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纱,薄如蝉翼,因被风吹拂过姿态宛若流云轻烟而得名,千金一匹、千金难遇。 上次李浔带人侦破了一起官盐走私案,皇帝龙颜大悦,将藏在国库里多年的流云纱赐给了他一匹,这点倒是没有诓骗戚永贞。 但李重华却很是肯定,这并不是那传说中千金一匹的流云纱,不过是普通的、用来做帷帐的布匹罢了。 李浔说完这话之后,戚永贞面上的表情更是难看了,“李掌印,这流云纱金贵,我又何曾能够见识到呢?怕是就在面前,也认不得是与否了。” 他这话音一落,李浔就嗤笑了一声,其中不屑未有隐藏。 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李浔没有再看戚永贞,而是冷冷淡淡地说:“眼前不就是了?戚尚书若是看不上这被丢弃在地的,可以去请求万岁爷让你去国库看一看。” “戚尚书面子薄,我也可以替你说,尚书以为何?” 李重华手里那块八珍糕还没吃完,一边细品一边看戚永贞的表情。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住了拳,面上崩得紧紧的,耳根处有些涨红。 这模样,确实有意思得紧。 “掌印客气了。”他作了一个略带潦草的揖,“这次是家奴行事冲动,也是在下管教无方,才让这流云纱被毁坏至此,在下深知流云纱有价无市,只得奉上千金略表歉意。” 千金,李重华听得嗤笑一声,他户部尚书确实有本事随便拿出千金来,可谁又知道那千金是不是民脂民膏。 “千金价太高,浔无意为难戚尚书。”李浔回绝得很快,像是早早地就知道了戚永贞的后话。“听闻尚书在重云山庄有座宅子……” 听到这话,戚永贞却像是松下了一口气。 “浔近日正愁无礼赠予我这新认作的小奴。”李浔把空了的酒盏递到了李重华面前。“此番多谢戚尚书割爱了。” 上马车之前对方与他说的话,李重华都记得清楚,如今实施起来还是有几分困难。 怕自己行事尚有晏淮清的作风,故而他在脑海中开始快速回想从前在东宫时,他的随身太监的小奴侍候那太监时的模样,努力地复刻践行着。 于是乎他放下了手中啃了一半的八珍糕,拿着金匙给李浔舀了一盏酒。将杯沿沾上的酒水细细擦净后,才又毕恭毕敬地递给了他。 “重华,快来见过户部尚书戚永贞戚尚书。”李浔拍了拍他的手背。 李重华得了示意立刻起身,面上扯出了一个学来的笑,朝着戚永贞作揖道:“草民李重华,见过戚尚书。” “啊!啊!”戚永贞看清了他的脸,立刻瞪大了眼睛,慌忙地边摇头边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倒在了爱妾惠丁兰的身上,“哎呀”了一声。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惠丁兰着急忙慌地把戚永贞扶了起来,一边帮他顺气眼睛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李重华。“老爷你没事儿吧?” 戚永贞没有理她,瞪大的眼睛也没有收回去,又颤颤地伸出手指着李重华。“你,你,你……废……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草民是老爷新认的小奴,赐名为李重华。”他快速地回想相似的场面。 颇为不熟练地做出了无措的模样,手半悬在空中不知抬起还是放下,最后看向李浔,怯怯地对戚永贞说:“今日来此,是随着老爷一起来煮酒赏梅的。” “尚书,我……”忍着不适,他半跪到了李浔身边,拉住他的衣角抬着头看着他问:“老爷,是重华哪里做得不好嘛?惹得尚书嫌恶了。” “哈——”李浔忽然笑了一下,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 李浔笑着揽住了李重华的肩,狭长的眼斜瞥向戚永贞,语气淡淡地问:“戚尚书,可是对重华多有不满?或者是,对浔有不满?” “李浔,你你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戚永贞从方才的震惊当中回过神,现下转化为了愤怒。“他到底是谁?” 李浔面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身子前倾将手杵到了矮桌上,正正地看着戚永贞问:“戚尚书以为我在做什么?又或者说,戚尚书以为重华是谁?” 李重华收回了扯着李浔袖子的手,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交锋。那戚永贞嘴巴哆哆嗦嗦,心中显然是有了一个想法,但就是没有说出来。 “晏淮清”三个字,如今倒是越发烫嘴了。 他嘴翕张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李浔也是没了耐心,转回身伸出手帮李重华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外裳,又说着:“重华像谁并不重要,毕竟这张脸,如今已是天下独一份了。” “真正重要的是,李重华是我李浔的人。” 这些话说出来像是有温度的,然而李重华细看李浔的眸子时却比往日更为冷淡。 李浔的身上总是有很多谜底,好的坏的掺在一起,越是相处李重华便觉得自己越发不了解他。 万幸李重华所求不多,对于李浔而言也并不困难。
