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完奏折,胸口闷的厉害,云川棠抱着瓷瓶吐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巫谷谷主被召进宫,与一旁的太医一起诊脉。 太医不敢说,谷主却直言不讳。 “禀陛下,胎儿已有一月,目前胎况良好。” 谷主撤了手,云川棠闻言高兴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便听门口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是吗?胎儿良好,那陛下呢?” 万崇宁阴沉着脸,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就连云川棠都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他一直瞒着,想等三个月再说…… 太医跪着发抖,谷主也有些害怕,带兵之人身上杀气重,平日虽说冷脸,倒也没这么可怕,如今却十分肃杀。 “下去。” 万崇宁行至云川棠身前,冷冷开口。 二人慌忙撤走,殿中便只余万崇宁与云川棠。 “陛下,瞒得好深。” 万崇宁甚少如此严肃地称呼陛下,云川棠吓得落了泪,赶忙上前扯着人的袖子。 “夫君……” “已有一月,想来,便是端午。”万崇宁甩开云川棠的手,转身就走。 二人自成婚后从未如此隔阂,云川棠十分慌乱,急忙去追,但万崇宁走得快,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宫门口,云川棠慌乱中带倒了凳子,他也一个不稳坐倒在凳子上。 万崇宁去而复返,将人扯起来,牢牢锁进怀里。 “棠儿……” 呼唤名字的声音在颤抖,抱着柔软身体的手臂也在颤抖。 云川棠又怕又委屈,哭得话都说不出。 “我是害怕,棠儿,你瞒着我有了孩子……男子受孕,逆天而行……” 说不心疼是假的,站在门外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一时间不知是痛是怒…… “可我……我不要与旁人生孩子……我,我只要你……”云川棠哭得失了力,万崇宁将其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哄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对我而言,能如此伴在你身侧已是三生有幸,棠儿,我不在意你与旁人生子,比起你以身犯险,我宁可……” “不要!”云川棠借着哭腔,凶狠喊道,“我不要旁人!”喊完又觉腹中恶心,空吐了半天。 “好好好,不要,不要。”万崇宁到底还是心疼大过理智,急忙将人哄着。 两个月后,云川棠昭告天下,天子有孕,所怀君后之子,永世不纳后宫。 得到消息后,北贤渊第一次知道他的翎儿原来跑得那样快,撒手就没,动了轻功才勉强将人追上。 安华宫,看着胞弟小心翼翼摸着自己的肚子,云川棠笑得格外温柔。 胎儿六个月时,云川棠的肚子大了不少,北贤渊和云川翎自南月参加完柳温书与北贤轩的大婚,回来时去了药神谷,翻阅旧书,从禁书找到为男子接生的方法,带了一位师兄前来住在宫中,为云川棠的生育做好万全的准备。 入夜,云川棠卧在床上,身上只披了件纱衣,拢着凸起的肚子隐在帷帐后,身形朦胧,极为性感。 万崇宁将人抱在怀中,照例摸摸孩儿的胎动。 云川棠枕在他臂弯里,牵着他的手与他商议,“孩子的名字,叫毓儿,好不好?云宁毓。” 万崇宁握住修长指节,明知故问道:“此为何意?” “他是我生的,自然要同我姓,宁嘛,自然是你,毓,同遇,是指你我相遇,我们要相遇,才有他呀!” 云川棠将手放在肚子上,胎儿似有所感,动了动。 “我初次见你时,是十岁……”说起相遇,尽管已然讲过百次,可万崇宁还是喜欢听,听他心爱的陛下描述着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时你十五,同老将军出征川恣,骑在马上,拿着剑,威风凛凛!” 每当说起这个,云川棠眼中总有明媚的光,望着那闪耀的光芒,万崇宁总是爱他爱得无法自拔。 “可是棠儿,我们初遇时,你不是十岁。” 虽不打算此时破坏气氛,但万崇宁心中清楚,他对云川棠,并不是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喜欢的。 “不是吗?”云川棠侧了侧身躺好,迷茫地看着他。 “自然不是,你我初遇时,你才六岁,宫宴上,你叫我小哥哥,和我一起玩了很久。” 手指轻触云川棠发红的耳朵,万崇宁深情地望着他。 彼时君后生辰,宫中有宴会,万老将军带他前往,吃了一半,便有一个小娃娃偷偷扯他衣角,冲他笑得好看。 二人跑到花园中玩,一会儿捞鱼一会儿摘花,他是家中长子,万家世代从军,自幼便被严厉教育,从来都没如此快活的玩过。 他年长,力气也大,捞鱼总能捞到,摘花也总能摘到最好看的一枝,每每捞到鱼或摘到花,小娃娃便在旁边鼓掌大笑,不住地夸他厉害。 