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收前夕,天高气爽,群雁齐飞,迎面吹来的风仿似都带着丰收的味道,醉人的很。 头顶纵使没有一丝云彩,也并不觉得灼热,这是庄户人家一年中少有的舒适时光。 难得清闲的周根生微眯着眼坐在门槛上叼着旱烟锅子“吧嗒吧嗒”吞云吐雾,支楞起来的耳朵仔细捕捉着远处喧嚣喜乐的动静,浑浊的眼睛时不时注视自家低矮的土墙 ——墙头本来建的就不高,年久失修、风吹雨淋的,过往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我说孩儿他爹,还不死心呢?瞅这时辰都快开席了吧。” 马双双坐在小土院西边一小片树荫里,怀里抱着的是儿子们不知道补了几次的旧衣服,边咬断棉线边含糊说道: “哪家办喜事不都是提前通知人家,你呀就别等了。” “嘿嘿……” 一辈子伺候土地,周根生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异常,风霜在这个汉子脸上刻下数不清深深凹陷的纹路。 被媳妇儿戳破心事,他也不恼,干笑两声,粗糙干枯的大手伸进衣襟内侧的口袋,摸了两把早就备下的二十枚铜板 ——给白家准备的礼钱。 他是想去的,也是期待着要去的。 自从周奇归家以来,村里不管红白喜事都默契的绕开了他们老周家,被排挤边缘化的感觉,并不好受…… 可老祖宗有规矩,白事不问自来,红事不请不到…… “你说白大哥也是,今儿全村都去喝喜酒了吧,独独把咱家给落下了,这不让人议论咱?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老周家人性次呢……” 马双双生双胞胎那一年伤着了元气,家里条件有限,这么多年也没将养回多少,反倒日渐亏空,瘦的有些脱相,说话都透着一股子虚浮。 “扣扣扣……” 抽完一锅,周根生稍用些力气,把烟锅磕在鞋底,闷声道: “复生那小子今年有二十三了吧,比周奇还大三岁嘞,好容易娶亲了,人家注意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注意?注意什么!” 马双双听自家男人这样说,本就不平静的心底霎时间升腾出一股子火气,声音不自觉高亢起来,像是被点燃的炮筒,愤然激动道: “怎么,外人嫌弃周奇,你当老子也嫌弃周奇? 嫌弃周奇带着那劳什子煞气?嫌弃他是个灾星? 我呸! 什么煞气?哪门子的灾星! 我周奇是上过战场、杀过人,可他杀的都是敌军!杀他们是为了保卫家国!” 周根生紧张的私下瞭望一下,屁股长钉子一样蹦了起来,赶忙安抚情绪激动已经开始掉眼泪的婆娘。 “快轻声些、轻声些……我哪里是那个意思了,你莫要吵嚷了,被人听了去……” 白家富庶又好贪图个好名声,村里的人没有受过他们小恩小惠的人占少数,是以今天拖家带口去喝喜酒的人不在少数,但肯定也不乏有在家的邻居…… “被人听了去?我就是要说给她们听的!” 马双双抹干净泪花子,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是更大声了些,恨不得十里八村的人都能听到,恨不得说尽心中的委屈。 “我周奇自从回来,那些长舌妇没有一天不讲究他的,什么断子绝孙、什么血债血偿、什么杀人如麻、什么不得善终的。 你自家没有儿女么,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你把头埋□□里思量思量,你心安不心安! 我儿子是参军去了,又不是去做了土匪……” “好了呀,天老爷,咱回吧、回吧……说这些干嘛,你吓着爹娘再……” 周根生不顾烟锅滚烫,插在后腰上就把人往屋里带。 马双双刚才说的激昂,一个没注意针尖儿扎进了手心,此时正簌簌往外渗着血珠,不过她混不在意,眼含泪花执拗的说道: “我儿子是英雄!” “对对对……周奇是咱的英雄、英雄……” 好一顿安抚,最后还是没拗过马双双,夫妻两个挨着坐在树荫里。 “根生!双儿!” 白财风风火火进门,两夫妻光顾着吵嘴了,倒是没有发现有人来了,也不知道人家听了多久,听了多少去…… 马双双叫了一声“白大哥”,假装低头继续缝补衣服揩去满面泪花。 周根生则只能假装无事发生,起身热情招呼他。 “大哥快坐。” “坐什么呀,你们两口子快起来跟我去吃席去,咱吃第一波!” 白财面上满是真诚歉意的猛一拍大腿,先向周根生赔了个不是: “老弟,这事儿真是大哥我疏忽了,我明明儿记着来你家知会了今儿去喝喜酒,好像你还没在家,弟妹答应了的。 今儿一瞧儿,哪都找不见你,才想起是不是疏忽了,这不复生赶忙就让我赶紧来请你们来了。 这上了年纪呀,”白财笑呵呵的指指自己的脑袋,“脑子就是不灵光喽。” 说罢,既像是试探又像是自嘲一样说道: “你们不挑老哥我的理儿吧。” 马双双心底翻了个白眼儿,暗道: ‘正反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给台阶不下不就显得我们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了?‘ “哪能啊,复生这么大的喜事儿,老哥你可有的忙了,我还说要去搭把手呢,正好也看看这城里的新娘子和咱乡下的有什么不一样。” 