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劲风观察片刻,问道:“那贵族公子的店,没开成?” 苏常善心道不愧是将军,观察力了得,抿唇笑了笑:“开了两年,他爹判罪流放,他就没了可挥霍的资本,店卖了,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贫穷富有,众人之上的高位与低贱的囚犯,似乎一夜之间就可以转换。 京城中,这样的波动稀松平常。苏常善看惯了这些,却不喜欢。 没人会喜欢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的感觉。 梁劲风还在想苏常善小时候的事,苏常善手一松合上车帘,说了个地名。 扑面的冷风登时被关在车外,马车辘辘前行,朝更边远处走去。 城郊有一处梅山,山上种满了梅树。山顶有一处雄伟庙宇,如同宫殿一般,房顶用金铸成,在日光下闪烁不停,亮得晃眼。 上山没有马车可过的捷径,只有天梯一般的台阶。 “每次上山,我都觉得命要舍去半条,手脚并用才好上山。”苏常善叉着腰站在白玉台阶上,喘着粗气看梁劲风面色平静啥也没发生一般,一时有些怀疑人生:“你不累?” 梁劲风笑着看他,用手虚虚托住他的腰。 “和急行军比,这只能说是开胃小菜。” “我和你们这些军爷没有话可讲。”苏常善遥遥头,深吸一口气往上爬。 “京城就喜欢台阶,皇城要台阶,寺庙要台阶。好像只有费劲力气爬上去,祈愿才算诚心。太后身体不好,爬不上去,我就自告奋勇来替她祈愿。我到山脚下看到这台阶的时候就想反悔。” “可你没有。”梁劲风看他费劲巴力地爬楼,有些忍俊不禁。 “不许笑,”苏常善气喘吁吁锤了他一拳,“我怎么敢反悔啊。好不容易入了太后青眼,这事办好了,我在宫里就好过不少,这阶梯就是死也得爬上去。” 白玉阶梯旁的山上,一棵棵梅树排列整齐,打着花苞,传出阵阵花香。还未脱落的树叶掩映着山上的建筑,红红黄黄色彩斑斓。 苏常善脚抬得不够高,被石阶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慌张之中用手撑住了上面几层台阶,狗爬一样。 太后去世后,他很多年没再这样狼狈地爬过山,更何况还是在梁劲风面前,觉得丢面子极了。 他不乐意抬头,撑着胳膊屈起膝盖,沉沉喘了好几口气。 梁劲风担心他,凑过来看。见他没事后在旁边一屁股坐下,闷声发笑。 苏常善缓过劲来,被他乐得丢面子,但很快就释怀了。一转身也翻了过来,坐在石阶上。 他们爬了少说几百台阶,如今望起来,已是身处高位摇摇欲坠,换个胆小的恐怕就要尖叫。 苏常善缓过劲来,眼神有些散,有一搭没一搭道:“后来宫中有个妃子不知被谁害死了,惹了皇上众怒,好像还牵扯到政治斗争。我被牵连,差点丢命。太后寻了个由头让我去带经文回来,其实就是流放,谁也没想到我能回来……” 说着,他笑了笑,扭过头去看梁劲风:“多亏了我的救命恩人。” 梁劲风也不客气,哼了一声接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苏常善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苏常善一愣,仍笑着却没答话。 过了会儿,他撑着腿站起来,低声道:“继续往上吧。” “小腿都颤,真能爬?”梁劲风满脸不信,在一侧半蹲下来:“上来吧,我背你。” 台阶陡峭,大约也只有一个成年男人的脚宽,在这里背起一个人,但凡踉跄一下就得变成球滚下山。 苏常善望了望半个山头高的楼梯,又看了看梁劲风宽厚的背,调笑道:“我只是没答应你的话,不至于要我的命吧。从这滚下去,我人都要烂了。” 梁劲风没反应过来,而后连呸三声,站直身子掴了一下苏常善的脸。 “说的什么屁话,老子能让你摔下去?”他抓着苏常善的手往大腿上放,“这能抵你两个腿粗,怕什么。” 苏常善被他腿上的温度烫了一下子,连忙收回手,在梁劲风的催促下头昏脑热地爬上了他的背。 大将军的脊背不是盖的,稳稳当当,跟坐车没什么两样。 狐毛披风毛长,原本被风吹得有点冷。苏常善趴上去不久后披风就被暖热,小褥子一样暖和。 就是有点滑,他不得不紧紧环住梁劲风的肩膀。而梁劲风在他一次由一次地滑落后十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他往上颠了颠,直接托上了屁股。 “夹紧点,云轻。” 苏常善被他这暧昧的话吓了一跳,骂道:“佛门重地,你说的什么话。” 梁劲风沉沉笑出声,他才知道被耍了,红着耳朵不肯出声。 “苏公公,我让你的腿夹紧我的腰,你想到哪里去了?”梁劲风沉声笑,后来又补了一句,“不过这句话单听似乎也有点那个意思,你之前腿也总滑下来,后来我直接放到肩膀上……” “别说了!”苏常善叫道:“你这人,真是越来越混蛋了。” 梁劲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着嗯了一声,两只手捏了捏掌心的两团肉。 “云轻说的是。” 作者有话说: 梁劲风:不得不承认,苏常善干什么都能让我来劲 我:gin呐!来劲了!
