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宣也自然知道他会来,这一次,他很干脆地答应,很干脆地去后山,看完了季恪和小山儿友好认真的教学,看着日头渐渐西斜,季恪的脸上又露出了不舍的神情。 天黑了,他得下山。 除非这座山上有人留他。 可是他心里清楚,那个人并不会这样做。 不过人生也会有意外之喜,作为对长久的、真正的努力的奖赏。 夕阳笼罩,河边的草地上,姜宣背着手,认认真真地说:“你听好,我想明白了,从此刻起,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我就当自己从来没认识过你。你若喜欢我想追求我,就尽管来吧,能不能追得上,看你自己的本事!” 夕阳余晖照在身上暖暖的,正如此刻姜宣脸上飒爽肆意的笑容,正如此刻季恪不断翻滚的内心。
第73章 数日后, 姜宣收到季恪的来信,邀请他下山前往官驿,说有重要事情相商, 为免打扰隐青山道门清静, 劳烦他走一趟,若是可以,便定个时间, 让车马在山下迎接。 言语文雅,礼数周全,丝毫不见天子之威。 这些年来, 季恪焕然一新, 不久前姜宣的话又宛如一剂立竿见影的灵药, “唰”地给他加了层光芒,让他由内而外地年轻了好多、活泼了好多。 譬如这邀请信,活脱脱透出一个富贵公子抑制不住的期盼与喜悦。 姜宣看完,把信折好,铺开白纸, 随便研研墨,随便拿了支笔,不顾格式随便写道:可以, 但不必接, 我自己溜达着就去了。 自打他松了口, 就知道后面季恪肯定会有许多追求讨好的招数, 他做好准备了,却没多少期待, 因为季恪古板,恐怕想不出来出乎意料又令人心动的手段。 他说有要事, 应该就是真有要事,普通去去就好。 姜宣独自下山,一面走一面在镇城里随意逛,逛到脚有点累的时候拐向官驿,正好歇息。 季恪没有第一时间见他,可能他来得太突然了,季恪还有公务。 他便随着侍从指引,来到暖阁等待。 喝了一盏茶,吃了两个果点,外面传来响动,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姜宣口中嚼着果点望过去,猝不及防地一噎一瞪眼—— “咳咳咳……” 赶紧端起茶杯猛灌。 “宣儿!”季恪迎上来,关切地帮他拍背,“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姜宣端着茶杯按着胸口咳咳咳了好一阵儿,总算缓过来,抬头十分古怪地转眼睛,匪夷所思道:“我才要问你是怎么回事呢!” 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万万没想到,季恪居然特意打扮了! 穿了一身非常亮眼的孔雀蓝色云锦袍,上面用更加亮眼的金线绣了繁复的纹样,腰间大带上嵌着五颜六色的珠宝,还有金制的袖口箍、剔透的玉扳指,腕上的棕木色手串……唔,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最是不同,因为那正是自己曾经怀着满腔爱意买给他却突遭巨变未能送出的那一挂! 原来他一直保留着。 再往上看,一向全束的头发放了一半下来,其余的用高高的镂空金冠固定在脑顶,头发涂了油膏,十分黑亮水滑,脸上似乎也搽了香粉,显得白嫩而有光泽。剑眉修过且描了几笔,近处看来十分明显,嘴唇好像也擦了什么东西,比平时更红润一些。 浑身还散发着幽香。 难以想象。 毕竟季恪一向不打扮,穿戴方面只保持着突显天子身份的礼制规格,从未考虑过名不名贵、耀不耀眼、好不好看,出巡在外或需隐藏身份的时候则更简单低调,今天这是怎么了? 所以方才他让自己等待,不是因为忙公务,而是因为……去打扮了?! 姜宣越来越皱眉,眼神越来越古怪,弄得季恪自己也不太自在,退后几步,微微展开双臂,低头看了看自己,尴尬笑道:“宣儿觉得我这样……如何?是否比从前更加……英俊一些?” 姜宣:…… 伸手捋捋胸口,总算平复了,姜宣说:“你先坐好。” 季恪一愣,听话地在姜宣对面坐下,表情略有忐忑。 姜宣问:“你吃错东西了?干嘛把自己搞成一只花孔雀?” 季恪:…… 他脸红了,更加尴尬地咳了咳说:“我见你似乎很喜欢谢卿和林探花那样文气儒雅与风流潇洒兼备的男子,所以就……” 姜宣:………… “所以这就是你对文气儒雅与风流潇洒兼备的理解?”姜宣蹙眉问。 季恪也蹙眉:“宣儿以为呢?我虽也读了许多书,但文采比之他们的确远远逊色,文采并非一蹴可就之物,我已在努力,想着同时从其他好追的方面先追一追。” 姜宣:……………… 难怪邀请信写得那么文绉绉。 “阿宁哥哥和林探花也没这么夸张吧。”姜宣嘟囔道。 “夸张吗?”季恪又疑惑地低头看看自己,“眼下出巡在外,很多东西没有,我原本还想着等回了宫再……哎,罢了,你不喜欢的话,我便不这样做了。” 话里话外充斥着白努力了的忧伤和苦恼。 姜宣便又看过去。 可能是因为先前猛然一下冲击太大,现在适应了、接受了,他能静静地认真地去看,并摒弃掉季恪理应如何的固有念头,将眼前人当作一个全新的人…… 好像的确也不夸张。 季恪原本就很英俊。 这一点在新婚之夜,他初次见到季恪的时候便确信不疑,在他傻乎乎地喜欢着季恪的时候,也是把他当作名贵的宝剑或花朵来欣赏的。 既是宝剑又是花朵,说明季恪除了英俊,还有俊美。 后来突生变故,他讨厌了季恪,便在心中给季恪退去了光彩。 