乡下人娶了城里人,这可是祖上生光的喜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复生那个小子一直拖到二十三才成亲的缘故 ——那崽子一门心思要娶个城里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 不轻不重恭维了白财一顿,那老小子笑的脸上的褶子都绽开了,只听他朗声道: “哈哈哈哈……什么城里的、乡下的,吹了灯还不都是一样,不过复生的丈人爹确实是个秀才!哈哈哈哈…… 我就这一个儿子,确实是忙的脚尖儿不沾地了,你们两口子还真得给我搭把手儿。 不去就是在挑我理儿了啊,我得登门赔罪了。” 佯装板着一张脸如是说道。 周根生连连摆手,“怎么会,双儿刚还说让我去看看,传个菜啥的。” “弟妹你说,我今儿得听到弟妹亲口说原谅我才行。” 白财不依不饶,势必要听到马双双亲口承诺才行。 嗯…… 是有点子咄咄逼人的味儿了。 马双双轻笑一声,笑的很是灿烂,“早就听六婶子念叨大哥的席面几个盘儿、几大碗,我一早就清口水直流了,就惦记着呢!” “哈哈哈哈………” 白财爽朗笑着,让他们赶快去,最后转身的空挡貌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 “管够!管够!记得带上几个孩子啊,一年到头见不着点儿油水,今儿好好开开荤。 对了,周奇呢? 今儿闹得凶,得让他给复生挡挡酒,帮着招呼招呼,不然晚上不成事儿笑话就大了。” 也许白财只是无心,可周根生两口子还是被他的口气刺了一下。 一年到头儿见不到油水?好好开荤? 呸!他才不相信这伪善老儿会如此好心,摆明是在寒碜他们。 第 24 章 “不巧了周大哥,周奇出去办事,走了有小两个月,你放心我们两口子一定去帮忙。” 满脸堆笑送白财出门,进屋之后两口子脸色几乎同时垮了下来。 “这下遂了你的意,赶紧给人家随礼去吧。” 周根生深深叹口气,翻箱倒柜在翻腾自己那一件稍微像样点儿的衣服,只听他小声说道: “都说让你小声点了,肯定被他听去了。” 马双双冷哼一声,甩开无头苍蝇一样乱翻的周根深,变戏法儿一样从榆木柜子里抻出来一套补丁少一些的衣服,一屁股坐在炕沿儿。 “听去了又怎么样,不通知咱的主意保准儿是白财那老小子想出来的。” “这我倒信。” 周根生应了一声,瓮声瓮气道: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重新能和村里人来往了,这是好事儿,你一会可不许摆脸子。 我先去帮忙了,你收拾就过去,那几个小的就别带了,让人笑话咱。” 刚不还说他们一家一年到头见不到荤腥儿嘛。 事实是一回事,被人说到脸上就又是一回事儿了。 说罢他便急匆匆出了门。 “唉……” 远处办喜事的喧腾依稀传来,耳边清清亮亮听着主屋老爷子的咳嗽声,马双双扫一眼家徒四壁的土房子,没忍住叹息一声,喃喃道: “我周奇啥时候也能热热闹闹的娶上媳妇儿……” 自从周奇归家,老两口就没少操心。 媒婆不愿意操揽,他们就自己相看,可无一例外,不论是黄花闺女,还是小寡妇,甚至是那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夫,一听是周奇,直接摇头拒绝…… 马双双成宿成宿睡不着觉,觉得到底是这个烂包一样的家拖累了周奇。 可不是么。 分家那前儿,好的田地、房屋都被老二老三分走了,他们只分到了六亩田地和两个病殃殃的老人。 六亩地听着不少,但架不住家里人多,刨去赋税,得供八口人一年的吃穿用度呢。 他们两口子身体都不好,那老两口更是一年到头时不时要闹些病痛。 周奇没回来那前儿,这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马双双不止一次自暴自弃的想过: 买包□□大家伙儿一起吃了算了…… 院子里忽的响起脚步声,马双双以为是丈夫丢三落四忘了东西,揩赶紧眼角的泪花子,嘴里嘟囔着“这要死的老头子”出了门。 “周奇? 你回来了啊。” 马双双没料到院子里站着的是自家大儿子周奇!惊喜的她喊了一声之后才看到自家儿子身后跟着的俏生生小伙子。 她自从出生就没有见过这样俊俏的人物,一时间觉得有些拘谨,双手不自然的捏紧裤缝儿,“这……这位是……” “伯母您好。” 半夏同样也是俏媳妇儿第一次见公婆,比被江阳追还要紧张,小心脏扑通扑通。 甜甜叫了一声之后,自己个儿先红了脸。 白皙通透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浮现一层淡粉色,说不出的好看。 “哎!” 这一声伯母,马双双心直接酥掉了,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两眼直接放光,激动的差点儿吊在自家儿子臂弯上。 “儿,难道这是你的……” 周奇低头只能瞥见熏红了的耳尖,并不作答,低声浅笑,长臂揽住半夏肩头,重重将人贴在身侧。 这下半夏露在外面的脖颈都是一片粉红色。 “阿娘你就说般配么。” 哇卡卡卡卡…… 还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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