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正好,微风拂来,河畔的柳枝不知何时发芽了,枯枝上染上了点点翠绿。 而另一边,林晚府之上就没谢家这般热闹。 大过年的,普通人家是一派热闹祥和之景,而这几天以来,林晚却总是在做噩梦。 他梦到谢朝被捆着在一堆干柴之上,边上站着几个人。他们把手里的火把扔下去,干柴燃起,谢朝脚下的柴堆立刻燃起熊熊大火,灼热的烈焰呼啸而起,一眨眼的功夫便把人给吞没了。 而林晚,从始至终都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说不出话,想动也不能动。 火焰的红光照到林晚的脸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完整的人便被大火给吞没,看着他的躯体一点点变黑,焦糊。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把林晚给吞没了,虽知是梦境,但害怕和恐惧却是真实的。 林晚后半夜从床上惊醒,胸口起起伏伏,后背全是冷汗,连里衣都湿透了。 林晚好像还没有从噩梦中抽身,呆地坐了一会儿,随后慢慢的蜷缩起来,把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抱膝而坐。他心里害怕,怕瞬息万变的官场,会像这业火,总有一天会让这个梦变成真。 在床上枯坐到天将破晓时,林晚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披了件衣裳,坐到桌前,把睡在隔壁胭脂叫来给他研墨。 等胭脂把墨磨好,林晚用墨汁喂饱笔尖,提笔写下一封信。写完以后,看漏刻卯时刚到,天不亮便催促杂役把信送到谢府,还特意嘱咐,一定要亲手交给谢朝。下人接过信,便出门去了。 谢府。 这会儿天才刚亮,勉强看得清对面人的脸,连鸡都还没有打鸣。 多年的行军打仗经历磨炼让谢朝耳朵异常灵敏,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察觉,睡觉时听到房门外响起的敲门声,立刻就醒了。 当谢朝一开始还以为是贼,当他听到来人是家里的杂役,这才放宽了心,喊了声:“有何要紧事?” “大少爷,林府的人送了封信来,说非要见到人才交。” 一听到林府的人给他送来了封信,谢朝面露喜色,不自觉地裂开嘴,披着衣裳跳起来开门,寒风迎面吹来,他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他看到杂役身后跟着个人,猜到这应该就是林府下人。 “谢大人,我家主人差遣我给您送信来了,主人说这封信很重要,一定要面交,给。”下人说话间还带着喘气,空气中散开几团雾气,看样子刚匆忙赶到。林府下人说完,从褡包里拿出信,双手交给谢朝。 谢朝拿到信,可兴奋坏了,从摸到信的那一刻起手就不住颤抖,拿着信封,恨不得跟全天下人分享这份喜悦。 谢朝手指摸着信封,好像还能感受到上面林晚所留下的温度。不多时,才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把信拿出抖开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他匆匆看了眼信里边的内容,脸上的喜悦慢慢消失,最后覆盖上一层淡淡的悲伤。 天大亮,下人们都走了,去干自己该干的活儿,谢朝还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封信,那感觉好像是有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把他冻在了这天地间。 谢朝看完那封信之后,一个人消沉了一阵子。等他恢复过来以后,把信收了起来,答应父母前几日所说的相亲的事,说自己会用心,给二老找个好媳妇,未来生个大胖小子。 谢园满意地抚摸着胡须,娘亲也高兴得挽起儿子的手,面露微笑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该了。” 一家人都乐乐呵呵的,两个妹子还在畅想,未来的大嫂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府。 林晚担心因为自己而牵连到谢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谢朝远离自己,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这样才是最稳妥办法,便写信告诉他,以后再不相见。 谢朝和娘亲看着摆在桌面上的画像,筛选着姑娘们的八字。而林晚则躲在林府深处,心如刀绞。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很艰难,但有些事必须有人狠下心去做。
第30章 二十七 ======= 林府。 林晚坐在椅子上,时不时伸长脖子,望向门口。 一名刚从外面回来的下人一路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林晚回报说:“回主人,谢大人已看过信。” “果真看了?” “看了,奴婢亲眼所见。” “如何?” 听下人口述完去谢府送信时的所闻所见,林晚叹了口气,由好奇变成失望,跌坐到太师椅上,跟失了魂似的,整个人都塌了下来。 绝交这件事情是林晚一手安排,但是当他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又是最受伤的。计划只是计划,当你亲身经历,才能感受那份疼痛来的那样真切,那么的像一回事。 他呆坐回椅子上,不再言语。 谢府。 答应父母亲相亲的事以后,谢朝在这件事上积极了许多,已经见过本县好几个媒婆。 谢朝贵为朝廷官员,身份今非昔比,父母在筛选儿媳妇这件事上已经把门槛抬高了些许,但是来说媒的媒人还是络绎不绝。这几天各种人登门拜访,快把嘴皮子都给磨破了。 