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蔚的爪子如焊铁般死死的禁锢着李尘徽的手肘,但放在外人眼中公主殿下只是含情脉脉的拉住了驸马爷的手,那玉带锦袍的驸马爷对公主扯出一个温和的笑,跟着梁蔚进了婚房(被梁蔚扯进了婚房)。 “殿下,其实我们不用这么...唔...”李尘徽想表达现在天色尚早,不着急洞房花烛,希望梁蔚饶他狗命,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被梁蔚抵在了床栏上。 “夫君半月前替我收了那么大的礼,我还没来得及道谢,今夜权当叙旧,夫君不必紧张。”梁蔚面上带笑,手指间的薄刃贴上了李尘徽的动脉,冰凉的触感让李尘徽在这满目红绸的暖房里如坠冰窟。 这可要了亲命了!这位主是要开始算账了! 李尘徽觉得自己要完,他原本认为那隐于江湖的公主殿下不会因为这等小事与自己计较,今日梁蔚那睚眦必报的德行却狠狠打了他的脸,让他有些后悔当初的莽撞。 “殿下您听臣一言,”李尘徽的额头冒出了冷汗,“臣当时一心只想为殿下分忧,不想为殿下惹了麻烦,臣罪该万死,但还请殿下看在圣上赐婚的分上,饶我一命。” “为我分忧?那看来夫君还真是用心良苦啊,不惜得罪崔相也要让我担一个肆意敛财的罪名。”梁蔚的手巍然不动,眼尾在红烛的映衬下泛起了绯色,凤目里潋滟的水光勾魂摄魄,整个人活像午夜索命的艳鬼。 “臣不敢,殿下您光风霁月,大义凛然,朝臣百姓人人皆知,这等事自是我做的,与您无关。”李尘徽咽了口唾沫,含泪认下了罪状。 “夫君明白就好,方才是逗你的,这事皇兄都不计较,我自然是没话说的。”梁蔚抽回了薄刃,还很顺手的扶了一把腿软了的驸马。 李尘徽心道您逗人的手法还真是清新脱俗啊,一句话不对付,你恐怕就直接让我寿终正寝了吧。 “殿下胸襟之宽广,令臣自惭形愧。”李尘徽试了试额间冷汗,心中并没有死里逃生的欣喜,反而绷紧了心弦。 “夫君求我,我自然不想让你失望的,你莫怕。”梁蔚走到桌前,拿起了装有合卺酒的酒壶打量着。 李尘徽现在听见她叫“夫君”就眼皮直跳,可说呢,刚刚那小刺客也是这般求您的,您不是直接叫人家透心凉了吗? 梁蔚斟好了合卺酒,随手端到床前递给了李尘徽,正襟危坐的驸马爷谨慎地接过酒杯,但他没有动。 梁蔚掀了衣摆坐到了李尘徽身边,她有些好奇的撇了一眼自己的夫君,眼中的神情仿佛在说,你这是怕有毒吗? “夫君不愿与我喝合卺酒吗?”温柔的声音在李尘徽耳边响起,他立刻把研究酒水的视线转到梁蔚那里。 “臣岂敢,只是民间传闻新婚之夜若是新娘先饮合卺酒,那家中便是由娘子做主,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自然该先饮的。”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奉承起人来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哦,这倒有趣,夫君既这般爱重我,那这酒还是夫君先饮吧,我最怕麻烦,此后府中事务不如由夫君做主吧。”梁蔚挑了挑眉,心情不错地陪着李尘徽玩。 李尘徽明白自己今日这酒不喝是不行了,他只能赌一把,他赌梁蔚今日没有让他死在刺客手上就是没有杀他的意思。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水如喉的刹那,醇厚的酒香让李尘徽心神一颤,紧接着烈焰灼烧般的回甘让李尘徽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 李尘徽想骂娘,谁他妈用烈酒当合卺酒啊!