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童颜老头大概是早习惯了这等质疑,自顾自喝着茶水。 顾诀走近他,问,“可听闻过月羌的蛊人?” “没礼数的小子,”藤原蟒摇着羽毛扇,“那小栗子不是问过吗?说了这解不了,死路一条。不过老夫倒是认得你。” 萧厉被这称呼叫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认得我?” “你这大名鼎鼎的人物,怎会不认得?要不是对你有些兴趣,小栗子再三请老夫也是不来的。” 顾诀坐下来,“你既然解不了我的蛊毒,便也没用了。” 藤原蟒蹭地站起来,“竖子!老夫当年名满天下,连大齐皇帝都要亲自接见。那时候你还没生呢!” 顾诀愣了一下,“你去过齐国王宫?” “是又如何。”藤原蟒瞪着眼。 “什么时候?” “这个嘛,”藤原蟒想了想,“十七八年前吧,哦对了,那年还是大齐的大朝觐呢。” “大朝觐……”顾诀重复一遍,“那年,齐国一位皇子被人施了蛊毒,你可知道?” 藤原蟒脸色一变,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诀盯着他的眼睛,“就是你?” “当、当然不是我……”藤原蟒眼神瞟来瞟去,简直是欲盖弥彰。 “你可知骗我是何下场?”顾诀冷冷地说。 藤原蟒咽了咽口水,往后缩了一点,“你先回答老夫一个问,你这蛊毒,是何人所下?是不是顾明安?” “……谁?”顾诀和萧厉同时一愣。 “肯定是他!”藤原蟒跳脚起来,“这老匹夫!果然还活着!小子,老夫今日赶时间,便宜你了。那小皇子的蛊毒确是老夫所下,没办法,老夫以前受过拓跋国相的恩惠,全是报恩罢了。只是那蛊毒本要下到大皇子身上,不知为何,那小的一位忽的闯进了阵眼,天命而已,天命而已啊。” 顾诀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小友,那顾明安在何处?快说与老夫。”藤原蟒急不可待地起身。 “他死了。” 藤原蟒脸上的血色刷得褪尽,“什么?” “他早死了,下蛊的不是他。是他徒弟,顾如叙。”顾诀淡淡地说。 “怎么可能……”藤原蟒站不大稳似的坐回椅子上,“那老匹夫……” 藤原蟒话音未落,便感觉候口一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溅了一地。仿佛还在惊愕,不解自己为何而死。 萧厉尚未反应过来,藤原蟒的脖颈已经裂开一大条豁口,露出一节血淋淋的气管。 萧厉大气不敢出一声,这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顾诀,其实是有多狠戾残暴。 兽类。 顾诀收起短刀,刀尖淬红,艳得刺目。眼中很快重新变得波澜不惊。
第86章 漱川突然对西纥出兵,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 三日破都城,西纥王室无奈投降,二十七口嫡系贵族,一道站在城楼上,与城下顾诀的数万大军对峙。 顾诀的手在缰绳上摩挲一圈,抬眼便对上一眉清目秀的紫衣少年,是西纥的国主慕容钤。 “交出拓跋郁及其族人,饶你们不死。”顾诀淡淡道,语气中暗藏杀机。 “拓跋国相与陛下无冤无仇,西纥漱川世代交好,素无逾矩之举,陛下为何偏要刀尖迎着自己人?” 慕容钤腰板挺得直直的,藏在衣袖下的手却紧紧攥成拳。顾诀若离得再近些,便能见他额上的细密汗珠。 “逾不逾矩可不是你说了算。半柱香时间,看不见拓跋郁,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顾诀冷冷地把楼上的男女老少全扫视一遍,几个小孩被看得害怕,连忙扑到母亲奶妈怀里哭闹。几个妇女也顾不得大难临头,只是紧紧抱住自家儿女,轻声细语地哄着。 漱川军队里出来几个人,顾诀面前搭了个桌台,把点燃的香放在上面。 香的烟雾被风撕扯着向上,仿佛是西纥人的国运气数,被不可抗力一点点抽出。 时间一点点流逝,顾诀的衣裳被风吹了猎猎作响,原野辽阔,远方的山影若隐若现。 城楼上的人忽然一动,顾诀抬眼,只见一片浅紫色从高处坠下,眨眼之间便在地上撞出一声轰响。紧接着,便是几十道闷响接连传来,像被箭矢射下的成排的大雁。 骨骼碎裂的声音,血液溅出的声音,像烟花炸响的那一瞬。竟猛地让顾诀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初次到京城的上元之夜。 城门前扑起一阵阵飞沙,迷了人眼,望过去一片模糊。 “去看看。” 顾诀对旁边人吩咐道。 “是。”那人麻溜跑过去,查看了地上堆叠成小山的尸体,一一探过鼻息,又跑回去复命。 “回陛下,都死了。” 顾诀顿了片刻,回过头,那人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陛下,西纥王室,殁了。” 良久,顾诀点点头。 “撤军。” ―― 顾诀回到大营,底下人已经备了温水给他沐浴。水中加了些什么草药,有解乏之效,顾诀靠着靠着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顾如叙一身白衣站在旁边,吓得他连忙抓了衣服遮在身上。 “怎么了?”顾如叙微微皱眉,不解地问。 “……姑姑,我在沐浴。” “你一个小孩子。”顾如叙不以为然,但还是走出帘子外,“我在外边等你。” 顾诀松了一口气,赶紧起来穿了衣裳。 顾如叙坐在书案前,打量他的字。 “你的字,还需多练。” 顾诀抿了抿嘴,“知道。” “你案上摆的这些糖,切记勿食。” “怎么了?” “鸣舌草,剧毒。” 顾诀拿过那包糖,下细看了看,又凑到鼻尖闻。顾如叙知他不信,又递过去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此毒无色无味,性却极烈,沾了一点,便性命难保。” 顾诀没要,反手便把那糖连着袋子一齐扔了出去。 顾如叙似是轻笑了一下,“西纥亡了,你做得很好,可我听说,你是去寻人的?” “是又如何?” “拓跋氏与我族本无纠葛,你为何非要找拓跋郁?” “看他不顺眼罢了。”顾诀撇过脸。 顾如叙看了他许久,道,“也是因为誉王?” “什么?” “誉王离西北已经一个多月,你无心出战,事事归给洛半深。在你眼里,傅珩不在,便无人配做你对手了?” 顾诀冷哼一声,“你想多了。我与他,早无任何瓜葛。” 顾诀说完,便自顾自推门出去。 话虽如此,究竟为何要忽然领兵踏破西纥,逼着拓跋郁出来,顾诀心里自有答案。 拓跋郁一天未死,他便一天不会收手。 ―― 傅珩刚刚来到军中,便听闻了西纥亡国一事,竟是顾诀亲自带兵灭的。待了解了其中缘由,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顾诀是何时与拓跋郁结的仇怨? 拓跋郁此时还被扣押在江南,倘若知道了此事,恐怕会气疯吧。 可惜来不及细想,更严重的事还在等着傅珩。 与漱川来回拉锯的这一阵,齐军人数锐减。傅珩手上作战的兵力仅剩三万不到,而他年前被削了兵权,无权调动地方兵力前来支撑,送去请朝廷批红的折子,来回得要一个多月,现下已经过去近二十多天。 如何能撑到援军来? 傅珩感觉面前就是一条死路。 漱川三十万大军,这十倍之差,已经不是兵法所能挽回,更何况,Ⅸ漱川的将才根本不比大齐少。 如果顾诀还在就好了。 傅珩突然想。 不,如果没有顾诀,大齐根本不至于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没有他,就好了。 后悔…… 傅珩扶着书案的手忽的抖了一下,旁边的杯盏刷得打翻,茶水淌了一地都是。 傅珩连忙惊醒过来,弯腰收拾这狼藉。脑海中却回响起顾诀的声音。 “你后悔了?后悔把我带回来?这把兵器已经无法控制了,所以后悔了?” …… 怎么回事?他竟开始怨起顾诀了。 傅珩摇了摇头,似乎那样能让自己清醒些。 正当时,外头忽然响起击鼓声――敌军来袭。 “报――大帅,洛半深带领二十万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赵将军和徐小将军已守在城门口。” “传令下去,”傅珩握紧了手。 “城在人在,城灭人亡!” 语毕,大将军披上战袍,拿起那柄跟了自己多年的长刀,往暗沉沉的暮色里走去。 帐内烛火轻轻跳动,照出一方微弱的光亮,给人摇摇欲坠之感。 ―― 第三日的黎明,天微微亮,天幕是阴沉的淡蓝色,透出一股白惨惨的潮气。唯那狼烟仍在烧着,愈烧愈浓,竟似绸缎。 琉璃城的城门已经被轰踏了半面墙,唯独尸体堆叠其间,兀自筑起一道人墙。 城墙、砖瓦、沙尘,似乎都是红蒙蒙一片,耳朵振得听不见声音。傅珩背靠着城墙,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抹了一手黏糊糊的红。 眼珠子呢? “徐怜,”傅珩说话喘着粗气,他和残存的大齐将士一样,已经三日未进食了。 “大帅。”徐怜靠过来,他的肩膀中了一箭,包扎得太潦草,伤口已经发炎,在化脓淌水。 可是已经没有药了。 平日里最活泼的年轻人,说话也有气无力,脸上全是沙尘,几乎看不清口鼻。 “援军到了没有?” 徐怜摇了摇头,“没。” 没来。 不会来了。 援军不会来了。 “我们还有多少人?”傅珩问。 “二百不到。” 傅珩闭了闭眼,缓缓起身,大声道,“诸位弟兄,赵将军他们已经为国捐躯,我们一个也不能退,傅某誓与诸位共进退,死守至援军到达为止!” “城在人在,城灭人亡!” “城在人在,城灭人亡!” “城在人在,城灭人亡!” 风声里夹杂着这样的吼声,虽然多少有些嘶哑,却令人难以不动容。 尤其是在听到那一两声不甚明显的呜咽之后。
第87章 齐国的降书比援军先一步到了。 琉璃城的炮火一瞬间戛然而止,仿佛是一场深沉的噩梦。代表齐国前来谈判的,是御史大夫明重。 漱川那边,顾诀也没有亲自露面,来的是洛半深。这位摄政王心思缜密,恰巧对上的明重,也并非什么省油的灯。 “如非涉及国家根本,君可便宜行事。” 明重临行前,傅霄因病未能亲自送行,只唤人传了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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