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公主出嫁的礼制极为隆重,特别是今年皇上下旨要求大办,于是礼部便把帝后大婚的凤仪殿挪出来,给公主殿下做成亲的吉殿,里面的一应器物无不华贵无比。 李尘徽从光华门进宫,他面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旭日初生,晨光撒在朱墙之上的琉璃瓦间,粼粼的光影映到了李尘徽的眼底,颇有迷乱人眼的效果,但这个一只脚踏入皇家的青年,却走的很稳当,他面容肃穆,礼数周到的连久在宫中的内侍都挑不出错来。 到了午时,面如冠玉的驸马爷终于到了凤仪殿,迎着众臣的目光行完了迎亲的礼数,一礼官出列即朗声道:“兴!” 众臣皆跪,皇帝的仪仗到了凤仪殿前,身着朝服的景明帝先行,其后跟着盛装出席的太后。 众臣山呼万岁,李尘徽也跟着行了大礼俯首于地,只听宦官一声:“公主殿下出宫!” 凤仪殿的殿门轰然洞开,两列红色宫装的侍女鱼贯而出,立于殿门口,几位女官手持四扇金红团扇掩着一个高挑的倩影出了殿门。 李尘徽跪于殿前,他虽目视前方,却只能见绣着金色纹路的朱红裙摆轻轻掠过台阶,在自己身前不远停下。 礼官提醒李尘徽行礼起身,他立刻照做,起身来到梁蔚面前,梁蔚身边的宫女撤了两扇团扇,只余两扇遮住了梁蔚的脸。 李尘徽目不斜视,他转身立于公主身旁,接过了内侍手中的牵红,只见牵红另一端是一双修长素白的玉手,在红绸的映衬下竟白的有些晃眼。 匆匆一撇的光景,李尘徽便和梁蔚到了御前,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行拜堂礼,梁蔚跪下时她凤冠上的东珠随势晃动,摇曳之下是一双微挑的眼睛,李尘徽在低头的一瞬看到了那眸中清浅的光影。 “礼成!”礼官清越的声音在场内回荡,下一刻宫乐奏起,丝竹之声填满了宫室的每个角落。 梁蔚与李尘徽拜别了皇上与太后,便一齐带着仪仗来到了光华门,下台阶之时李尘徽本想照顾一下身着婚服行动不便的梁蔚,走的慢了些,发现公主殿下虽拖着长长的裙摆,却依旧步履平稳,丝毫不需要他等,便放了心。 梁蔚上凤撵之时,李尘徽很狗腿的扶了一把公主殿下的裙摆,梁蔚转头看了他一眼,但李尘徽正低着头整理落在地上的裙摆,所以错过了梁蔚眼中一闪而过的玩味。 李尘徽驾马跟在公主的轿撵旁,缓缓去向端阳公主府,他坐于马上,心道这大婚也真不容易,从辰时进宫到此刻已快到傍晚,虽说只过了半日,但却比他在灵枢院里熬个通宵还要累。不知那位公主殿下可还好,她虽是修行之人,却也是个女儿身,一整天都戴着那样沉的冠,总归会不舒服。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公主府,炳刃等人早已候在门口。 公主府前挂着红绸,装点出办喜事的样子,但李尘徽总觉得那立在府门前的侍卫们面上都带着肃杀之气,不像是来接亲,反到像是来送葬的。 梁蔚下了轿撵挥手屏退了来扶自己的宫女,缓步走到李尘徽身侧,一手拿过团扇掩面,一只手伸到李尘徽面前示意他扶着。 李尘徽有些吃惊,但还是依礼扶住了梁蔚的手,他不敢将手掌全放上去,只敢虚虚托着,梁蔚手掌的触感传到了他那里,略带凉意的手掌没有想象中的柔软,但却如绸缎般光滑。 他俩进了府门,礼官引着他们入了正厅,行完了最后的成婚礼,女官便带着他们去往婚房。 到了这一步李尘徽竟有些紧张,但他的手仍然塔在公主殿下的手上,他连汗都不敢随便出,只得绷着身子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沉静。 公主府占地很大,前厅与后宅有一段距离,李尘徽转了几个回廊也没到地方,但他没有注意到这些,此刻他心里在想另一个问题,偌大的公主府里,为何侍候的人这般少,从他进门到现在除了宫中来的宫人和内侍,以及公主殿下的亲卫,他没见到过任何府中的仆从。 李尘徽本能的觉得不妙,但鉴于自己这是在入洞房的路上,礼还未行完,他不能妄动。 终于到了婚房门口,女官转头正欲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声低鸣在宅院中惊起,下一刻那女官应声倒地,嫣红的鲜血从她胸前晕染开来,插在她胸口的箭矢明晃晃的泛着寒光。 “有刺客,护驾!”随行的太监“嗷”一嗓子叫了出来,他嘴上喊的倒是挺衷心,但跑的比谁都快。 刺客埋伏在暗处,宫人们惊作鸟兽散,那刚刚随行在队尾的近卫此刻都前去缉拿刺客,公主府的亲卫在前厅赶过来要一点时间,危机之时,李尘徽身旁只余了一个梁蔚。 那刺客显然抓住了这个机会,几个裹在黑衣里的刺客竟直接到了这里,剑锋直指梁蔚,李尘徽立刻想拉着梁蔚躲开,但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拉不动这与自己身形一般的女子。 梁蔚轻轻挣开李尘徽的手,身形一动迎身用团扇抵住了那流转着灵光的剑锋,下一刻她手中银光闪过一柄长剑凭空而现刺穿了那刺客的喉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其余的几个刺客见其死的这般快,手上的动作便带上了些迟疑。 公主殿下身形极快,手中的长剑每一式都落在那些刺客的要害处,几息间地上的尸身便多了好几具,一旁的李尘徽被这情形惊出了冷汗,他这才明白自己未来的枕边人,并不是什么娇花,而是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修士。 刚刚还想着逃命的驸马爷看着被梁蔚撵的满院逃窜的刺客,突然觉得他们有点可怜,今日的刺杀,公主府众人怕是早有准备,这本就是针对这些人的一场屠杀。 身后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公主府的亲卫赶到了。 梁蔚处理完了那些闯入后宅的刺客,公主殿下手上从不留活口,那几位倒霉蛋很新鲜的去见了阎王。 梁蔚把沾了血的剑扔给那领头的侍卫,既而半转过头看着李尘徽,她头上的凤冠依旧戴的端正,耳后的东珠随风晃动,施了粉黛的颊边染上了刺客的血滴,更衬得她容色昳丽。 