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关注外界太多,夜半时分也总容易惊醒,全不似如今这般悠闲自在。 思及此,林黎才升起的雄心壮志瞬间烟消云散。 一边欣慰,一边更减轻了自己的罪恶感,找到了继续“颓废”的理由:“那属下继续陪您吃!” “孺子可教。” 萧珩肯定地点点头,语气真诚不动声色地完成最后的侵蚀。 “你这不是胖,是壮。你要这么想,咱们也不是只有吃和睡,不是还骑马狩猎强身健体了吗?” 礼郡王府内,一片和煦景象。 东宫,迎风阁。 太子萧衍面色极其难看地躺在床榻上,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明黄色镶边的幔帘。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转身爬将起来,连鞋袜都未穿,便如疯似癫般往外走去。 未行几步,又硬生生停下。 几个宫女太监根本不敢近身,只远远埋头站着,连呼吸都极其微弱。 生怕一不小心发出什么动静惹到他,碍了他的眼。 然而此举却并没有打消他的怒气。 萧衍抬着头,急促地深呼吸,又没头苍蝇似的连转几圈,忽而抬手指着他们骂道:“你们是傻了还是眼睛瞎了?看不到孤此刻还是光足?连个伺候穿戴的人都没有,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一众奴才根本不敢吭声。 禁足的时日太久,萧衍的脾气越来越大。 早前还克制着略有收敛,但自打那日与齐王被圣上各大五十大板后,他便逐渐失控。 先是打砸东西,后又掌掴宫人,前些天更在忿恨间拉了个宫女并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三人进内折腾了一夜。 如今那二人虽还活着,却都已经离死不远。 人人自危。 太子就像个不知引线究竟有多长的炮竹,随时可能爆炸。 周围的安静显然让他越发暴躁。 萧衍回过身,疯了似的将床幔整个扯下,穿上鞋,咬牙切齿地抬脚狠狠在上踏了好几下,这才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去,让黄仁川和苏寒过来!” “是,殿下。” 最靠门边的一个小太监颤巍巍地应了,几乎想要落荒而逃,却又不敢。 硬是僵着身子出门,直至离开很远才失了魂似的垮下肩膀。 萧衍见状,勾着唇发出一声略显恶毒的呢喃。 “下贱奴才,孤便是再被禁足,也依旧是太子!” 短短时日,苏寒倒还好些,黄仁川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熬成全白。 二人听到召唤,只觉胆战心惊,却不敢有片刻耽误。 太子萧衍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坐在迎风阁的内殿。 直到他二人赶到,才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又过去近半月了,你们想出什么主意了没?尤其是那萧玉珏……” “若非他突然装傻充愣插科打诨,父皇怎可能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老大和老五莽撞冲动,萧墨又有勾结朝臣的铁证,嫌疑极重,父皇疑心之下,必不会是今日的结果。” “齐王……”萧衍冷笑一声,“仗着与齐国一战,愣是哄的父皇给了他这个封号,整日仗着自己是长子,跟孤摆皇兄的架子。” “他算什么东西!” 周围鸦雀无声,只听到他渐显癫狂的声音。 “你们说,孤何时才能解了禁足?萧墨为何还不被贬?” “还有萧玉珏,身为胞弟却不站在孤这一边,从小到大,只会抢去母妃的关怀父皇的宠爱,他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活着?” “孤只要看到他在父皇面前的那副嘴脸,就觉得恶心!”
第10章 黄仁川和苏寒埋首装鹌鹑。 只觉得此刻看到的每一幕,听到的每个字都是追魂索魄的恶魔,早晚要将他们带入幽暗血腥的地狱。 恨自己不是眼盲耳聋,更恨萧衍竟这般不知收敛放荡胡为。 二人心思各异,萧衍却越说越愤慨激昂。 “那萧玉珏分明就是进宫告状,却还能骗着父皇一心帮他,不仅想方设法要护他周全,还要孤对他感恩戴德,甚至想着用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杀孤,好给他腾位置!” “可笑!荒谬!想的美!” 他咬牙切齿,一张略显惨白的脸因激动变得赤红。 “孤当了近三十年的太子,他萧玉珏凭什么?” “这皇位本就该是孤的,早晚都会是孤的,谁也抢不走!” “老东西满嘴仁义道德孝悌廉耻,给孤扣不孝不悌无情无义无君无父的帽子时,可曾想过当年他自己这皇位是如何得——” 话未说完,黄仁川几乎哀嚎般喊着将他打断:“殿下!” 正沉浸在自己一方世界的萧衍浑身一僵,被这突如其来的凄厉惨叫吓得心跳险些骤停。 等反应过来,不由破口大骂:“你个混不吝的蠢货!你想吓死孤?” 他忽然又冷了脸,面色疑虑地上下打量起跪着的二人,有些犹疑地一步步后退。 “不对,你们……你们是不是早就被萧玉珏收买了?” 黄仁川趴在地上,心里比窦娥还冤:“臣冤枉!” 就连苏寒也瞪大了眼:“属下不敢!” 