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与花怀锦再是交恶,日常交道也不算少,秦殷深知花怀锦性子,只自身性子也绝算不上好,非要呛声这么一句,才觉心里憋的那口气舒了些。 秦公子走到了屋门口,抬眼望着站在台阶之上的人,换了寻常口气,“怎么,花爷不是说要请我来府里聊些闲话?人都到了,不请我入屋?” “那自然不会。”花怀锦晃悠悠地离开了门框子,眼里嘴边皆含笑意,在秦殷想要上来时候又拿扇子在他面前一开,晃了人眼,“只是平日里没少请秦公子,今日倒是答应?算来也是,一日如三秋,这么些年没见,秦公子对我误解怕也会轻些。” 话都被他说了去,秦殷绷紧了面皮懒得搭理,信步走了进去。花怀锦不会不知他是来探底的,他也不会不知花怀锦知他来探底,只双方皆作糊涂。 他刚一脚落入门内,屋里站着的刚刚仿佛不存在一般的仆人立马转了身,片刻之后便倒上了两杯茶水。 秦殷瞟了一眼,直接落座。他见了花怀锦拾起茶杯盖子,瞄了里面的绿茶叶,立马皱了眉,“花爷学文人摆弄扇子还不够,这么些年没见,连这苦茶水都喝上了?” 他刻意用了花怀锦刚调侃的话,像是回敬。 “跟你爹学的。” 刚在外边儿还口里说着“令尊”、“带好”,这会儿又是轻轻巧巧一句话吐口而出。花怀锦那面上还憋着笑,端起茶杯给秦殷示意,吹上两下。水杯里波纹攒动。 “他那是风雅,我喝不惯。”秦殷话里吃了暗亏,憋着气,将茶杯往远推了推,“花爷这是附庸风雅,我看不惯。” “那就闭眼呗。”花怀锦声音薄薄的,带着点笑音。他低头自顾自地喝了口茶水,直接就吐在了地上,杯子也给砸了,一声碎响,骂了出声,“操!不好喝!陈儿,扔了扔了,都扔了!” 秦殷冷着脸,也没笑,就那么望着花怀锦,“花爷,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来看你学文人喝茶的。” “秦公子,”花怀锦露出个笑容来,语气也轻,“试试。” 他那笑容极其温柔,若昨日深夜那红衣裳小姑娘在场,恐是心里又要生出一番涟漪。 但秦殷自然不是姑娘家,对花怀锦这突然的笑容与好声气忍不住皱眉,“试什么呢?” “你那杯。”花怀锦抬了抬下巴,见秦殷不动弹,也皱了眉,不耐烦地给他将杯子推到近前,“哎呀,毒不死!” 秦殷咬着牙,望着花怀锦,就是不肯端起来。两人这样对峙着,花怀锦忽然笑了出声,像是觉得这场面实在有意思。 “你……”秦公子嫌他烦,不得已将茶水杯端了起来,闷着喝了一口,嘴里却是丝丝甜味儿。 “知道你要来。”花怀锦还是笑着的。 秦殷只去看那壶。秦相不爱玩这奇巧玩意儿,花怀锦却爱得紧,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爱揽入,少年时候他跟着秦相来过几趟花府,就被人逗弄过几回,因此也不恼。 “‘阴阳壶’,听过吗?”花怀锦轻轻闭眼。 “正好,花爷提到‘阴阳’。”秦殷不再跟人绕圈子,“‘人皮面’,听过吗?” 他刻意学了花怀锦刚刚的句式。 “这跟‘阴阳’有什么关系……”花怀锦皱眉嘟囔着,真像是单纯只嫌秦殷切入话题的方式太硬。 “表面上看是一个人,实际上面皮底下还埋着另一个人。这算如何?阳身份里埋了个见不得光的另一重。”秦殷手里还摸着茶杯,身子往花怀锦的方向探了探,抬眼望他。 花怀锦“嗯”了一声,忽然说道,“还真是荣幸,攒刀处一波,牙门一波,狗抢骨头似的。” 秦殷没被他激怒,继续往下来了一句,“那要真是一车夫,这案子钟离也不会要了罢。” “那秦少卿,以为他是做什么的?” “我想你心里面清楚。”秦殷眨了眨眼睛,“他之前可不是车夫。” 花怀锦也眨了眨眼睛,转眼望秦殷,忽然叹了口气,“少卿大人没说错。他的确不是一车夫。” 秦殷盯着花怀锦。 花爷长叹了口气,“他原先,是一伙夫。我与攒刀处那小子耍着玩儿,车夫人手不够了,这才添了他去……” “八九日前,钟离命攒刀处在城门添了布防,说是逃了囚犯!” 秦殷盯着花怀锦憋不住的笑,握紧了杯子,恨不能将这杯水泼他那笑面上去。 “贩私盐的对吧?你不在这几日,还真是被钟离压了不少风头。”花怀锦倒像是真怕逗恼了秦殷被人泼一脸茶水,从他手里将杯子抢了过来,就着就喝了进去,“呸,刚这怎么那么苦,你爹有病啊?我牙根儿还苦着呢。” “怎么没把你给苦死呢。”秦殷面无表情。 他草已经打了,只不知道这蛇还在不在。牙门领头的转了眼睛,瞥着仍在骂着嫌嘴中苦,嚷嚷着要美人儿过来给剥橘子的花怀锦。