生在万家,没有什么是厉害的,祖辈的功绩他达不到万一,永远不够好,可那日,小娃娃却夸他,一个劲的说他厉害,用充满期盼与惊喜的圆圆眼睛看他,还会在他抱起他时在脸上留下一个温温软软的亲吻。 万家家教甚严,甚少体会这样温情柔软的时刻,自那日起,他心底有个地方,盛满了柔软与疼爱,他将之以云川棠的名字命名,谁也无法抵达。 “小哥哥……”云川棠红了脸,低声道:“可我不记得了……” “无妨,总归棠儿是我的。”万崇宁拉过被子轻轻盖上,夜间风冷,怕云川棠受凉。 他的棠儿怀了他的孩子,每天都那么那么开心,他也开心,却更多了担心。 锦被下,云川棠光溜溜的肚子贴着万崇宁的,胎动便清晰地传递给了万崇宁,从他的肚子,传到万崇宁的肚子。 “他在动。”云川棠睁大着眼睛,十分惊喜。 胎动已经有很多日了,可云川棠每每感到,都要惊叹一番。 “许是,他很满意他的名字。” “那你呢?你喜欢吗?”云川棠捉了抚摸他脸颊的手放在胸口,心跳清晰且有力。 “喜欢。”万崇宁使坏地逗了逗有些凸起的红豆,引得云川棠急喘。 夜渐深,檐下铃铛在寒风中轻晃,云川棠在万崇宁滚烫的怀抱中轻晃,窄窄纤白的背靠在结实的腹肌上,后穴被久违的茎物温柔地捣弄,久未亲密,二人都有些痴恋,缠绵许久才尽了兴,相拥睡去。 昭元九年,三月中,云川棠正在上朝,突然胎动不止,疼得大汗淋漓,满朝文武跪了一地,看着万崇宁焦急地将人抱到安华宫。 男子产育,胎儿需剖腹取出,巫谷谷主与药神谷的人一同商量过方案,最终选了伤害最小的一种,顺利取出了小太子。 只是此番生育,到底还是伤了云川棠的身子,虽无性命之忧,但从此汤药不离口。 那日,北贤渊生平头一次哄不好哭了的云川翎,云逸章头一次胆战心惊坐立不安。 文武百官亦是头一次知道,男人也能生出孩子。 太子落地,皇嗣无忧,从此便再无女子入后宫的可能,皇帝亲自受孕亲自生下的孩子,无上尊贵,便是旁的人再生了孩子,也越不过这份尊贵。 于大嵛而言,有了名正言顺的皇嗣,于万家而言,有了血脉亲缘的长孙,从此便是更为忠诚,于万崇宁而言,他要照顾的,除了心爱多年的棠儿,还有一个小小的毓儿。 云宁毓两岁那年,云川棠取出谭竹生前为云川翎画的画像,细看了看,二人长得极像。 只为一句长得像,云宁毓便获得了北贤渊全部的疼爱,玄机门百年只有门主才能看的书册给了他,玄机门独传的功夫教了他,使他开创了大嵛当世,以及千年后都为人称道的无双盛世。 花园中,云宁毓追着云川翎跑,不远处的凉亭中,万崇宁不错眼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虽说与云川翎长得像,但细看,这个孩子其实更像自己,除了一双眼睛与云川棠相似,笑起来微微眯着,摄人心魄。 “在这看着,何如去抱毓儿玩一会儿,他那样小,那样黏你。” 北贤渊与万崇宁并肩而立,看着玩耍的二人。 万崇宁对毓儿极为严厉,不是不疼爱,只是寄托了太多希望,如今来看,那些希望压着的不止有毓儿,还有万崇宁。 “我心中自责,不知该如何……” 万崇宁心中沉重,凝眉欲言又止。 “不知该如何与毓儿相处吗?”北贤渊侧身看了眼万崇宁。 “他是陛下拼了命为你产下的孩子,是陛下愿意,你无需自责。” 云川棠产后两年来一直身体不好,汤药不离口,想来万崇宁是自责这个,除了自责,恐怕还有害怕,怕云川棠寿数不多,丢下他和年幼的孩子。 他怕云川棠留不住,更怕自己随云川棠去了,怕年幼的毓儿受人欺负,更怕自己随云川棠走了,疼爱陪伴过的毓儿会万分悲痛,便急切想要毓儿学会很多东西便做出严厉的模样让毓儿怕他。 战场上连死都不怕的大将军,到头来为爱臣服,担惊受怕,怕到计算了最坏的结果,逼着自己不去宠爱自己的亲骨肉。 “药神谷的师兄与太医照顾着,他们都说了,陛下只是身子弱些,细细养着,活过七十不成问题。” 北贤渊挪回目光,看云川翎抱着小小的毓儿转圈。 “是吗?此话,当真?”万崇宁一动不动的身躯终于挪了挪,言语间难以平息那激动与兴奋。 “自然是真,翎儿已然问过。” 有了毓儿,云川翎便也动了想要个孩子的心思,一则是怕毓儿孤独,一则也是想要为北贤渊生个孩子,但北贤渊一早叮嘱了巫谷谷主,不许他将蛊虫给云川翎,便是云川翎碰了壁来求他,也不许。 他不愿看云川翎有孕难受,也不舍得云川翎为一个孩子丢了命。 费尽波折得来的翎儿,他万分舍不得。 “毓儿如今还小,还需要你抱着他,再大些,六七岁,十几岁,你想抱他疼他,他都未必肯了。” 北贤渊看出万崇宁的挣扎与犹豫,也知道云川棠曾哭着对万崇宁说,说他们的孩子不是蛊虫,想要他多疼毓儿一些,不要对还年幼的孩子那样严厉。 “陛下心甘情愿,要的不是你的自责,若你一直如此,你与陛下余下几十年的情爱,你与毓儿未来几十年的父子之情,岂非都被自责掩盖?” 其实将心比心,如果今日虚弱不堪的是云川翎,他也会如此自责难过。 “陛下最怕的不是天下人,是你,他怕你不喜欢毓儿,可毓儿分明那么像你,可你分明极疼毓儿,万兄,过去的事情已然如此了,陛下受的疼痛已然受过了,比起自责,陛下其实,更愿意看到你快乐,若你是他,你会如何?” 北贤渊远望着重峦叠嶂,只觉得这重重宫墙庄严肃穆,十分沉重,生生压垮了万崇宁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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