谢朝自己无所谓,听从父母给自己的安排,让他去哪儿相亲,他去便是。 媒人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姑娘,都是不错的,佟家女儿佟芝芝,李家女儿李翠萍,张家女儿张巧儿……她们生得好看,个性温婉,知书达理,会做家事,样样都好,好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那不是他,谢朝就是不喜欢。 林府。 “回禀主人,谢大人前些日子又和几个姑娘见面了。” “他……” 跪在地上的下人话还没说完,林晚就已动了怒气,从不亲手施暴的他踹了那个来报的下人好几脚。下人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说了一句主人息怒便逃了。 林晚大发雷霆,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的,他把侍女端来的茶盏摔了个粉碎,茶汤、茶叶洒了满地,还连着把桌上的茶杯、干果、点心全都扫落在地,漆器果盘摔了一地。 他在厅堂上制造了一场风暴,用尽一切办法来发泄心里的不快,这一刻,林晚的心在撕扯、冲撞,没有一刻是能让他安生。 在隔壁房间的胭脂听到动静后跑过来看,一只刚脚踏进门,便看到满地狼藉,只见林晚双眼通红,发丝凌乱,衣袖上还沾着茶渍。 自从胭脂来到林府,林晚一直对她以礼相待,从不曾为难过她,但此时的林晚对胭脂来说是如此的陌生,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声喊了声:“林先生,您这是……” 林晚看到胭脂,发了狂似的,走过去将她按倒。胭脂想挣扎,但恰在脖子上的手劲大得惊人,撼动不了半分, 随后,林晚又把她拖到房间的床上,撕开衣裳,扯下肚兜,露出雪白的玉峰。他正欲发泄兽欲,两手架在她的两边之时,却又在半途停了下来。 他楞了片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林晚姿势不变,但是手劲松了大半,一滴泪从眼角流出,滴到胭脂的胸脯上。胭脂感觉到一滴温热的东西滴到了自己身上,仔细一看,分明看到身前的林晚在流泪,此刻的他看上去是如此脆弱,就像一个迷了路,再也找不着归途的人。 林晚忽然意识到自己丑态被外人看到了,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滚!” 这一声吼出来,胭脂不仅没有走,反而将身上的他给抱进怀里,不管他怎么折腾,怎么去闹,胭脂都没撒手。 过了一会儿,暴躁的林晚总算是彻底安静下来。 就像是母亲安慰自己的孩子那样,胭脂把林晚揽进自己怀里,她猜想得到,林晚的反常一定是和那位谢大人有关。他这几年一直在偷偷关注他,最近这两年,情况没有减轻,反而变本加厉,在他身边布下众多耳目,值钱东西也没少送去,但从不让谢朝知道自己还在乎他。 他小心地守护着,这个对外人来说也许微不足道的秘密。 “先生想哭便哭吧。” 林晚抱着胭脂哭了出来,一开始只是小声呜咽,后来终于哭出了声,哭声越来越大,屋子里回响着他呜呜的声音,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 他终于不去掩饰自己的伤口,将自己的无助的一面露出来。 胭脂轻柔地搂着林晚,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过,她知道的也仅限于此,更深层的原因她也不敢去猜,触碰他逆鳞。 胭脂虽然没读过书,但也明白些人情世故,知道林晚从不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心底,知道他的喜怒。他也许就是把那些秘密,埋藏在了那儿。 林晚拥着面前的胭脂,头一次放任自己这样放肆大哭,明明是自己亲手写的信,希望谢朝能远离自己,好好过他的安稳日子。但是,真的看到他离自己远去,各处相亲,与其他人有亲密举动,林晚还是会心如刀割。他好恨他,在心里把他咒骂了足足一百遍。 但是,林晚明明知道的,他更加憎恨的那人是他自己。 ---- 马上就要轮到谢大人受苦啦。
第31章 二十八 ======= 皇帝贪玩,无心管理国事。自从朝政被魏忠贤把持,将内阁成员全替换成自己人后,官员不管官位高低,不是被贬就是辞官,留在朝中的官员越来越少。现在还留下的人,要么是阉党同党,要么心中信念尚存。 话说当还留在朝廷的官员里头,有位叫杜衡的。 他出仕晚,万历年间才中的进士,现已是三朝元老,为人正直,从不偏袒任何一个势力。因为刚正耿直,不偏不倚的做派,民间百姓亲切地称他为衡山公。 杜老一辈子兢兢业业,奉公正己,在朝廷内外都是个出了名的好官。就连林晚父亲林南星还在世时,提起他的名字,也都带着两分敬佩之情。 这个杜老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固执,在东林六君子一案中,还为被污蔑的领头人向皇上说情。因为不止一次为东林人说话,便成了阉党的眼中钉。 在选皇子这件大事上,这个杜衡也和主流意见相左,放着占尽优势的二皇子不去捧,反而去支持不得势的小皇子。 不少人对他嗤之以鼻,认为他肯定是老糊涂了,分不清好歹。他却不做解释,只以一声哼作为回应。 某日。 所有人日盼夜盼,就等着封太子,二皇子却忽然夭折了。皇后伤心恸哭,哭成了个泪人,皇上亲自来劝也没用。皇上更喜欢聪明伶俐二皇子,看见好好一个皇子没了,他也跟着伤心。 没过多久,二皇子的死因忽然成了宫中一桩解不开的悬案,两派大臣议论纷纷,但就是找不出原因。 阉党中有人向魏忠贤进言:“何不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扳倒杜老头的契机呢。” 魏忠贤听完,想了想,这句话说得有理,是个铲除异己的大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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