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质 晏修也是喝得烂醉，不省人事之间，迷迷糊糊间又见到了东方祇月，晏修还在不停地饮酒，被他劝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预感到你有危险，来了有一阵了。” “我没什么危险的。” “还会犯心痛病吗？” “很久未犯了。”晏修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你还没解释，上次怎么突然就不告而辞了？” 东方祇月也坐在了榻上，捧着心口蹙眉道：“元稷安那一箭太凶狠，是取我性命来的，我受了很重的伤，不想你太担心。” “我才不担心你，你也该知道，就算你救我，我也不会感谢你，我只想问你，为何要让我忘记过去？你差点儿就让我忘记最重要的事了，直到遇到赤隼，才重新想起来。” 在东方祇月眼中，晏修眼中尽是不甘与愤怒，东方祇月早就预料了这一日的到来，他自认为做了对的事，晏修的心痛病能够好起来，便是最好的证明。 “遗忘不是坏事，就像人需要睡觉休息，因为休息就是遗忘的过程，承受太多的记忆，人心自然受不了……” “如果我真的都忘记了，我还能怎么活下去？” “你有很多路走，也有很多方法活下去。” 晏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走吧，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再看到你。” “你并未真的好起来。” 东方祇月没有坚持，他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晏修，放下帘子往外走了出去。晏修则重新躺到了榻上，脸上带着酒醉后的红晕睡了过去。没过多久，东方祇月折返了回来，给晏修盖上了一床毯子。外边的风雪很大，几粒雪花飘在晏修的发丝上，殿中门窗没有关上，他想是晏修酒醒后留窗赏雪，便继续留着门窗，看着风雪交加潇洒落下，已铺上了厚厚一层白雪。 塞外亦是下着雪，帐篷里却很温暖，浓郁的羊膻味扑面而来，人们吵吵闹闹不已，阿若并不讨厌这种味道，她能闻到一种柴火燃烧的温暖气息，她也没有害怕，也许是因为晏修的一句话，和突厥人一样，元氏并非是真正的汉人，也是从草原迁徙而来的。而赤隼看上去更是个很随意的人，他生了一头罕见的红发，性格爽朗大方，众人都喜欢他。此时，他早就喝酒喝上头了，连本该一块喝的交杯酒都被他扯过去，两杯一起一饮而尽，惹得连周围侍女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驸马是喝糊涂了！” 阿若却觉得他是不开心才会喝那么酒，明面又不敢问他。帐篷里的众人相继过来敬酒时，她和他坐在同一张席子上，她费力地听着他们说的话，小心翼翼观察着他们的嬉笑怒骂，她吩咐侍女把别人送来的东西都登记在册，赤隼忽然开口说：“小娃娃，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多休息才能长个。” “我不累。” 他笑着说：“别硬撑着，我在你这个年龄，每天就只想找地方偷懒睡觉。” “别说今日是大日子，母亲说过，在外不是自己家，做什么事都得勤快些。” 赤隼倒也没说什么，便由她去了，默默看着她像真正的阏氏一样打理结婚贺礼，分赏众人，她虽然年龄小，做事却井井有条，众人起初还因为她是燕王的妹妹而心有不满，得到赏赐后却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她的脖子上挂着他戴过的那串狼牙项链，在细细的脖子上显得很锐利，阿若感到他的目光，转过眼睛来看向了他，问他是怎么了。 “唉……头痛……我出去透口气。” 他抱着酒壶正要走时，衣袖被一只小手拉住了，他低下眼睛，看到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瞳。 “可是还有许多人在，我……我都不认识他们，再等等吧。”阿若嚅嗫着说。 赤隼示意了一眼身边的侍女，“没事，让拉善陪你吧。” 即便她有些胆怯，赤隼依旧只是借口说头痛，拖着酒壶，独自走到了外面雪地，躺在马厩里喝酒，马儿咬着他的头发吭哧吭哧吐着热气。他确实头疼，贵妃去世的消息，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在动荡之前做好准备——夫妻是假，人质是真，他想晏修确实给自己送了一份大礼，一个入主中原的机会。 “狗屁东西！” 骂了几句，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根卷烟叼在嘴中，马厩外传来动静，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他有几分意外，起身问阿若：“有事？怎么找来了？” “拉善说你在这，你的头还疼吗？” “这臭丫头真是！”他摇着头说，“快回去吧，这儿又冷又臭，别呆在这儿。” “是我问她的，不要怪她，我有些担心而已。” “哈……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在躲起来吃糖了。”赤隼从嘴中夹出了卷烟，笑着问道，“小娃娃，不去看他们送的贺礼了吗？有很多好东西，你日后要是走了，想要什么都能拿走。” “我只是觉得你不开心，一整天都是，也不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非要说的话，是有些，感觉自己好像被捆起来了，像套了缰绳的马一样，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生活，你懂我的意思吗？” 