第14章 十四 城外往东郊沿路总共五间酒家,三大两小,距离都相隔颇远。前面三家还稍算近些,后面两家小的店门离道路也远,相隔也远。 这也是自然,若不是东郊大佛建在这里,东郊这段路程又算不得太长必须要有供进出城的落脚之处,偏僻地方本就无多少营生。 钟离带着彻骨刀前往大佛脚底的路上,也望了几眼。昨日事发之后,钟离赶到之前,被秦殷秦公子亲口定下的“做不了主的”朗大人,也并非是没做任何事情。秦公子年少气盛,话即未免说过头,那姓朗的虽爱避事,也做了这些年,该有的经验并非没有。 他赶到之时便迅速差人沿途查证各个酒家,晌午正值饭点儿,那三间大的有仆役出了门,但也清清楚楚是在城里取货,完全可以正身;两间小的本就只有老板经营,牙门的赶到时候,也还在店中。 又是差人寻了北面,那边往远处走了是山,两边并非不能逃窜,只也开阔,与南面河边境况相似,往城这边逃会被捕快撞见,往东面逃则要经东郊大佛处,工匠们恰好无一人瞟见也并非不可能,但概率太低。 钟离与彻骨刀这时已眼见了大佛施工之处。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橘红色的天际不知为何,毫无过渡一般变到了黛里染白的蓝幕。 这是小刀第二回望这大佛。上回也是此处,因了不明线报蹲守,那是夜里。这回还亮着些光,他才觉大佛真身果然巨大无边,已凿出轮廓的脚趾都需几人合抱。再往上看,这尊大佛已经隐隐从山里透出了雏形,虽望不见面容,却给人感觉已是有了俯瞰人间的慈悲。 在彻骨刀仰望大佛之际,监工已经走了过来。东郊大佛处工地上的事情与治安,自然用不着攒刀处插管,只监工原也是识得钟离的,一言一行里便有了些汇报的意思。 钟离寒暄上两句,才问起了前面路段的案子。 “那是花爷派来给我们犒赏的车子罢。”监工轻轻点头,“昨日牙门的来问过,你们攒刀处也来问过,今日又仔细查证了。” 钟离也轻轻点头。 “钟头儿,您派人查证这番,意思也不大。”这监工官是个直率人,毫不避讳,“这处工匠甚多,谁与谁也不一定识得,若说那日谁在谁不在,当然都说自己在的。” 这话讲到这里,他却又顿了一会儿,停上一停,“但若真有人不在,也无法往城门那处走不是?这道上的店家皆有眼看着,只偶有几人见了被我派去买饭菜的,再无旁人了。” 钟离笑了笑,“大人这话说得不错。” “当然,您也不必怀疑他,哪怕他是瞒下了绝世武功隐蔽在这处,也没那行凶时间呀!况且店家证实明明白白,怕是凶案之后他才到了酒馆里,我这边又是亲眼见他出去的,这可比城门口到案发处距离远多了!” 钟离只是笑。那监工的瞅了他,继续说着,“当然,钟大人心里也自然是门清儿的,不然早抓了他。” “那人在何处?” 监工的转身一指,“那里罢。钟头儿是要找他问话?昨日今日他也说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钟离望了过去。一旁还仰面望大佛的小刀,也稍侧了眼睛。那位工匠也并无特殊之处,只长相上并不好看,倒教人望一眼也有些印象。小刀只望了一眼,甚至不需靠近辨别人味儿,也知自己是从未见过他的。 “自然,既然他连行凶时间都赶不及,又如何见到凶嫌与捕快呢。”城门处的牙门人跟攒刀处的,又都被花怀锦安排了一道,赶来更晚些。 钟离摆了摆手,“今日我听了手下人汇报,这些都是知道的,也不必再问。但有件事,与案情无关,只是钟某个人好奇。” “钟头儿好奇何事?” “这接连几日花爷连连犒赏,怎还派人去买饭菜?”钟离皱着眉,似是不解。 “钟头儿您有所不知……哎,这话不对,应说您也知道罢。”监工的脸上立马有了些苦色,“花爷那性子,谁人不知呢?乍来一想一出,他做事又从不知会旁人,哪日有犒赏哪日又无,我们这里从来是不知道的。” “确实。”钟离面上露出点恰到好处的轻笑来附和。 “他日里又醒得晚,犒赏也从不是提前送到,”若提前送到,那工地只要等着,不来再去买便是,监工的叹了口气,“为了不晚吃饭,我每日都仍是按时间派人去买饭菜的,多在店家那里等一等便是,太晚未来,便照常买了送来。若是路上等到,正好分了车装,那还快些。” 也能讨好花怀锦那么个爱要排场的罢。每番打赏都有人等着接去,花怀锦面子上自然……他若一高兴了,好处更多。钟离只是轻笑着点头,并未戳破监工的这点儿心思。 “那么昨日是在哪一处店家买的?” 监工的皱了皱眉,转身一招手,将买饭菜那人给招了过来。那人走近时候,彻骨刀才发现并非是因落在阴影里才显得相貌略差些,这工匠本就黝黑,走近看时竟是更不好看。他身上气味儿也并不是小刀有印象的。 “大人要问什么话?” 看来连番几次确认下来,这工匠已然习惯了。 “昨日你在哪一处店家买饭菜的?” “这话……今日官差爷刚问过罢。”说了这么一句,工匠也没有冒犯的意思,老实作答,“回大人的话,工地一贯在靠近城中的那几家买些,不够再从小酒家添些。昨日是在最靠近城边那家买的。” 这也自然,靠近城门处的酒家储备更足些。花怀锦阴晴不定,但对大佛工匠的犒赏时候也多,定下每日供应饭菜的酒家或许会更嫌麻烦。钟离问出的这几句话,也全是已经听了汇报,甚至今日攒刀处已去了那间酒家确认过,昨日这工匠的确去了,时间上不好核对,但应是凶案发生以后。 监工的或许是计算时间效率惯了,推断倒是不错。这里到城门最近处酒家的距离,远比城门到案发处要远;加上监工能作证派其离去的时候,店家能作证抵达时候,两相对照,中间再无行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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