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松下来,病就汹涌起来。一连几日里他几乎是连榻都下不得,睁了眼是天旋地转,闭了眼又是噩梦缠枕,数日间天昏地惨,不辨日夜。 楚长筠心善,总觉得有愧于他,悄悄地给了他些帮衬,才让他熬过这些日子。 他只记得病还没好利索,魏氏就又闹了起来。 她说这小院子闹鬼—— “那个狐媚子怎么死了都不消停!” 楚兰漈的栖身之所又成了一间徒有四壁的旧厢房,那冷清的小院落里拉上了墨线,贴上了符纸,真成了个鬼气森森的样儿。 半年后,顾岭遥至湘城行医,与楚砚结识。又过半载,他将楚兰漈带至淢山。 他打心底里是怜悯楚兰漈的,这个孩子何其无辜。 但顾岭遥并非独一个知晓此事的人。他的师兄秦松凛,也是个在江湖颇有名有姓的人。 顾岭遥懦弱避世,有主见的时候不多,可若一旦有了便异常执着。他救下周鸾儿时,便是避着秦松凛,待秦松凛知道为时已晚,这一回却是没有瞒住。 “你怎的把那畜生捡回来了!” 来到山舍次日清晨,楚兰漈便被这声怒吼从噩梦之中惊醒。 “你小声些,别叫那孩子听见了。”顾岭遥低声相劝。 两人半日争执,秦松凛终于松口,同意将他留下来,但前提是,要拜他秦松凛为师。 从此以后他便不被允许再习武,若是秦松凛发现他研习什么与江湖有关的事,或是练武,便是一顿责打痛骂。 顾岭遥神色伤感,却并不阻止—— 让这个孩子恐惧江湖,远避江湖,或许就可免劫杀,也换这孩子自己一世平安,他顾岭遥讲不出反驳的话语。 然而比起护他,秦松凛更多时候是泄愤,顾岭遥不明白,楚栖幽却清楚得很。 吃了那么多苦,饮了那么多恨,他早不再是寻常的小孩子,几顿责打就能吓住。他明里逆来顺受,背地躲着藏着练习母亲教过他的东西,以求自保。 再后来,他的行迹被发现,那些人为了争夺周鸾儿手上的医书,屠尽一村。那一夜,污秽脓血带着药的苦腥流了满地,凄厉的惨叫与哭泣声遍布整个村庄。师叔护他,叫他逃回山上去。他勉强捡回一条命,师叔的消息,他却再没听见过。 他躲入小柴房里,母亲温柔的声音,师父的唾骂,与村中的惨状交叠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魂魄撕成碎片。 兄长得知此事,将奄奄一息的他从山舍里带下来。然而不足半月之后楚砚便东窗事发,他被连累获罪,兄长怜他,为救他不惜去求楚砚的旧仇。晏梧青又为难兄长,逼他杀死琴师容雨一命换一命…… ---- 这章是小楚的身世
第7章 7.打盹儿的狼 ==== 母亲将如此宿命压在他身上,待他却是谁也比不上的好,她当真太温柔,温柔到他无法理解江湖之上她的传闻。 他甚至一度怀疑,那是母亲编出来哄他的。 因为他是个见不得光的庶子,而她总想告诉他,他不是生来低人一等,他本不该卑躬屈膝。 莫约五岁那一年,她为他卜了一支卦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八个墨字书在签上,他第一次见母亲的脸色阴沉惶惑如此。 她却什么也没讲,片刻后起身,往炉火里烧了那支签子。 后来的日子里他处处留心,也知道了不少事。每每忆及母亲,除了她的温柔与那段还算安稳快乐的生活,还有不绝于耳的唾骂。 往事纠错之间,恩怨拧成乱麻。 如今又有人施诡术,医书传言再度现世,他手握医书的秘密,却无从落子,哪怕是已经在前往淮州的路上,该怎样稳妥破局依旧是毫无头绪。 楚栖幽回过头去看,见萧洛卿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 他醒着时候,那双眼太冷,野狼似的透着凶戾。这会儿睡着了,眉目间的戾气才褪下去些,被火光染上三分惬意。 像是只打盹儿的狼,睁眼就要咬人。 明明是个公子,不知为何那宫廷楼宇却好似与他不相配,深山,暴雨,老庙,才真正合适他。 他怕是也要给卷进去这事里去——他如此待他,说来也不过是来为父亲寻仇、为萧氏寻仇。父债子偿,那是圣贤书中遍写的道理。可谁又曾料想这出气筒会是自己这么个祸水? 也许师父说的对,他是祸种,是孽障—— 明明他才是最该死的,可却也只有他,次次都免于死难。 楚砚死了,鸾娘也死了,两个人的罪,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孽障。 还能恨谁,还敢恨谁。 躺在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山庙里,庙外是漆黑的夜。飘摇风雨与深山老林一起,成了虚无空渺却无处可破的牢笼。 听着庙外淫雨如瀑,情绪一瞬间再也抑制不住。 他想冲进暴雨里,让雨撕开伤口,将苦与恨都浇得鲜血淋漓。 ……只是宣泄。 他撑起身来,撕咬手腕上的绳索。 那的确称得上是撕咬,发泄式地撕咬,毫无章法,只是不住的发狠。绳子被他一通猛扯硬拽,解的磕磕绊绊,才松了一半,便将腕子磨得生疼,丝丝缕缕渗了血珠。 不想困死在命运的作弄之中,他撕咬这困住他的绳子,就是在撕咬他身上无形的枷锁。 可惜终究还是无力的反抗。 忽然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肩,指尖上施力不小,颇具威胁意味。 