第6章 【陆】偏好男风 戚永贞被落了一个面子,也答不上来李浔说的那些话,不再自讨没趣地要争夺这八角亭,道了一声之后带着自己的家眷又从拐角处离开。 李重华看他那模样失魂落魄的,离开之前眼睛又滴溜溜地在自己的身上转了好几圈,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但左右不是什么好事。 料想戚永贞回去之后,大皇子晏鎏锦也知道司礼监掌印李浔,收了一个和废太子晏淮清模样一般的小奴了,只是不知晏鎏锦会选择做些什么。 他离开之后,李浔也带他下了山。 重新坐回有暖炉的马车内时,李重华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虽说八角亭内垫了一层厚的兽皮垫,又有蒲团垫在身上,几旁还有一个烹酒的泥炉,但毕竟是在寒冬的山顶,冷风透过薄薄的帷帐侵蚀着人,手脚都发麻了。 “重华,倒杯茶。”李浔把空了的茶盏推到他面前。 李重华不做他声,捧起了几上的紫砂壶,触摸到壶壁的时候才发现是烫而满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沏上的茶。 见对方没阻拦,于是乎他给自己也满了一杯,暖暖手和身子。 不过半盏茶后,李浔忽然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是跟谁学的?” “什么?”李重华听着险些没能反应过来,一息后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方才在戚永贞面前时,刻意摆出来的那些作态。 想到那些故作姿态的举动,他一时之间自己也有些羞赧。“往日我的贴身太监,也有个小奴。” 他看见李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顿了一会儿又问他。“你那随身太监多大了?那小奴又有多大了?” “与你我年岁相仿。”他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如实说道。 “怪不得。”听到这句话,李浔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而后一只手杵在几上撑着自己的侧脸,一边品着茶一边斜着眉眼看着他,说:“我道是那小太监的情爹爹吧。” “你今日在戚永贞面前对我这样姿态,明日皇城内压在我李浔身上的罪状又要多一条。” 李重华听到前面那一句话面色已经不好看了,他却是从来也不知道那随身太监和自己的小奴竟然是那样的关系,也未曾有过寻常人家父慈子孝的时刻,哪里晓得那样的娇憨之态是不对的。 李浔却像是没发现他的不悦,凑得更近了一些,微凉的鼻息洒在他的面颈之处,还压低着嗓子说:“说我李浔骄奢淫逸,偏好男风。” 听到后两个字,李重华被惊了一下,立刻往后挪了一些拉开距离。 膝盖不小心碰撞到了小几的矮腿,昨日跪得青紫的膝盖今日变得有些肿,磕碰之下让他痛呼了一声,却也来不及管顾了。 李浔口中是何等荒唐之事,与一个阉人……他不敢再想,也连看都不想看向李浔,便随手往碟中取了一块儿八珍糕便送到嘴里。 万幸李浔没有再继续靠近,也没接着这个话继续说下去。 李重华看着他半靠在马车壁上,又拿出来时的志怪小说接着看时,才松下一口气,手也才得空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膝盖。 得了空之后,他也开始细细地回想今日的事情,去猜测李浔这一番到底寓意何为。 戚永贞与晏鎏锦蛇鼠一窝,前者靠着后者的身为地位肆无忌惮地搜刮油水,而后者又借着前者贪赃而来的钱款发展自己的势力。 在他身为东宫太子的时候,曾数次想要将戚永贞这一脉的势力连根拔起,但怎奈何晏鎏锦不舍得丢弃自己钱兜子,胶着了很长一段时间,哪知还没有什么成果,就…… 想到这里,李重华哽了一下,又逼迫着自己跳过此桩。 总而言之,李浔今日应该是刻意将他带到戚永贞的面前的,特地让对方看到他这一张和废太子晏淮清一模一样的脸。 可明知戚永贞和晏鎏锦关系亲近,对方为什么又要这么做呢?难道不怕戚永贞回去之后转头就告诉晏鎏锦,从而今上也会知晓此事? 纵使他李浔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当今天子,在府内藏着一个和废太子模样一般的人,即使治不了罪,也会在今上心中埋下一颗对于李浔怀疑的种子。 于理于情,这都不是个聪明的做法。 但李浔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去劳神费力地做无用功,所以其中一定藏着更深层次的隐情。 比如他根本就不忌惮、或者说就是有意而为之,想让晏鎏锦知道他掌印府里有一这样的人。 本还想顺着这继续往下思索几番,哪知还没开始,马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掌印府的正门口。还未下车,李重华就听见了沉重的朱门打开,金制的门环碰撞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李浔径直下了去,他接在后面下了马车,掀开帘子便瞧见子卯带着几个家丁站在大门口等待着,明显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老爷。”看到李浔之后他立马上前作揖,凑到李浔身边轻声说道了一会儿。 而后李重华就见李浔的步子便顿了顿,微微侧过身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摆了摆宽袖便大步地朝府内而去。 原本站在一旁的家丁也都一同随到了李浔身后,不过几息便进了大院里。 李重华在原地怔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没人后,理了理自己的大氅也进了掌印府,步子迈进去的那一瞬,身后厚重的朱门又重新关上了,金制的门环发出的声音似乎更要沉闷。 — “公子,热水烧好了。”小梅将热浴用的方巾挂在架上,却又不像从前般着急出去。 李重华准备解衣的手停下,转头看向了他。“怎么?” “公子,这是总管托奴拿来的,说是老爷特意准备的。”小梅恭恭敬敬地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矮瓷罐,釉面有些粗糙,用着潦草的技法画着一枝腊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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