李尘徽见到了公主的真容,他只一眼就认准了梁蔚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那眉眼里是惊世骇俗的美貌,足矣让人荡漾在无边的春色里。 但李尘徽不敢荡漾,那美人刚刚杀了人,身上带着些生人勿近的血气,他匆匆抬眼便立刻移开了目光。 炳刃带着一队人来到梁蔚面前,他生擒了几名刺客,等着梁蔚审问。 梁蔚收回了落在李尘徽身上的目光,她走到那被亲卫制住的刺客面前,见他们身上沾满血污,不悦的皱了皱眉,仿佛被污了眼睛。 今日的刺客很明显是被逼无奈才入了府中行刺,是存了死志的,但梁蔚的人心狠手辣不会让他们轻易赴死,那方才在暗处放冷箭的刺客像是不堪折辱,见梁蔚过来竟直接破口大骂。 “你这丧尽天良的妖女!有种就杀了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与你…呃…” 他话音未落,胸口便被一道银光洞穿,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人就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本公主今天心情好,便如你所愿。”梁蔚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 这变故陡生,其余的刺客的骨头没有这般硬,一个个抖若筛糠,瑟瑟如秋风扫过的树叶。 李尘徽见梁蔚上一刻还面色如常,下一刻便杀人于无形,公主殿下那温婉的形象在他心中彻底崩塌,他心道:“您那皇兄为了把您嫁出去,怕是没少费心思吧!敢情那婚书上的柔嘉淑仪都是纸糊的呀!” 李尘徽在自己的新婚之日生出了“吾命休矣”的凉意。 被俘的刺客中,大概还有不想死的,一个伤势较轻还有余力挣扎的,大声哀求道:“殿下,我见过指使我们的人,求您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知无不言,求求您放过我吧!” 那人说道最后已泣不成声,听声音还是位少年,语气恳切悲凉,几乎能让人对他生出些许的爱怜。 但梁蔚铁石心肠丝毫不受影响,梁蔚垂眸盯着他,眼中带上了冰冷的玩味。她放缓了语气,“今日我收拾干净府邸,放你们进来玩,你不会觉得我连你们的底细都没有查清楚吧。” 她摆出一副欺负小孩的架势,受欺负的那位此刻面如死灰,嘴唇颤抖的不成样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尘徽觉得那立在庭院中的美人,此刻像一只逗弄猎物的凶兽,舔舐着锋利的獠牙,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咬断敌人的脖颈。 “你们入了鬼道,我放你们生路,便是自寻死路,不过今日我玩的很尽兴,就不亲手送你们上路了。”梁蔚看了一眼炳刃,炳刃会意,让人把刺客带下去了。 “今日刺客胆敢入我公主府,惊扰了夫君与我的成婚礼,禁军竟无人察觉,你去禁卫司一趟,让崔邺给我和皇兄一个交代。” 公主殿下吩咐着,炳刃领了命,他行礼道:“属下已把宫中的礼官安顿好了,但主礼的姜女官不幸身亡,是否要回禀宫中再遣一名礼官前来?” “不必,驸马一看便是不拘小节之人,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有外人在反倒煞了风景。”梁蔚凤目微挑,对着李尘徽勾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浅笑,“夫君,你说是不是呢?” 躲在廊柱后的李尘徽被她笑的头皮发麻,只好出来行礼道:“任凭殿下做主。” 他面上坦荡,实则心中一片惶惶然,这位祖宗今夜怕不是在杀鸡儆猴,按着她这喜怒无常的行迹,自己今晚入了洞房焉知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天光。 “你看,夫君怎的还客气上了?”梁蔚整理着方才弄乱的衣襟,尾音仿佛带上了勾子。 梁蔚示意让人把满地狼藉收拾干净,继而朝着李尘徽所在的方向走去,她身形如松,行走坐卧间是淡漠如水的孤高,但偏偏生了一副勾人心魄的祸水样,反而给她添了几分烟火气。 李尘徽见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那无行中的压迫慢慢逼近,让他生出了一种想要逃走的冲动,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那想要背主的双腿,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 梁蔚的身量与他相当,今日又带着凤冠隐隐有越过他的势头,在远处不显,但到了李尘徽面前便让人生出矮她一头的感觉。 微凉的手指搭上了李尘徽的手肘,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肘上的触感让他的半边身子都仿佛没了知觉,冷淡的梅香柔柔的散在他的鼻尖,让他愣了愣神。 “回神了,夫君。”梁蔚好整以暇地盯着李尘徽,把李尘徽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看了个彻底。 “臣失礼,殿下恕罪。”李尘徽在公主殿下那一声声“夫君”里逐渐清醒,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发现梁蔚没有放手的意思,便从善如流的放松了手肘。 “无妨,夫君随我进去吧,今日礼数不周,委屈你了。”梁蔚温柔的近乎异常,与方才那恶劣的模样毫不沾边,但她越是这样,李尘徽就越觉得她变态的非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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