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提他!”罗无因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点着他,“你、你、你……哎呀!怎么这么傻,什么便宜都叫那小子占了!” 雀澜轻声道:“可是他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了。” 他半边脸颊埋在软枕里,木然而颓丧:“师父,我不走了,我一辈子都在他身边。” 有泪珠从他眼角悄然滑落,渗入枕头,打湿了那金贵的面料。 “什么矛盾、委屈、不轻松、不自在,我都可以忍,只要他醒来。”雀澜双眼发红,“要是没有他,轻松、自在,又有什么意思。” 罗无因望着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将那些劝解的话全都咽了下去,说:“那你我师徒,便就此分道罢。” 雀澜愣了愣,勉强撑起身子:“师父不多留几日么?我这会儿只能顾着殿下,不好与师父道别。” “迟早要分道,早几日,晚几日,有什么区别。”罗无因微微一哂,“我不喜欢与人道别。” 说罢,他转身便走,雀澜连忙起身,披着披风便追出来,隔壁屋里却忽然传来下人的高呼:“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两人登时一愣,脚步都停了下来。 雀澜先一步反应过来,连忙说:“师父且等等,我先看看殿下。” 他快步跑进屋里,床上躺着的祝盛安已睁开了眼,看见他,便微微一笑。 “殿下。”雀澜几步过去,坐在床边,“怎么样?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祝盛安轻声道:“看到你,哪里都舒服了。” 雀澜望着他,扑哧一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祝盛安道:“别哭了。我醒过来,便无大碍了。” 雀澜连连点头,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不住拿手去抹。 祝盛安将手搭在他手上,轻轻握住:“刚刚在外头,你在和师父讲话?” 雀澜将眼睛和鼻子都抹得红扑扑:“嗯,我同师父讲,我要留在这里,不跟他走了。” 祝盛安的眼睛亮起来,轻声笑了:“那,师父也答应你了?” 雀澜一顿,说:“师父说,从今以后便与我分道而行了。” 说着,他想起师父还在屋门口等着,连忙回头一看。 屋门口空荡荡的,已没有罗无因的影子。 “师父……?”雀澜一怔,怅然若失地喃喃,“师父走了。” 没有道别,就像四处漂泊的无根浮萍,缘来即聚,缘散便分,雀澜在此处扎了根,罗无因便继续一个人漂泊。 手被男人温热的手掌握紧,雀澜回过了神。 或许人的一辈子,能把握住的缘分就是这么一次,他选择了要一辈子停靠的港湾,就不能再贪恋从前经过的站点。 正月底,威远大将军押着八千余俘虏抵达京城,震惊朝野的玄衣案拉开了审理帷幕。 此案牵连甚广,不仅扯出了吕氏家族、京中的百年世家齐氏家族,下头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州官参与其中,圣上震怒,下令彻查,一时间京中风声鹤唳,掺和其中的世家提心吊胆、人人自危。 三月,案件审理总算告一段落,澹州嵋州的玄衣军余孽也肃清完毕,东南王府风风光光操办了世子大婚,随后上书京城,请封世子妃诰命。 此次东南王世子洞察祸端,立下大功,但藩王已是封无可封,此时上了请世子妃诰命的帖子,正好给圣上递了台阶,圣上当即御笔朱批,准授封号,并且传东南王世子携世子妃进京,由天子亲自授封。 “除了亲授封号,就没有别的了?”雀澜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看着车窗外繁华宽敞的京城街道,“殿下差点连命都搭上了,只得这么个中听不中用的赏赐,陛下也太小气了。” 祝盛安握着他的手,道:“藩王还能要什么赏赐?陛下不来找王府的茬,没任人往咱们身上泼脏水,便是最大的赏赐了。” 东南王世子的车队缓缓前行,到了京中的府邸,两人收拾一番,便要进宫赴宴。 雀澜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但穿着繁复厚重的礼服,倒也显不出身子,祝盛安怕他在晚宴上吃不好,还特地命人给他先做了些吃食带上马车,先垫肚子。 雀澜一边吃,一边说:“我以为进宫受封,就是我们进去,陛下让人念个圣旨,便完了呢。” 祝盛安刮了刮他的鼻尖:“玄衣案牵连甚广,不少世家胆战心惊,陛下没法将他们全部扳倒,就得防着他们联起手来。这次晚宴,便是要叫他们安心的。” 雀澜哼了一声:“咱们还忙活一趟,帮秦将军找出了那么多线索,可秦将军那板上钉钉的案卷递上去,陛下还是没把那个齐家怎么样。” 祝盛安道:“听说陛下处置了齐家现下的当家人齐云思。齐家这一辈的年轻人没几个出众的,齐云思一倒,便再挑不出一个能抗大旗的人了。这样一来,不用陛下出手,齐家衰落也是迟早的事。” 雀澜道:“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齐云思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子,怎么会认识张鹤翎呢?” 正说着,马车已到了宫门口,两人便打住话头,祝盛安先下了车,才伸手小心地将他扶下来。 “世子殿下。”一旁有人打招呼,“这位就是世子妃罢?真是花容月貌。” 祝盛安点点头:“齐老。” 雀澜下了车,抬眼看过去,登时愣在了原地。 