第16章 【他笑着应了一声,轻道:“是啊,梁劲风,我就是喜欢你。”】 两个人在漫长的台阶上说些胡话,笑闹几刻,眨眼间阶梯便只剩下最后一段。 梁劲风的背依旧宽敞稳当,除了交谈间能听出些粗了的呼吸外,和上山前没什么区别。 苏常善趴在他背上,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参差是存在的,就比如梁劲风的体力和自己的。 梁劲风的肩膀有力,整个背部因为发力而绷紧,哪怕隔着斗篷都能感受到下面起伏的轮廓。 苏常善没忍住,伸手在上面戳了戳,又戳了戳。后来实在无聊,甚至开始写字,写不由自主想起的风月曲词。 终于,梁劲风没忍住,狠狠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 苏常善一声惊叫臊红了脸,骂道:“你干什么!” 梁劲风被气笑了,哼道:“这几天我怕你触景生情,说话处处小心,就怕碰了你的伤心事,想着法让你高兴。你倒好,在我背上写十八摸,倒是有闲情逸致的。” 苏常善被抓现行,趴在他背上闷头笑:“怎么,把梁将军写出火了?” “苏常善,我看你病是好了,今天晚上等着。”梁劲风咬牙切齿,恨不得就地把人办了。 苏常善趴在他肩上笑得不行,缓了好半天才说:“我真没事,那些事都过去太久了,我都快记不得了。” 他侧过头,看着路边越往上越凄清的树木,轻声道:“我自己摸爬滚打着长大,又进不了自家祖坟,对爹娘亲戚早没感情了,感觉像说别人的故事。” 他自己不觉得,可在梁劲风耳朵里,他说这话时说不上的清冷孤寂。 两人沉默半晌,直到梁劲风爬上最后一节台阶,将苏常善放了下来。 大殿前立着几个比人还高的香炉,点燃的香烟从炉顶飘出。 梁劲风伸手顺了下苏常善方才在披风上拱乱的头发,混不吝勾唇笑了一下。 “进不了祖坟正好,进我家的,跟我埋一起,好不好?” 这一句承诺,梁劲风笑着出口,可其中含义却重得苏常善不敢吭声。 十年前他不敢幻想未来,如今少年意气褪去,看透现实,便更不敢了。 他看起来高傲,可实际上就是强装凤凰的野山鸡,什么都不是。 下贱之人,污秽之体,也不是什么纯善之徒。 他凭什么进梁家的门,又怎么保证梁劲风能陪他后半辈子。 重重叠叠的想法闷在喉口,梗得他眼底泛起潮意。 苏常善眨眨眼,声音有些发颤。 “梁劲风,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梅山高,能在严寒下生长的树只剩下顶天松柏,如今仍在金殿两旁散着绿意。 苏常善脚下是刻着经文的大片白玉石台,身后是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的台阶,背后遥遥望去,是满城的荣华富贵与黎民百姓。 他站在松柏间,身姿与松柏同样挺立,却红了眼眶。 梁劲风不想在这佛门重地谈些情爱,也不想大庭广众之下与他争论这些。 借着毛披风的掩盖,他捏了捏苏常善冰凉的手。 “你又没长在我脑子里,怎么知道我如何想你?”他温声道:“或许你比我想的还要好。” *** 天气转凉,信佛的达官贵人不愿亲自来上香,因此佛殿前后只有稀疏人流,大眼一瞧也是普通百姓居多。 苏常善将手揣进梁劲风不知从哪里摸出的手暖,缩着脖子窝在披风里。 方才热气上头,如今眼皮还是红红的。 他清了清嗓,看着璀璨的金顶,惋惜道:“今天天气不太好,没有大太阳。不然这庙顶会散着金光,如同真的佛光普照。” 梁劲风跟在他身后,闻言将眼神从身前那个行走的奶白色毛绒团子上收了回来,心不在焉随口道:“你不是不信佛吗?” “是不信啊,但我活着回来了,总得意思意思,拜一拜吧。” 庙前的白玉石台走到尽头,两人迈步进了庙中,里面赫然是一方新天地。 也不知这庙宇到底收了多少供奉多少香火,修建的如此奢华,比皇城还要富贵精致。 宽敞的庭院中,立着两个普通房屋大小,高度却顶得上四五人高的八角宝塔,塔上顶棚也镀了金,檐下是精巧彩绘。 苏常善见惯了这里,兴致缺缺立在门口,不知在看些什么。 梁劲风第一次来,在西北也少见这样华丽精致的物件,一时有些好奇,踱着步子走进塔中。 宝塔外观层层叠叠,内里也同样。 不大的空间四周被分割成无数行格子,格子中点着各式各样的灯。门外微风,屋内灯火摇晃,整个塔内仿佛有生灵一样。 身后不知何时走进一位僧人,穿着素色僧袍低声解释:“这些是长明灯,祈福用的。城中有亲眷不归家,家人思念,便在这里点灯以祈求平安。” 梁劲风心想,这又是什么收香火钱的新门路,不接话。 他神色淡然,眼神略过规律排布的灯盏。 作为将军,他眼神好得很,这么一扫便看见许多京城中豪门大族的名字。于是,他更确定这不过就是收香火钱的把戏罢了,心中不免带上几分戏谑,看看哪几个倒霉蛋愿意在这里花钱。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灯火,兴致缺缺抬脚要走,不经意抬头间却在塔的最顶端瞧见了自己的名字。 十盏灯整整齐齐,灯火摇曳。灯下挂着红签,红底黑字写着名字。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2 首页 上一页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