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得差不多,殷臻正要起身,忽然一顿。 “不对,我可是听说城主大人此次选妃……咳咳,选人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讨好那位中州城来的……”吃茶的人四下看了眼,悄声,“王爷。” 殷臻又坐了回去。 “不会吧,摄政王向来不近女色,城主大人亲自上阵都铩羽而归,何等美人才能叫他收入帐中。” 殷臻缓缓捏紧了茶杯。 从均把头埋下去,还是感受到殿下浑身的低气压。 “城主说了,只要是中州的美人,去府上通通有赏。这可不得了,叫那两支流寇听见了,也满大街捉人准备送去讨好呢。” “宗行雍何等人,难道会听枕边风?” “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悬。” 他说得信誓旦旦,边关诸人仰慕宗行雍的不在少数,竟因为此事争吵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眼看要打起来。 不论其他,摄政王领兵打仗铁血手腕,京中不少人向往。从均手下一位名叫“卓炎”的将领终于憋不住,窃窃提问:“从首领,你见过那宗行雍,像不像贪图美色对娘子言听计从的人?” 他自以为小声,但声音还是挺粗犷。 从均:“……” 这等房中秘闻,何况殿下还坐在身旁。从首领瘫着张脸,迅速:“不知。” 卓将领是个求知若渴的人,眼瞅着身边兄弟一个个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这些天一路跟太子北上,胆子不由变大,又转向殷臻,小心翼翼:“公子,您说呢,这美人计好不好使?咱们能不能一用?” 殷臻脸色几经变换。 卓炎本来都讪讪扭过了头,谁知半晌,听见一声毫无情绪的“可用”。 他得了答案又不大信,正要问“殿下怎么知道”就被从均一筷子敲到手背上:“噤声。” “殿……公子面前,也敢胡言乱语。” 卓炎收回被一筷子抽得通红的手背,默默闭嘴。 从均再三犹豫,问殷臻:“公子,可是忧心寇匪之事?” 殷臻道:“我并非担心这些人。” 乌合之众,其心必离。 三派势力争先拉拢,可见势大。 殷臻遥遥望向暮色中的城主府:“我担心的,是……” ——宗行雍。 深夜,城主府。 歌舞升平。 屋顶瓦片被掀开一块。 宗行雍大刀阔斧坐着,高居主位。所有服侍的侍女退至三米外,身边只立一个抱刀的黑衣暗卫。 坐姿粗俗,不成体统。 房顶上殷臻眉心皱起。 殿内亮堂,自上而下看,轻薄红纱遮住他表情,只见黑金滚袍迤地,长腿肆意伸展。 他与四年前并无太大区别,五官挺立,被塞外黄土和厮杀打磨得残忍冷酷,宛如出鞘利刃。 见血封喉。 殷臻微微俯身,细听。 一众歌姬舞女在前,他点评:“庸脂俗粉。” 有人谄道:“过两日定找到让王爷满意的,这异族的儿女,瞧着普通,各个在床上放得开,王爷一试便知其中滋味。” 毫无收获,殷臻深觉污言秽语,正欲甩袖而去。 “本王在中州已有妻室。” 宗行雍口吻莫名骄傲,传到耳边有短暂失真,他稍顿两息,就听见—— “貌美如花,温柔小意,体贴入微。” 深深回味: “腰肢甚细。” 殷臻:“……”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低头,脚尖一动。 瓦砾上半捧灰洋洋洒洒。 ——全漏了下去。
第3章 03国色 ◎花盘硕大丰满,占据整个左肩,瑰艳地开在雪白细腻皮肉上。◎ 宗行雍把玩酒杯的手一顿。 胡地喜金石珠宝,面前矮几玉质光滑,通透反光。 他一言未发,食指压在酒杯边缘,缓缓转动。 夜半风大,狂风吹起屋顶上殷臻墨白衣角,宗行雍细微变化被他尽收眼底。 ——被发现了。 不如说从他上房顶的瞬间,就被宗行雍察觉了。 但殷臻一动未动。 四年前他亲眼见到过闯入摄政王府的刺客,当时宗行雍在桌边陪他用膳,两支银箸脱手,一支正中对方额心,另一支没入胸口三寸有余。 瞬息死于非命。 血腥味弥漫,身边立着的侍女抖如筛糠,王府中隐匿的所有暗卫全部现身,跪地请罪。 宗行雍就在这种诡谲氛围中摸向他腰带,旁若无人问——“鳜鱼是不是味道鲜美”。 要杀宗行雍的人太多了,他早已习惯被窥视。 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动静。 头顶悬月大如银盘,殷臻右肩忽然发麻般生痒,又痒又烫。他伸手压住肩头,试图将痒意压下去…… 忍无可忍闭眼。 宗、行、雍。 不剿匪他到底想干什么? 殷臻最后往下看了一眼,捂肩转身,毫不犹豫消失在夜色中。 底下氛围和上面截然不同。 整个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每个人的脖子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空气越来越稀薄。 城主羌妃有事外出,接待这位杀神的是管家许玉树。在边关二十七城中无人不知宗行雍大名,四年前被流放关外,现已拿下自行独立的二十七城一半。 