两人同时叩首,实在不知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萧衍充耳不闻,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反复游走,略带着嘶哑的嗓音轻声细语,却让人浑身发寒。 “若非被收买,何以精心谋划的事桩桩件件不得成,何以让孤这个太子事发禁足至今,又何以在孤说话的时候突然出声想吓死孤!” 一句接一句,语速渐快,声音渐响。 直至最后变成愤怒的咆哮。 他的眼中明显带了些异于常人的癫狂。 “黄仁川,你是不是从头到尾根本不是孤的人,而是萧玉珏故意摆在孤身边的一枚棋子?” “毕竟那些计策,可都是你的手笔……” “殿下!” 黄仁川颤巍巍的,扯着嗓子哭喊道:“太子殿下!” 头发已然全白的老臣瞬间又老了十岁似的,惊惧又委屈。 还有更多的则是对未来的无望。 这无望摧枯拉朽,显然比一切都更可怕,胁迫着他将近日所受之苦一股脑儿地全都爆发了出来。 “自老臣投入东宫,臣一家上上下下便已都是殿下的人,老臣便是疯了、痴了、傻了,也绝不会做这等自绝后路之事啊!” “方才老臣因何出声,殿下不明白吗?” “您自幼聪慧,最是心思机巧,深谙宫中生存之道。贵为太子,您又怎会不知祸从口出,为人更该谨言慎行?” “可这些日子,您自己却在做些什么!” 黄仁川也算是豁出去了。 反正左右都是个死。 忠言逆耳,虽危机重重却尚能搏得一线生机。 可若这误会不解,就凭太子多疑多虑一步一鬼的性格,他们黄家上下早晚会被折腾得一个不留。 严声质问之后,四周静得可怕。 萧珩神色风云变幻,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闭眼抬眉,表情有些狰狞地抬起下颚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稳住心绪,回身坐下。 “也是,你们一个自幼跟在孤身边,一个早年便投在我东宫门下,怎会康庄大道不去走,偏走那看不到头的独木桥?” “至于你说谨言慎行……” 萧衍脸颊的肌肉微微一颤,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若孤说的话做的事被传出去哪怕一个字,孤都会叫那乱嚼舌根之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寒冬将过,风雪散去。 眼看着除夕一日比一日接近,京城的天儿也渐渐暖和起来。 萧珩难得又带着人出了门。 时间紧迫。 他之前光忙着吃喝玩乐,什么都没顾上,如今眼看着新年逼近才陡然想起,这年节时的贺礼还未准备。 趁着天气初晴,刚好去白虎街转一转。 若是有合眼缘的便买下,若是没有再想别的法子。 最重要的是,他还准备顺路置办点年货。 新年,历来是大梁的大日子。 除夕那晚家家户户都要摆上一桌,阖家团圆。 而宫里头也要设宴,感念朝臣们一年来的辛勤付出。 虽说若能参宴,于众人来说均是天大的恩宠与福泽,但萧珩如今想来却觉得有些痛苦。 一则人多必然口杂。 二则到了那日,无论太子与齐王是否出现,都将引来无数事端。 三则便是更实际的,这些年的宫宴,他从未吃饱过! 若是以往倒也罢了,他本就不贪口腹之欲,往往会趁此机会,一连几天忙着在众臣之间斡旋,十分如鱼得水不亦乐乎。 可如今他却只想远离是非。 加之近日胃口大开…… 这要是吃不饱,只怕会夜不能寐。 林黎原本好好一个健硕的侍卫,如今变得身材魁梧。 看上去十分壮硕。 走在萧珩身后像个随时可能将人捏爆狗头的打手,引来频频侧目。 他却毫无所觉,正挖空心思地琢磨。 “旁的不说,圣上的那份礼您总该费些心思,不说一鸣惊人,至少也要独占鳌头才是。” 又懊恼:“还是属下的过错,整日的浑浑噩噩,竟将这等重要的大事给忘了,往年您可是至少提前一两个月便开始准备了。” “如今这着急忙慌的,只怕很难选着好东西。” “不要总将过错安在自己身上。” 萧珩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无妨,何况咱们的想法也要有些改变才是,本王不过小小一郡王,平日里俸禄有限,哪有那么多闲钱去置办贵重东西?” “这等风头,还是谨慎些出得好。” 两人说着话,一队三人禁军从面前走过。 萧珩没太在意,只有些好奇地瞧了一眼,便被左手边的一家铺子吸引了目光:“这是卖金银玉器的?” 林黎探头往里看:“殿下,似乎还有些大梁难寻的宝石。” 所谓“难寻的宝石”,萧珩往里走近才发现,正是从齐国北地开采出来的一种矿石。 经人工打磨,成了晶莹剔透的彩色珠宝。 因是从极北方传至大梁,得名“朔上石”。 如今颇得京城世家与贵族的青睐。 里头的掌柜一见萧珩,便满面春风地热情迎了上来:“礼郡王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快里面请。” 边引着萧珩和林黎进内,他口中边道:“郡王爷来得真是时候,今儿晌午店里才刚进了些成色极好的朔上石,您要不要看看?” “您是不知道,近日这朔上石比往常更难得。” “小的也是运道好,刚巧遇上个急着赶路的商贩,这才得了几块!” 萧珩由着他将店里仅有的几块宝石拿出,上下翻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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