温度透过了衣料,微微有些烫。 “在干什么?” 暖色的火光融不去萧洛卿眼里的霜气。 “去淋雨,”楚栖幽连借口都不想找,停了撕咬,强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哑声狠狠道:“信不信随你。” “深更半夜往山里跑,小心叫野狼叼了去。” “……借你吉言,那再好不过了。” 萧洛卿听得出他声音压抑着情绪,有些哑。 心跳忽然抢了拍,他没再接话,盯紧了楚栖幽,不合时宜的吞了吞口水。 几日来都冷邃的眸子,此刻如同困兽,眼底泛红,凶狠,疯狂,不甘,无助,绝望,都一齐涌现。 平静的美人皮终于彻底地开了一道裂痕。 可困兽一般的眼神,配上了如此单薄的身子,一下子又成了别的味道,那声音也薄也脆,冷冷清清却拨挑弦似的撩弄,勾得他血气都翻腾起来。 萧洛卿的确在听着他说话,却心猿意马,盯了那墨发半掩着的颈子,悄悄舔了舔牙尖儿。 楚栖幽觉察他不言语,侧过头来看他,只一眼便心下了然。 他轻笑一声,那笑有些苦涩,接着貌似随手地拢了一把鬓边的碎发。 这一下看得萧洛卿血气翻涌,几乎想立即扑过去将人压下,再将软嫩的皮肉置于齿间。 他一时紧张,不由掩饰道: “不就是绑了你,至于如此……” “还问我呢,萧公子,”楚栖幽闻言,忽地又敛了笑容,将手朝他身下伸过去,“你又是怎么回事?不敢下手吗?” 他的确是猜不透,动作却半分犹豫都没有,萧洛卿听见这话心里正是一惊,来不及细思,那处便被他正正掐了一把去。 “嘶——” 他手上用的劲不算小,捏得他疼得倒抽了口气——倒也未必是疼得。 暖流涌下腹部,他眼神都暗了一暗。 楚栖幽见此,却重新扯出一个笑来,嗤笑声在雨声之中被映衬得惨惨,却将另一处的火苗催得更盛。 “忍了不少日子,还真是难为你了啊,”他抬手一指萧洛卿腰间挂着的嵌金玉佩,“你那书信上说的一点儿不错——楚氏只余我一个活人了。我现下也不过是苟活,是楚砚的儿子又有什么用,身后一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反而招得一身仇。” “公子想做什么但做便是,我清楚自己处境。” 他笑着,泛红的眼里带着一股子狠劲,又颇有些苦涩。 “救我的人都已把我卖了,你到底顾忌什么?楚砚与鸾娘之子,人人得而诛之——想杀我的人可太多了,若攀得上萧三公子当靠山,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些。” ……他竟是看过晏梧青给他的那封信了。 不知是情绪本就能够传染,还是旧恨未销,萧洛卿听闻此言已是箭在弦上,几乎立即就想扑上去与他清算清算世仇,却还勉强维持着冷静:“你是何时——” “你睡着的时候。也太没防备了吧,三公子,”楚栖幽笑着,恍似嘲他又恍似自嘲,“我先时还揣度,晏少师与楚砚既有仇怨,到底为何救我。原是存了这般心思。” 晏梧青说混话不奇怪,倒是自己,竟会对仇人之子产生这般想法。萧洛卿心里还有几分挣扎,却无论如何不能将眼神从楚栖幽半遮半掩的衣领间拉回来,愈发觉得遏制不住下腹间流串的欲望。 心越来越乱。 他又看了一眼严肃的礼神巫像。那张因风化剥落而更显苍老可怖的脸,此时愈发的面目可憎。 ……罢了,去他娘的礼义教化世规俗矩,那东西与楚砚沆瀣一气,着人厌恶得很。这老泥像的面目,更是可憎。 知道眼前人绝非池中之物,理智却愈发败落下风。 相反,越是如此,他越是想和他一决高下,蹂躏他,迫使他臣服,直到他不敢有丝毫违抗。 他想立刻就扑上去,撕碎那张漂亮的皮囊,再血淋淋嚼个痛快。 哪怕要撕斗到鲜血淋漓。 这是十几年间未曾有过的冲动,这些年里他跟着一众狐朋狗友厮混,把什么都看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他不曾觉得多有趣过,只觉得那些淫词艳曲虽是风流旖旎,总觉哪里少了些什么。 如今看着眼前的人,他才算是明白了。 趁人之危他不在乎,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圣人君子。更何况这是仇人的儿子,就是要趁人之危才够有意思。 “这可是你先说的!” 萧洛卿掐住他的肩,将他扯过来扑倒,楚栖幽正一腔恨火无处发泄,也使了力气对付他。两人撕打着滚了半圈,萧洛卿才将他面朝下压在狐裘上,牢牢控制住。 楚栖幽这才偃旗息鼓,将脸埋进狐裘的软毛中。 腰身虽已塌下去,摆出了顺从的姿势,浑身的肌肉却紧紧地绷着。
第8章 8.骤雨残舟 == 感受到身后的人欺身压下,楚栖幽心如鼓擂。 雨瀑声已然掩盖不住心跳,体内的血液都滚烫,似潮汐翻流涌动。 萧洛卿的发丝垂下来扫在他后颈,微微发痒,他稍微一动身子,背就抵上了那人结实的胸膛。 这被那人当成是反抗,他被压得更死,彻彻底底挣脱不得。 没有退路了。 他吞了吞口水,闭眼抿唇不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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