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王紧握酒杯,杯口硬生生裂了道痕,那酒杯都快被他徒手捏碎。 又过了半个时辰,只见一道身影慢慢走了进来,正是焰丹,他手臂的袖子撕裂得不成形,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他的肩膀,胸膛乃至那只提着异兽头颅的手皆覆了伤,亦大亦小,他却浑然不在意。 直至他走到宴中央,随手把异兽的头颅丢在地上,屈膝跪下,俯首道:“陛下,异兽已死!” 众人为之愕然,旋即便炸开了锅。 皇帝瞧那跪于面前之人,什么也没说,他看了看异兽惨不忍睹的头颅,又看了看敏王,最终站起身走下台阶,质问敏王:“方才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异兽本性如此凶残,食人饮血,稍有不慎就会祸及央池,这样的猛禽敏王养在西域,是否过于放纵了点。” 皇帝不悦道:“敏王莫要忘了当初立的誓言。” 敏王匆忙跪下:“吾定铭记于心,绝无他意!” 皇帝正了正神色,说道:“真如你所说,朕也就放心了。” 皇帝转身走上台阶,内侍监匆匆跟于身侧,他未回头,简单的落下一句话,示意众爱卿早些歇息,既而一行人追随皇帝的脚步一同撤宴。 此时还跪在中央的焰丹有些撑不住脚,我让富鹭过去搀他起来,怎知太子未跟于皇帝左右,径直向我走了过来。 “七弟宫里真是卧虎藏龙。”赫远称誉道,“想不到竟有个这样身手了得的侍卫,怎么从前没见七弟带出来过?” 我应道:“太子殿下谬赞,这样的侍卫在太子殿下的东宫一抓一大把,不足为奇。” 赫远:“七弟谦虚。” 我端着笑没说话,赫远就这样看着我,看地我心底怪异,浑身汗毛竖起,后颈一阵发凉。 直至富鹭搀着焰丹走到我身边,赫远将戴着面具的焰丹打量过一番,嘴角微提,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七弟,琼玉虽好,也当心玩火自焚,你心性贪玩,有些事也得把握分寸。” 赫远话里有话,怕是早已看出端倪。 “太子殿下说什么呢?”我装糊涂,“一个侍卫罢了,您怎说得这般严重。” 我道:“他伤势重,不方便耽搁,也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了。” 我不愿跟太子多纠缠,找个理由先走了,回去的路上富鹭欲言又止,那对秀气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 我倚着轿子闭目养神,嘴唇动了动:“富鹭。” 富鹭立即应声,我让他有话就说,富鹭左右看了看,匆匆走到轿子边,压低声线:“殿下,太子对您未免也过于关注。” 我半阖着眼,用手撑着额头,散漫地说:“随他去。” 富鹭忧心道:“可太子殿下看您的眼神,着实怪异……” “奴才……奴才总觉得太子殿下是不是对您有……” “富鹭。”我道,“我都晓得。” 富鹭怔忡,震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连脚下的步伐都慢了一截,而由侍卫扶着的焰丹自然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他耳朵灵敏,微微抬头朝轿子的方向看了看,几人心思各异,谁也没吱声。 我漫不经心地对上焰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想,我若非是个双儿,兴许有几分机会去争太子之位,若真有那几分机会,走向的必是另一条朗朗乾坤的明路。 只可惜我这身子,竟成了无法改变的定数。 作者有话说: 都是坏东西!
第12章 翌日夜里,皇帝召我入养心殿,刚进门,养心殿里的奴才宫婢们便鱼贯而出,富鹭不明所以,他稍稍抬头,瞧见皇帝也示意他出去,富鹭这才一同跟着宫婢退了出去。 内侍监从外头将养心殿的大门带上,屋内霎时只剩我与父皇两人,旋即父皇向我招了招手,说道:“淼儿,你过来。” 我走到御案前垂首喊了声父皇,他又要我走到他身边去,要我坐到他身旁的位置上,我迟疑片刻,皇帝放下手中的笔,褪去往日肃穆,面容和蔼,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皇帝将批完的奏折放置一旁,又重新摊开一卷。 “父皇还记得,你小时候喜欢趴在御桌上看父皇批阅奏折,你虽然看不懂,却总爱追着父皇问许多问题。” 他似是想到什么,手中动作顿了顿,道:“如今长大了,反而疏远了。” 我看着桌上金晃晃的烛台没有说话,那火焰燃得旺盛,映在帝王英武的脸上,将他的面容镌刻得生动,恍惚间将他身上的凛冽都削弱不少。 我长的一点也不像他,样貌不像,性子也不像,哪儿哪儿都不像,我反倒更像我娘亲。 我盯着烛火思忖,蓦地,他忽然开口道:“淼儿,昨日宴上让你受委屈了。” 我抬头看他,旋即又将目光望向别处,平静地说:“父皇自有父皇的难处,儿臣明白,父皇得顾全大局。” 皇帝听完伸手抚过我的头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欣慰道:“你能明白就好。” “父皇有时并非有心责备你,父皇也深知那敏王狂妄。”他道,“西域异兽,不论如何终究不能留,淼儿聪慧,倒是提前替父皇掌了敏王的脸。” 我说:“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敏王这样的人,终究是养不熟的。”皇帝边看折子边道,“父皇那些朝臣重将们,各个看着忠心耿耿,可人心隔肚皮,论父皇如何防备,兴许里边仍有异心之人。” 我心想,那是因为父皇碍于帝王颜面,不敢滥杀,那龟缩在这群文武百官里的逆贼,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父皇想做个仁爱的帝君,又不想放过阻碍他的人,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借刀杀人,他倒干的不少。 