见阿若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赤隼说：“本来过段日子我能开开心心去赛马，比任何人都跑得快，在风里飞着，许多漂亮姑娘对我抛来媚眼，可以跟喜欢的姑娘一块骑马喝酒，真好啊。” 这次她算是弄明白了，问他：“你不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我也不喜欢。”阿若坐在了他身旁的稻草上，两只手搓着衣上的红纱，“我想我母亲了，还有我的兄长，如果他在就好了，他一定会骑马带着我到处跑来跑去，他很可靠，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 “看来你们都很喜欢元稷安呢，其实这家伙凶巴巴的也不说话，在外可讨厌了。” 二人靠在围栏边，马儿从身后弹出脑袋，咬住了阿若的头发，赤隼弹那马儿一鼻子，它立马缩了回去。阿若提着一盏暗灯，照着他脸颊上的雀斑，他一抬眼，正和她四目相对，突然间又笑了起来，问她：“想出去玩吗？我骑马带你。” “这么冷的天？” 与此同时，他摘下了头巾，给她裹着遮住了风雪，“这下就不冷了吧。” “可是……” “别犹豫了，这是全草原跑得最快的马，错过就没了，下次我可没这么有空。” 瞧她期望地点了点头，接着他牵起了马，将她抱到了马上，他们在雪上跑着，月亮从远处的山头升起，只有雪上的苍白月光照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马蹄踩在这片没有任何足迹的雪上，正撒欢跑得飞快。不知马跑了许久，直到部落有人找了出来，他们才回到了帐篷，阿若已经冻僵了，脸上被风吹得通红，在毯子上还在不停发抖，她却笑得不停，露出了至今为止最高兴的笑容。 “殿下，我可以学骑马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行？”赤隼皱着眉头，“别总那么见外，你可以叫我阿达。这段日子，你就把我当元稷安，有什么事尽管说。” “很感谢你，真的，在家的时候，母亲不准学我骑马，她说这不像一个公主。” 说到贵妃，赤隼似乎觉得有些理亏，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他便岔开了话题，埋怨道：“对了，既然你来，按理来说我也得给送礼物，明日我给你挑匹小马，说起来以前我也给元稷安送过马，谁知被他转手就送走了，真是瞧不起我。” “阿达，我不会送给别人的。” “还有件事，过段时间我要出个远门，可能要很久，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这边的人你都能使唤。” “去王庭见父汗吗？” “啊，不是这个……我头有点昏，喝醉了，都散了吧。” 他三言两句回避了阿若的问题，虽然她只是个孩子，他却不知如何开口，这件事，只能由晏修来解释。
第69章 香草美人 这次只有小镜子来了行宫，他见晏修卧在房中的榻上，怀抱着暖手袋子，正翻着一本书。 “太傅……” “等会儿，等我看完，你先坐着吧。” 小镜子转着眼珠到处看了看，见晏修只是在认真看书，也不知他在看什么，手头还有一大半，犹豫了半晌，这才他捡了晏修脚边一把椅子坐了。 “太傅在读什么书呢？” “没什么，只是些不入流的志怪小说，你若是感兴趣，我便与你说道说道。” “奴才喜欢听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大恶人，他死后落入了无间地狱的血池，和许多恶人一块，日日饱受刀山火海的折磨。有一日，佛祖看到了他的惨状，忽然心生怜悯，想要救他脱离苦海，于是他开始回想这个大恶人平生结过什么善果，思来想去，你猜怎么着？”晏修莞尔一笑，“这大恶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只做过一件好事——那就是放过脚下的一只小蜘蛛。” “是不是这蜘蛛修成精怪了，所以佛祖就派蜘蛛精去救他？”小镜子问。 “这倒没有，佛祖仅仅悬下一根蜘蛛丝，让他自己爬上来而已。” “蜘蛛丝怎么能爬上来？这是诓人吧，依奴才看，佛祖压根不想救这恶人，不过是想让他凭空吃些苦头呢！” 话说间，小镜子忽见晏修脸色一沉，脸上的笑意都不见了，旋即掌嘴请罪道：“瞧奴才嘴笨得很，说多错多。” “你说得很对。”晏修放下书，问他，“不说这个了，今儿有什么新鲜事吗？” 小镜子观察着他的反应，慢慢对他说：“是有件急事，这些日子太子殿下和侯爷都不来请安了，你说也奇怪，侯爷本来都来了，可是忽然说今天身子不爽利，就先回去歇息了，莫非是有所察觉？” “他狡猾着呢，嗅到有什么不对存了戒心。我瞧是因为太子不来，所以他也不来了，若他真发现了什么，现在我们早就人头落地了。” “您去劝劝太子吧，别怪奴才多嘴，您不该跟太子闹僵的，就算太子都向着您，您也得想想他心里好不好受不是？” “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乌鸦叫了哑哑两声，晏修回避了此事，起身给乌鸦喂了点东西，说：“最近天气凉了，宫中保暖的柴火多采购些，还有过年关要用的香油，别忘了。” “您吩咐的事儿，忘不了的。” 二人正说着，温公公有些慌张地走进来，说是小侯爷来了。 温公公本看小镜子也在，只是贴在晏修耳边耳语，谁知晏修大笑了起来：“不就是小侯爷吗？怕什么？就算侯爷亲自来，也不足为惧。” 小镜子插嘴问道：“可是小侯爷怎么来了？这下有麻烦了，要不要禀告太子……” 晏修笑着说：“不用，还不是那老狐狸起疑心，又不敢亲自来试探，派他儿子来算什么？你就别管了，回去伺候太子吧，这边的事都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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