这是想直接把他灌醉吗? 公主殿下见他喝了酒,便把自己的那杯喝了,她看着耳朵慢慢变红的驸马爷,嘴角微微上扬,那笑意中有不加掩饰的恶劣。 只是一杯酒就让李尘徽维持不住那虚假的镇静,此刻他像一只撞入陷阱的兔子,连挥爪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不想就这样被梁蔚拿捏,他扶住了床栏,借着那上头的酒劲迎上了梁蔚似笑非笑的目光。 “殿下今日故意放那些刺客进府,不过是为了让禁军统领崔邺吃挂落,顺势分了崔家在京中的兵权,殿下既然已与崔相不和,就不会在乎那些罪名,今夜不过是为了让臣闭嘴罢了。”李尘徽不再与梁蔚虚与委蛇。 梁蔚突然伸手摘了自己头上的凤冠,价值连城的冠被她随丢在了脚踏上,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锋利的精致不复存在,慵懒的感觉在她周身浮现。 她以手撑膝,手肘轻轻托着头,“你继续说。” “臣如今全副身家连着一条命都在殿下手上,决计不敢乱说,如若我当真与崔家勾结,殿下杀我也易如反掌,您只要放过臣,臣定会尽全力回报殿下,殿下既然说将府中之事交由臣,臣也愿为殿下尽犬马之劳。” “李尘徽,你很聪明,但有一点你猜错了,说不定今夜我不仅是想让你闭嘴,还想要你的命呢?” 此刻天光已灭,屋内摇曳的烛光的忽明忽暗。 李尘徽眼前的美人模糊了起来,但他硬撑着精神不敢放松半分,手指紧紧抠住了床栏上的铜雀雕花。 只听梁蔚轻笑一声,“不过我发现你很有趣,我身边也缺一个可心的人,权且留着你,但你要当心,别自己死了,让我失了趣。” 这句话是梁蔚贴在李尘徽耳边说的,她吐气如兰,话到最后声音已低的成了虚音,像一把钩子勾走了李尘徽最后的清醒。 失去意识的刹那间,李尘徽又闻到了那淡淡的梅香,他觉的那味道似曾相识,但他没有机会去细想便沉沉睡了过去。 罗浮春果真是好酒,只需一杯便能让人失了神志,这只兔子挣扎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撑过去。 梁蔚注视着李尘徽的睡颜,公主殿下目光肆意但神色认真,仿佛端详着一件不尽人意的宝物。 “这么多年,你为何还是没有变。”为何还是那般不知死活。 良久后,梁蔚挥灭了那摇曳的烛火,把倒在床上的人的身形扶正,褪下了他的鞋子,然后推门出去了。
第5章 入戏 上弦月挂上枝头,夜已深,梁蔚坐在书房中看完了济州那边传来的信。 公主殿下浓妆未卸连婚服都没脱下,炳刃站在一旁觑着梁蔚那愈发下陷的眼角,明白今夜怕是不能善终了。 济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只有廖廖几字,但字里行间却透露着一场腥风血雨,那边说万山门在济州的分舵主万里靖明面上持身独立,两袖清风,实则在民间有不少家底,两月前他在济州港刚刚走了一批商船,行路护送的竟是济州官府的人。 那是崔景的人,这崔家的少爷荤素不忌,济州府黑白两道被他吃的死死的。 这次军费被劫,梁蔚只能咽下这口气,还得放弃济州那边好不容易设下的据点,不能给万山门抓到把柄。 崔家是下了血本要给梁蔚找不痛快,但梁蔚的人滑不溜手也没给他们留下线索,这一局梁蔚输了,崔家却也没赢。 梁蔚此前还在疑惑崔景在狱中为何会死的那般早,崔先瑜甚至没让他活到堂审,原来是怕他兜不住底,透露出崔家在江湖上支持的势力。 原先崔家手上那些鬼修不过是乌合之众,对梁蔚来说连盘菜都算不上,顶多是处理起来麻烦点。 但如今崔家勾搭上了万山门,还是立派多年在修界实力雄厚的万山门,梁蔚若还想此前那样行事自如就难了。 “万里靖是万山门二长老的独子,在门中地位很高,若他都是崔家的人?”炳刃沉吟片刻“殿下,我们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你说我怎么这样穷酸。”梁蔚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像是有些疲倦的靠上椅背。 崔家是什么时候找上万山门的?究竟许了万山门什么好处?能让从来独善其身的万崇林趟朝廷的浑水。梁蔚觉得这不是能用钱办到的事,他们绝对有共同的目的。 “看来我没找错人,这笔账挂崔先瑜头上了。”梁蔚眸色暗沉,鸦羽般的睫毛在白皙的面上垂下一片阴影。 过了半晌公主殿下又开口问道,“辛阳今日带人赶了那些你故意放走的鬼修进府,怎么到现在也不见人?” “回殿下,辛阳说今日遇到项世子,世子留下他说话了,他今夜不回来。”炳刃有些头疼的说。 “他俩倒是快活啊,”梁蔚把玩着腰间的玉饰,“既然凑到一起了,就让表哥去一趟北大营吧,常盛这些年被冷落吃了不少苦,该跟人家叙叙旧的。” 公主殿下像是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很轻松的转了话题。 北大营主帅常盛是当年老侯爷的旧部,在漠北立下赫赫战功,先帝便提拔他为北大营主帅统领两万金吾卫与禁军一起护卫国都,但后来崔家掌了京中的大权,他因是镇北候旧部被踢到京郊带着北大营当起了京城的看门将。 如今梁蔚遇刺,皇上头一个罚的就是禁军统领崔邺,按着梁珹的性子绝对会借题发挥直接拿了他的兵权,天子近前禁军都护卫不力,那谁能担此重任呢?常盛便是天选之子。 “算上今日来刺杀的鬼修,崔家养在京郊的人已被我们处理完了,但按如今的情况保不齐他们养着别的什么人。”炳刃拱手行礼。 “殿下,属下请命再查一遍京郊各地。”炳刃眼神坚定,他想为那些死在万山门手下的兄弟报仇。 “准了,但你们要小心。”梁蔚颔首,又道:“你找个日子把我们在桐州发现的鬼修据点告诉宋荷师兄吧,师父告诉我君子慎独,这些事总该告诉师门的,有些事他们做起来才名正言顺。” 炳刃明白梁蔚这是要用玄清宫的势力来打压万山门,他们敢用人命饲养鬼修,就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他们在梁蔚脸上蹦的欢,那就让他们尝尝名门正派的手段。 “属下明白,万山门在六州都有分舵,我会嘱咐那些地方的兄弟们盯紧他们。”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今晚住闲月阁,但这事不能叫人知道。”梁蔚抬了抬眼,面无表情的吩咐着。 炳刃一愣,但他还是行礼退出去了。 李尘徽所在的婚房是梁蔚平日住的清安居,闲月阁与其只隔了一道院墙,但总归不是在一处。 炳刃本以为梁蔚会回婚房的,却没想到公主殿下新婚之夜也不肯与驸马呆在一处,炳刃自认为了解他的主子,公主殿下看不上李尘徽,但她不想让那些看笑话的人得意,只好委屈求全与驸马貌合神离。 炳刃想到这,对梁蔚多了几分心酸,公主殿下忍辱负重委身于李尘徽,这笔账,他替殿下记下了。 差点在新婚之日被灭口的驸马爷被公主殿下用一杯合卺酒放倒,在梁蔚的床上不醒人事,心中对公主殿下那几分如秋水般的怜惜早在梁蔚捉弄他时连着他的体面碎成了一地残渣。 但他这一觉却睡的很是安稳,伴着那缕暗香竟一觉睡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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