我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的衣摆瞧,他又说起昨日宴上戴面具的侍卫,问他如何了? 我说他伤的不轻,没成想皇帝直接念出他的名字:“这人就是焰丹吧?” 我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皇帝说:“当心养虎为患。” 说完他把目光放到我身上:“焰丹不是雪狼,并非宠物,他心中有恨,你待他再好最终都是枉然。”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父皇同我说了这么多,原来就是为了提焰丹?” 皇帝的眼底里多了几分一闪而过的情绪,他喟叹地牵起我的手:“淼儿啊……” “如今同父皇当真不再亲近了。”他道,“父皇不是要怪你,是想提醒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父皇和太子说过一样的话,到底想提醒我什么,父皇既然早就知晓,若想取焰丹的性命何须跟儿臣拐弯抹角,直接说便是。” “淼儿……” 有些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叫人忍不住想掀开那丑恶的伪装,剥开那层阴暗的嘴脸。 “莫说焰丹,父皇您是不是忘了颖贵妃之事,您从未告诉过我。”提到此处,皇帝神色微变,我则继续道,“颖贵妃怀不了子嗣。” “难怪这么多年,她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黯然道,“难怪她总是对我这么好。” 我松开皇帝的手:“父皇以为,儿臣为何与您疏远了?” 皇帝厉色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潇贵妃。”我说,“她死前告诉我的。” 皇帝敛了敛神色:“那毒妇疯言疯语,不可信。” 我笑道:“父皇您的话就可信了?” 装慈父,装仁爱,其实这宫里心性最为薄凉之人,恐怕就属父皇了,谎言说得太多,说得他自己都深信不疑。 “父皇早就知道是我把焰丹从冷宫里救出来的,父皇也从不过问,您的心思儿臣实在猜不透,还是说父皇暗中有派人监视焰丹的一举一动?”我冷言道,“那武卫将军的大公子从马上摔下来,父皇您也无动于衷?” “您的仁爱,似乎没有您看起来的那么高尚。” “我娘亲,潇贵妃,赫宣,还有您利用过的胡美人,被您贬去官职的宰相大人……还有我,父皇您真心疼爱我么?” 皇帝脱口而出:“父皇自然是疼爱你的。” 我漠然:“您只爱您自己。” 此话说完养心殿内一片死寂,皇帝手中握着折子,一双如鹰的眼眸牢牢地锁在我身上,面容阴恻,冷戾阴鸷,薄情寡义,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淼儿向来聪慧。”他又补充了句,“和你娘亲一样。” 他嗔笑道:“朕的皇儿说的对,谁不只爱自己。” 他随手将折子丢到御案上,舒了口气,说道:“淼儿,可父皇对你的厚爱,当真是旁人无法比拟的,只因你身子异样,若非有朕的庇护,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淼儿如今十六岁啊……”皇帝喟叹,“果真还是太年轻……” 连皇帝说这话时,都带着点微妙的意思在里头,令我浑身不自,下一刻,我猛然想起什么,不确定地望向父皇,迟钝地说:“那淼儿身子抱恙的时候,父皇也都知晓……” 皇帝说:“看来父皇跟淼儿说的话,淼儿都忘了。” 他道:“父皇不是同你讲过,身子不舒服要说出来。” 我低下头没有吭声,皇帝态度柔和许多,他托着我脸,亲昵地在我脸颊上揉了一把,同儿时一样牵起我的手。 “淼儿的事情,父皇自然一清二楚,你贪玩,父皇也都纵容你。” 他说:“可焰丹非同小可,宫里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只能等到时机成熟,父皇命鹰徹将军带他去西域,也许他还未到西域,就死在路上……” 皇帝说:“朕,也会杀了敏王。” 我垂眼道:“父皇为什么要告诉儿臣这些?” “因为淼儿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这句话我没问出声。 天色已晚,我回去的路上有些魂不守舍,富鹭瞧我不对劲,小声唤了我两声殿下,我没应,富鹭又将宫灯掌到我身边来。 “殿下。” 我说:“富鹭。” “——诶,殿下。” “都退下吧。”我抬手道,“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富鹭看了眼黑黝黝地天空,不放心道:“殿下夜深了,贵妃娘娘会担心您的。” “你就说我去五哥那儿了。” 富鹭道:“要不留一个人远远儿地跟在您身后?” 我疲倦地说:“不用,都退了吧,待会我自己走回去。” 我抬头望那镀了层月光的琉璃瓦,俶尔回想起父皇说的话,霎时觉得不寒而栗,又想起太子赫远…… 我扶着墙,心跳得快,手心攥着袖子,莫名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望着前方昏暗不明的路,阴暗地想,父皇和太子,要是都能死了就好了……
第13章 我一夜未归,躲在御花园的荷花亭里喝酒,斜倚在美人靠上,下巴搁在手臂间,借着月光瞧池塘里的粉红荷花,夜里虫鸣声此起彼伏,竟也不觉得聒噪,仿佛多了些伴儿陪同我赏月似也。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5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