那同他们打招呼的华服老者笑盈盈道:“这是小老儿的子侄,齐云言。来,见过世子殿下和世子妃。” 他身后那位温润的高大男子,分明就是齐韫言,却又不那么像之前的齐韫言,他上前一步,向祝盛安和雀澜行了礼。 雀澜怔怔望着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直到耳畔响起世子殿下的声音:“夫人这耳坠缠住了。” 祝盛安低下头来,指尖拨了拨他的耳垂,将那长长的珊瑚珠串耳坠梳了一遍,给了他一个提醒的眼神。 雀澜回过神来,落落大方地同那老者点点头,挽着祝盛安的臂弯,同他一道走入宫门。 齐韫言,齐云言。 齐云思倒了,才有了齐云言。 齐云思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子,自然没有机会认识张鹤翎,但流落在外的齐家子却可以。 雀澜挽着祝盛安的手,一同走过长长的回廊。转弯时,他微微偏头,看见了走在后头的齐韫言。 齐韫言也看向他,微微一笑。 雀澜脑中闪过了从前的画面。 “我师父叫我上京城去,京中的大官那么多,总有人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何必跑那么远,这东南藩地,不就有一位小神捕么?” 原来早在那时候,他就被这双无形的大手拨弄着,步入了这场棋局。 可这棋局,究竟是谁赢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接下来更新番外! 下一篇开《路遥车马慢》~ —— 感谢在2022-09-02 01:33:22~2022-09-03 00:2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熊猫、愤怒的搓澡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番外 诉衷情1 “叶儿,不是伯母我说你,这孙家老大虽然年纪大了些,个头矮了些,但配你已是绰绰有余了。”中年妇人坐在堂屋仅有的那张大方桌旁,一边喝茶,一边拿手不住地点着方叶儿。 “你也不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无父无母,家里拿不出半吊钱,就这么座破房子和村里的一亩地,除了这样的男人,还有谁会要你?” 方叶儿蹲在堂屋外,正在剥大白菜,任她怎么说,就是不开口。 妇人说得口干舌燥,提起桌上的陶罐茶壶想再倒杯茶,茶壶里却已喝干了。 “茶壶没水了。”她朝屋外喊。 方叶儿这才将手里的白菜搁在篮中,进屋提了茶壶,到厨房加上了热水,再提进来给她的陶茶盏斟满:“大伯母,喝茶。” “哎呀。”大伯母一边吹着热茶,一边说,“在这山沟沟里长大,就是不机灵,要不是这样貌还看得过去,那孙家也不会让我们来说媒。” 方叶儿将茶壶往桌上一搁:“我不嫁。” 说完,他回到屋外,蹲下来继续剥大白菜。 大伯母急了,说:“你以为你是什么金贵公子哥啊?还挑来挑去的,你有那挑的本钱吗?除了这孙家大郎,还有哪个肯娶你!” 方叶儿道:“想娶我的,村里就有好几个。不过能拿出五两银子做彩礼的,确实再没有别人了。” 他头也不回:“可是这五两银子,又不会到我手里,不是到了伯父伯母手里么?” 大伯母一噎,连忙转头看向桌子另一边坐着的大伯父,示意他开口说话。 大伯父咳了一声,道:“叶儿,我和你大伯母也是好心。你们村里被土匪洗劫一空,连今年春耕的粮种都没了吧?这大过年的,要不是我们提着东西过来看你,你连口热饭都吃不起了,这样你还怎么还得起钱?” 方叶儿顿了顿,回头看着他:“大伯父,您也看见我今年这样困难,这剩的半吊钱,能不能再宽限一年?” 大伯父道:“可你堂哥今年要娶媳妇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方叶儿抿了抿嘴,不作声了。 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脑子还算灵光,又从小跟着父母在外走动,有些见识,不会被人轻易骗过去。 他知道,这么多年都不走动的伯父伯母,破天荒过年提着东西来看他,就是为了劝他嫁到孙家,拿了孙家许诺的五两银子,好风光操办堂哥的婚事。 看他良久不作声,大伯母不耐烦道:“我们好声好气同你讲,你还不领情。那我们就去找族长,让族里说说,我们能不能做这个主!” 方叶儿一惊,腾的站了起来,拿手指着他们:“你们、你们同我家十几年都不曾走动,爹爹去世我找你们借钱,求了一整天才肯借,我爹爹不是你的亲弟弟吗?!” 大伯父被他一指,脸色红白交加。 “你们连我爹爹下葬都不来看一眼,现在竟要来做我的主,为了五两银子要把我卖给个四十岁的驼背矮子,你们怎么有脸!”方叶儿吼得脸红脖子粗。 “你怎么和长辈讲话的!”大伯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真是不知好歹!今天回去我就找族长说理,你就在这儿等着孙家的轿子上门!” 方叶儿辈分矮了一头,家里又再没有人给他撑腰,对着这两个恶人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过,气到极点悲从中来,将白菜墩子砸在地上,冲出了家门。 他一口气冲到了山边边上,在故去的父母坟前大哭了一场。 “他们欺负我,他们欺负我!”方叶儿不管不顾地大哭,“爹,他们都欺负我,你帮帮我啊,帮帮我啊……”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9 首页 上一页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