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喷出血的洞口,揉了一下被狠伤到的手,对着跪倒下去的达塔哎了一声:“这确实有点狡猾。” · 傍晚下过一场雨,皇宫里也显得湿漉漉。云成在御书房批折子,宫人给他点了许多盏灯,怕熬坏他的眼睛。 季择林坐在旁边等,手里拿着西北传回来的战报:“达塔一死,西北至少安定半年,除非蛮子能在年底之前培养出新的将领。” 云成了解那边,赤坞山对面的民族把能力看得很重,只有族里天分最高的孩子才能成为将领,达塔一死,新的将领还要重新选举。 这都要时间,西北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喘息之机。 云成手里捏着另一封信,是宋礼明寄来的。上面写明了这场战役的始末,还有战报上未曾提起过的,赵宸贺的手伤。 “可要回调武将吗?”季择林问,“在这场仗立功的将领该予以嘉奖。” 云成回过神:“嘉奖要有,回调再商议。” 季择林看着他。 “朕不想远在西北的士兵们拼命是为了调回京都,那样征兵会越来越难。尤其朝廷现在青黄不接,不仅蛮子需要休养,我们也需要。”云成说。 季择林提醒:“回调武将是历年来的规矩了。” “总要解决问题。”云成说,“秋收之前制定好新政策,比如愿意回来的,可以,降职降俸。愿意留在西北的,升职加官俸禄翻倍,朝廷给成家,抚养孩子,孩子可以考取功名,若是孩子也愿意留在西北,入营便是士官,不必从小兵一步一步的熬了。” 季择林盯着他,双眸发亮。 “这只是个初步的想法。”云成说,“具体措施和条例,朝会的时候再商议。如果大家觉得不行,可以驳回。” 季择林对他很满意,每每看向他目光里总是带着欣赏。 云成不负期望,不同于之前天昌帝的批阅,他时常提出意见和点播思路,并且对朝会上的提议采纳非常宽泛,听劝,而且好说话。 这简直就是季择林的梦中情皇。 云成无所察觉,他叹了口气,看向季择林:“太子贪玩,朕有心无力,属意你当太子太傅,官职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教好太子。” 季择林思考着,云成说:“把太子交给你,朕很放心。” 季择林收起战报,站起身板板正正地行了一礼:“臣一定不负所托,倾尽全力,把太子教好。” “读书解惑是一方面,胆量和品性不能坏。”云成示意他坐,扣着手里的信说:“西北立了功,朕想让太子送一批帐篷过去,以示嘉奖。” 季择林没坐:“太子年纪还小,没吃过苦,路途劳顿,万一生了病……” “生病了就看,让太医跟着。”云成说,“既然想让他长成一棵树,就不能把他养在花房里。” 他顿了顿,才说:“我会跟着他一起去。” 季择林吃了一惊:“西北战线虽然稍有缓和,但是难保蛮子不会卷土重来,此时御驾亲征,若是有个万一……” “大内侍卫高手无数,如果连朕都保不住,难道是向天下人承认,朝廷养了一群饭桶吗?” 季择林仍旧觉得不妥,天昌帝在位时是退缩不前,没人能把他从皇宫里拉出去半步。 到了云成这里,他胆子太大,朝臣们稍不注意就拉不住他。 云成说不通也不烦躁,他对待大部分朝臣都很强势,但是对上尤其强势耿直的朝臣则一直采取怀柔政策。 何况现在朝堂里有二十八位重臣争先恐后的为他卖命,即便他立刻撒手,归隐山林,也动摇不了稳固的江山。 他布了这么久的局,肯定要把自己摘出去的,微笑着说:“何况我叫太子微服出巡,自己怎么能不做表率,乌龟似地躲在壳子里。” 因为他时常哄着朝臣们,所以季择林常常哄着他,劝阻的声音堪称温柔:“您龙体未愈,实在不宜劳动。您忘了之前同臣说过,‘缓缓图之’。” “你说得有道理。”云成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嘴里却说:“那我们之后再商量。” 朝廷下了圣旨褒奖西北将士,还许诺第二批物资马上就到。 有了第一批物资奠基,西北总算不对着宣读圣旨的信使翻白眼,而是心里有了些许期待。 赵宸贺虎口处劈开的伤口结了痂,但是攥拳的时候仍旧用不上力。王将军从预备后勤兵里找了个手脚利落的年轻人,负责他的日常起居。 赵宸贺本来说不用,后来察觉伤到右手确实不方便,平常端着碗盛饭都费劲,也就留下了。 朝廷第二道旨意很快也到了,说四月初太子会亲自押送物资,慰问边关将士。 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必要太重视,弄得再花里胡哨也不一定能看懂。于是西北彻底放飞自我,该训练训练,该睡觉睡觉。 四月初三,京都的人踩着最后一茬盛开的桃花抵达西北。 云成骑着马,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马车长队,在穷困潦倒的西北大营得到了堪称隆重的欢迎仪式。 但是云成仍旧能察觉到,等在这里的人中分量最重的就是宋礼明。 西北阳奉阴违,嘴上说得再感恩戴德,仍旧不把年幼的太子当回事。 云成从马上下来,对着将士们抱拳回礼,说:“诸位久等,来迟了。” 来人鼻梁挺拔,眉梢平缓,背光的脸看上去很冷静。 军中见过云成的人不多。 按照规定,每年末的时候回都述职只派两将,去年底云成正在忙碌南三城的事情,只匆匆打过照面,模样都没看清楚。 