他的军队就驻扎在十里之外,正对凉州城虎视眈眈。 许玉树顶着巨大压力上前,硬着头皮道: “美人与花,人生两大极事。” “前者王爷瞧不上,后者……我们这黄沙漠地也长不出花,久闻王爷尤擅丹青,不如赏赏这得之不易的十三牡丹图?” 投其所好投其所好,凉州城事先便打听过宗行雍喜好,他干的带兵打仗之事,却也爱风雅。花中最爱牡丹。 殿内灯火有一刻非常亮。 那幅牡丹图在空地徐徐展开,宗行雍一夜兴致缺缺的情绪迎来微妙的高涨。大晋以环佩乐声为美,而他革金衮袍毫无赘余,包裹强悍身躯。 他起身,往下走,直到站在那幅牡丹图前。 戾气一消。 “此礼本王收了。” 许玉树紧绷的神经一松。 “牡丹国色。” 宗行雍深深凝视那幅画作,突兀道:“你眼光不错。” 来凤驿站。 “公子?” 元宝端着木盆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关外风沙大,需要奴才进去伺候吗?” 殷臻声音被水汽熏湿,带着哑意:“放在门口就好。” 元宝应了一声,将木盆放下。 门未关严,他细心地带上,谁知风先一步吹开,叫他看清了屋中景象。 殿下在沐浴。 客栈简陋,只点一盏昏灯。木桌上铜镜被映得发黄,光线沉下去,再沉下去。须臾,又亮了起来。 殷红在眼前一闪而过。 下一刻,元宝睁大了眼。 镜中那人左肩赫然出现半朵硕大牡丹,花蕊深红,一瓣一瓣伸展,随一呼一吸如有生命般翕合。 花盘硕大丰满,占据整个左肩,瑰艳地开在雪白细腻皮肉上。 太逼真了,鲜活而摇曳,颜色浓得叫人心底发慌。 元宝心中一颤,匆匆低头。 怪不得殿下从不让他们近身伺候,那分明是用特质颜料绘上去的画! 和殿下一身清冷格格不入,又难言的和谐。 外面的动静殷臻听见了,他视线顺着镜面,同样落到背后。 潜入摄政王府中还要全身而退总要付出些代价,他手指沾水,不自觉顺着滑腻右肩往下,眼睫毛颤得很快。 真是…… 殷臻不明显地磨了磨牙。 他生母是豫州乔氏,位分低,想要储君之位必须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合作者。国相张隆奸狡多疑,朝廷上大部分官员都有自己看好的皇子。 除了中立的宗行雍。 他必须用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获得宗行雍的支持,也做好了付出所有的准备。 但摄政王出身世家第一大族汝南宗氏,身份高贵,什么新奇东西没见过,没有突破点。 大金寺那一夜,就是脱轨的开端。 他确实得到了他想要的,所以无可抱怨。 要不是…… 那个孩子。 “殿下。” 殷臻骤然睁眼。 守在门外的从均隔着一扇窗道:“公孙大人到了。” 殷臻捏了捏眉心:“让他进来。” 公孙良到凉州城后就马不停蹄去了县丞府,殷臻问:“如何?” “还能如何?”公孙良一撩衣袍坐下来,“咕噜噜”毫不客气灌进去一杯水:“天底下穷得如凉州县丞一般的人不多了。” “城中局面如殿下所料,但宗行雍的驻军在十里外,他只带一名暗卫进城,不像要攻城或者剿匪。” “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拉拢他,除了两袖清风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朝廷县丞,他根本拿不出东西,难道要用一两银子收买富可敌国的摄政王?” 殷臻心里忽然很古怪,怀着一种隐秘的、早从好几年前就没得到答案的复杂心情问:“他们都用什么拉拢宗行雍?” 好几年前他花了很大功夫,不得其解。 公孙良毫无保留: “羌妃贼心不死,送了十个异域美人。一支流寇私下听说摄政王好男风,果断送了十个男人。另一支流寇首领送得迟,抓着头发枯坐一宿,难以抉择,就送了五男五女。” 果然,所有人都觉得美色是最容易拿得出的东西。 殷臻垂眸。 “县丞府里人都没几个,歪鼻子斜嘴的。别说美人,找出十个正常人都是问题。”公孙良想起四面漏风的县丞府脑壳就发痛。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众所周知,太子幕僚常将“这可如何是好”挂在嘴边,一个人对骂敌营七天七夜不喘气,在太子身边吾日三省吾身:这可如何是好,那可如何是好,嘤嘤,没有殿下我可如何是好。 北地夜晚气温低。殷臻整个人裹在厚厚披风里,冻得五指发僵。 四年前他就开始畏寒,此刻手拢袖中,转头,目露鼓励:“我相信公孙先生。” 我相信…… 相信公孙先生。 公孙良折扇一收,肃然立誓:“他做不到,我可以。” “此事先放一放。”殷臻想了想,说,“你明日拿着太子令牌,去找宗行雍。” “就说你找他有事商议。” 公孙良一顿:“若他不来呢?” 殷臻露出很浅的笑来,屋里太闷,他伸手去推窗,墨发被风吹得扬起。 “他会来的。” 宗行雍还有人在他手上。 第二日。 来凤驿站门庭幽深,来了一位意料中的客人。 宗行雍负手,淡淡:“公孙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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