如今抛却曾经所有的好与不好再看,如此名贵华丽的打扮其实很衬季恪,尤其此处是暖阁,摆设温馨富贵,季恪背后又正好摆着一架牡丹屏风,柔和灯光照来,更显俊美夺目。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灯下看美人吧。 一时之间,阿宁哥哥和林探花竟都被他给比下去了。 姜宣看得有些愣。 直到季恪见他长时间不说话,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 姜宣回过神来,忙躲开目光,闪烁其词道:“你、你随便,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把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穿到身上都行,我才不管……对了,你要我来说有重要事,什么重要事?” 想来肯定不是很重要,否则哪里有心思打扮。 姜宣愤愤地想,觉得自己好像稀里糊涂地被骗了。 被骗来看他孔雀开屏! 果然是大坏蛋。 抱起双臂皱起眉,等着听季恪解释,只见他脸色微变,道:“你生气了?” 语气和表情都非常困惑非常无辜。 嗐,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姜宣无奈地摆摆手:“你到底有没有重要话要说?” “有,当然有。”季恪认真起来,“宣儿,我知道你心中存着莫大的善意,理想是行医济世,帮助贫苦百姓,所以我想多征召一些大夫入太医院,但并非入宫任职,而是编成一个或数个队伍,由你带领,去民间各处义诊,你觉得如何?” 姜宣稍有些怔,根本没料到竟然会从季恪口中听见这些。 但转念一想,季恪做皇帝历来称职,比起一般的好皇帝对百姓的重视,他的爱民更深更真,提出这样建议既在情理之中,也可说是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 季恪继续说道:“先试试看,若是可行便扩大规模,毕竟有此需要的百姓太多了,或是可在民间设立固定的官府义诊处,或是为自行义诊的大夫赐官,鼓励促进此种善举,总之且做且看。我想着你医术高明,在义诊方面的经验又丰富,便带一带他们,同时你也能尽情做自己想做之事,同行的人多,加上官府之名,你的安全得到了保证,我和你哥也会放心。” 姜宣望着娓娓道来的季恪,认真地听。 季恪最后说道:“你若愿意,咱们便喊上相关的官员探讨细节,不愿意也没关系,只是你若还想外出游历或义诊,如何保证安全,咱们再行计议。” 姜宣心中轻轻地咚了一声。 他…… 没什么不愿意的。 他觉得季恪说得很好,非常好,特别特别好。 不知是否因为季恪先头的孔雀开屏太过令人咋舌,如今听到这正正经经又恰如其分的安排,他越发觉得好,越发觉得一直以来他看待季恪似乎都非常的…… 片面。 他一直聚焦于季恪与情感有关的那一面,不自觉地忽略了其他,尽管知道、尽管明白,却从未有真正深切的体会,他所认为的并非完整的季恪。 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故意问:“如果我答应了,就得四处奔走,势必不便你展开追求,你会甘愿?” 季恪先是一愣,而后无奈地笑了:“只要我还是皇帝,追求人就都不便。” 姜宣更加故意地问:“那你别当皇帝了?” “那般任性,你不会喜欢。宣儿,你的善意与理想正是我的理想,并非我投其所好,而是本就一样,既如此,我们便各尽其职发挥所长,一起努力去实现如何?” 姜宣心中更大声地一“咚”。 他突然想到了阿宁哥哥说过的和哥哥甘于分隔两地的原因。 他们爱着的是真正的对方,而不仅仅是相聚。 暖阁不愧是暖阁,坐久了有些闷热。 姜宣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秋日凉爽的风迎面而来。 他闭上眼睛,用脸颊、眉毛、睫毛去感受。 一丝沉静的幽香靠近,季恪过来了。 没有追着他要答案,只是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享受这难得的静谧,许久之后开口道:“你……” 不约而同的,姜宣也睁开眼睛说:“你……” 二人一顿,姜宣道:“你先说。” 季恪微笑,诚挚地邀请:“不急着回去的话,我们一起上街去吃晚饭,再逛一逛,可以吗?” 姜宣:…… 心里并无太多抗拒,可是嘴上说不出来。 怎么办呢? 片刻后,他的耳根微微发红,径自首先走去门边,然后回头笃定地说:“你不许穿这身衣服。” 季恪一愣,接着十分舒坦地笑了,优雅地一躬身说:“是,遵命。”
第74章 季恪换掉了孔雀蓝色的云锦袍, 重新穿了一身姜宣最是熟悉的武人玄色暗纹箭袖,头顶的大金冠变成了银小冠,的确不再扎眼, 但依旧倜傥, 好在临近黄昏天色渐暗,走在路上不至于太招人。 季恪的手上还拎着件披风,月白锦缎, 与他通身的格调十分不符,长度也不太够,姜宣就明白了。 “给我的?”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季恪笑着点头说:“怕你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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