不等其他人疑惑太子小小年纪竟然长这么高了吗,怕不是京都的伙食好的太超标了。宋礼明看清那张脸,心里咯噔一下,冷汗当即就沁了出来。 “皇……” “嘘,”云成抬了抬手指,别有深意地说:“别声张。” 宋礼明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他一月底离开京都的时候跟他告别,他远没有这么冷峭,五官也不如现在锋利。 宋礼明把提前安排好的人手打发去接马车,把上面的东西收点入库。看他们走远,才犹豫着上前低声问:“不是说前来督察抚慰的是太子吗,怎么……” “我走得快。”云成说:“太子落在后头了,过几天到。” 宋礼明有些手足无措。云成当王爷的时候跟当皇帝的时候差别太大,他一时有些转换不过来。 “别慌,我来随便看看。”云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过几天就走,御史台还不知道这事。” 宋礼明只是单纯,并不是傻,闻言更慌了。 云成赶上了休战期,此时是西北最美好的时候,寒冬已经过去,西塔正在舔伤,跑马场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草丝。 这会已经傍晚时分,宋礼明把他带到帐篷外,伸手撩开门帘。云成没进去,甚至没有看一眼里头的情况。 他望着周围的帐篷,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在找什么?”宋礼明问。 “没事,”云成攸然收回视线,“你怎么样,待得习惯吗?” “嗯……”宋礼明踟躇了一下,看着地上的影子,“我有点想回京。” 云成侧目看他。 宋礼明挠挠头:“我知道您想让我风光回京,廷尉也关照我,但是我真吃不了这碗饭。” 几个零散士兵从他们旁边路过,无声地行礼,云成走在帐篷中间隔出的空地上,轻轻叹气:“我知道你待不惯。” 宋礼明垂头不语。 云成往后伸手,没摸到东西有些不习惯——他的刀在那夜被赵宸贺带走了。 “我能回京吗?”宋礼明眼巴巴抬眼看着他。 云成被西北的风吹得有些头痛:“多干活少添麻烦,秋收之前召你回京述职。” “好,说定啦。”宋礼明立刻高兴起来,他这张嘴是顶能说的,“我就知道你会同意,即便你当了皇上,还是我的好哥哥。” 他被宠着长大,无拘无束惯了,胜在嘴甜不讨人厌。云成无奈笑笑,矮身进了帐篷。 酉时二刻,帐外有人道:“殿下,晚饭好了,给您端进来吗?” 云成起身出去,接过托盘,唇角冷冰冰地向后一动:“叫宋大人吃完饭过来一趟。” 他脸色有些苍白,比刚刚来的时候更加冷若冰霜,眉目之间的倦怠感很重。 士兵不敢耽搁,连忙去了。 宋礼明到的时候云成还没有吃饱,但是他搁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宋礼明打量着他脸色,有些担忧:“生病了吗?” “没有。”云成有些头晕,可能是连日赶路又失眠多梦导致的,他说:“床边风太大。” 宋礼明望了望靠里的床,犹豫着说:“要不把床换个位置?” 云成撑着额,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算了。”他闭着眼睛道:“换个帐篷吧。” 宋礼明没反应过来。 云成敛着眉:“能换吗?” 俩人是拜过桃枝的兄弟,看他难受,宋礼明更难受。 “我去问问廷尉吧。”他想了想,说:“应该能。” 云成眼睛掀开一条缝,“住在哪里要赵宸贺安排吗?” “也不是。”宋礼明解释道:“新搭建帐篷要选址还要时间。这一块人多,挤,新的放不下,旧的也要收拾。普通士兵十人一帐,您肯定住不惯。” 他站起身,从军两月养成的习惯,走路的时候步迈很大:“……他受了伤不用出去巡查,王将军便把这块都交给他负责了。我去问问,看能不能跟几个都尉换一下。” “升官了啊。”云成低念,又说:“不用都尉的。去告诉赵宸贺,我今晚要住他的帐。” 宋礼明觉得他语气不对,他维持着起身的姿势,微微一动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轴的发紧。 这俩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对付的事情吗,为什么直呼廷尉名字的时候他那么肃杀? 宋礼明张了张嘴,云成抬手打断他,声音低哑道:“如果他不同意,就叫他过来亲自和我谈。”
第59章 ·一更 赵宸贺正在和没去迎接物资的王将军谈话, 他手里拿着细长木条预备改动,几人围着沙盘看。 宋礼明等他说话告一段落,才朝着他们打招呼:“哥。” 赵宸贺手上的木条波动沙盘布局, 示意他站近, “都安排好了?” 他没着甲片,只穿着单衣,手上伤口未愈, 包扎的绷带很显眼。 宋礼明规规矩矩地说:“有个很难的问题需要解决。” 赵宸贺没抬头。 宋礼明站在对面就能感受到他们一同看过来的压力,他没有把云成的身份抖落出来, 以免造成慌乱:“……京都来的人,想换个帐篷。” “怎么了?” “他说,”宋礼明停顿了一下,“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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