送到漱川王宫,虽然是质子,宫里的人对他也还算客气。大概是上面人交代过,或者便是对他有所耳闻,故多了忌惮。 百无聊赖,傅珩每日被关在一处冷清的庭院,人烟稀少。按理说齐国应当派几个随从侍奉左右,傅珩自知无人愿来,此事便作罢了。反正傅珩也并非生活无法自理之人。 倒是有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子,傅珩好说歹说不听,说是当年受过他的恩惠,非要跟着来。 “殿下,吃饭了。” 一个纤瘦的少年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个食盒。看见傅珩在院子里,冲他乐呵呵地挥了挥手。 ……绊到门槛,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月生,别老笑呵呵的。”傅珩说。“看起来好傻。” 月生一边放下食盒,一边说,“殿下自打来、来了漱川,眉头便未曾舒展过,不似我,笑口常开,能驱魔辟邪。” 傅珩瞟了一眼桌上寒酸的饭菜,一盘白萝卜两碗米饭,不禁心生惆怅,叹道,“跟着我,也真是苦了你。” “不、不苦,”月生连忙摆摆手,“当年四处讨饭的时候,才是苦,现在不愁吃穿,一点也不苦。但是,给陛下吃这些,也真的太难为人。我求了那厨子,给陛下加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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