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你俩在给我演戏?!” “你别着急啊。元朗听了便求我将你带走,这个忙我总不能不帮吧?我就说,这事瞒不住你多久,看看?还是被你给知道了。” 陆元朗故意激怒他,好让他自己跟宋星弁走,安心在世外待着。 “他什么意思?” “他怕山庄被攻破,料王扬海不会同时与我家为敌,因此让我将你留在这里。元朗说若是他真的失败了,蓟州不日必定大乱,那时让我将你送走。” “送我去哪?” “哪里都行,由得你选。” 许初气急,又不是跟陆元朗计较的时候,他忙问到:“王扬海是哪天包围的枕霞山庄,元朗他可有准备?” 说到这里宋星弁也一脸沉重。“就是第二天凌晨。诶,你往好处想,王扬海本来是以为元朗不在才突然起事,没想到他竟然回去了,至少这个军心是稳住了。” 许初一算,那么枕霞山庄被围已有十日了,现在别说军心,就是粮草是否足备都是个问题。 “那现在……” “元朗应该是在等外援。王扬海人多势众,他凭借山庄的工事守城还容易些,若想突围就难了。只有等到外援,里外夹击,方能歼灭敌众。” “对了!枕霞山庄在幽州不是有分舵吗?” “幽州、相州,都遭遇了跟蓟州一样的事情,”宋星弁叹道,“这也是家父家兄打探来的,王扬海起事之前应该已经做好了周密的部署,分出一部分人马围了幽州和相州,令他们不能前来相救。” 许初的心越沉越低。 “那谁还会来救他?” 宋星弁也沉默了。 许初还有一个疑问,凌霄阁也算是北地有名的望族,为什么见枕霞山庄有难不肯相救?难道他们就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但这话他不好说。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宋星弁说到: “那晚元朗跟我说好,等他指令,我们跟他的援兵一起从外包围王扬海,只是——唉,现在一来援兵没有影踪,二来我也联系不上元朗了。王扬海虽没有明着与我家为敌,周围不知布置了多少眼线,这两天我和父兄的举动他一定看在眼里,元朗恐怕也没办法前来传信。” 许初问到:“如果王扬海成功了,……会怎样?” “元朗必然死在前头。”宋星弁说着双眼红了,“遂之你不知道,在我爹心里我大哥也比不上元朗。他老人家常说,要不是元朗,现在咱们都过不上这么容易的日子。等枕霞山庄覆灭,接着就是凌霄阁。王扬海的残暴江湖谁人不知?可他这次学得聪明了。” “怎么?” “他知道元朗比他有人望,这次前来与普通百姓秋毫无犯。甚至他的人马在枕霞山下践踏了人家未收的谷物,他还拿了钱出来赔给那几家农户。王扬海在城中贴了安民告示,说此行只为与枕霞山庄决一雌雄,绝不会惊扰百姓。” 许初道:“现在城中时疫流行,本也没人会帮枕霞山庄了吧?” “是啊,今早我还听父兄说起,现在蓟州城里也是动荡不安,别是酝酿着更大的事啊。” 许初原先想要留在蓟州,就是因为这里安定有序。可如今是山雨欲来,按他退身远祸的立身准则,此时应该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的气息却急促起来。许初不禁想起余逸人的悲剧也始于一场土匪乱战,而他自己的命运则改写于二十年前的一场瘟疫。 如今这两样东西一齐找了回来。许初只觉得焦躁不安、思虑重重,他看到了宋星弁关切的眼神,却分不出心去辩解。 陆元朗本想将他关在枕霞山庄,知道山庄会被围攻又将他骗来凌霄阁,可大概陆元朗也没想到,凌霄阁怕是也挺不过几天了。 覆巢之下,谁能独完? “若是能将时疫止住……” “若能如此蓟州的局势也清朗一些。枕霞山庄的属下们家人大多都在城中,王扬海在阵前天天着人骂战,通报时疫情况,我怕里面已是人心不安了。还有许多属下当时就在城中,没有被围,他们本来也是元朗的一手好牌,如今因这时疫也很难说了。” “对了!元朗和王氏的人交手了吗?” “那不能,现在守城才是他的首要任务,没必要因为人家两句骂就现身出来历险。” 许初点点头。至少陆元朗还无恙。 蓟州将成一片火海,他留下就是飞蛾扑火。可一想到放手离去,许初忽然感到一阵极其强烈的痛苦。 他还有处可逃,但陆元朗却只能死在这里,死在苦心经营的事业里,死在——孤独里。 一时间两人相处的回忆像午后的暴雨一般降落,砸得许初透不过气。这些天他反复想起那日在杏花峪分别时的景象,看来那可能就是他跟陆元朗的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交谈了。 那晚他主动探寻陆元朗内心的隐秘之处,而后将其丢在一旁伤口大张,又以利语伤人,绝尘而去。 陆元朗想起这最后一次相见时会是什么心情呢? 宋星弁道:“往常年份枕霞山庄就采买一些药材,开设药棚,免费发给汤药。今年又不同往年,这疫症格外厉害,家家都说跟二十年前那场相似,都把患病的人扔到外面再没人管。现在就是你我有心,恐怕也没那个力量了。” 许初想,要走也只在这一两天决断了。 他忽然想起洪洞寺旁余逸人的那尊塑像。陆元朗说城中人染病时多去参拜,如今时节不知那里是否已经被贡烛果品淹没了呢。 想来奇怪,余逸人教他的都是些全身远祸之术,可师父自己为何偏偏在瘟疫流行之时犯险呢? 许初的面色逐渐沉着坚毅。 “遂之你……?” 他从袖中掏出了枕霞山庄的庄主大令,那晚他到了凌霄阁才发现陆元朗还是偷偷塞进了他包袱里。 “用这个救人,够不够?”
第87章 勇敢 枕霞山的秋叶仿佛是一夜之间落尽的。 光秃通透的郊野被王扬海的兵卒围得水泄不通,墙高城坚的枕霞山庄像一座堡垒,任凭下面如何叫阵喊骂也纹丝不动。 “陆元朗!你这个胆小鬼!有种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叶潜提刀立马,突出两军阵前。 “陆元朗,你是不是怕了!快出来与我交手!” 那边置若罔闻,王扬海揉揉眉心,叹气道: “他怎么连骂人都不会?你,”王扬海指指身边的一个小兵,“出去替他骂。” 那人应声出列,到叶潜身边立住,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一时就将陆元朗的祖宗十八代及尚未出生的子孙两代问候了个遍,顺便将枕霞山庄的属下也捎上了。 叶潜听得惊了,他从小被王扬海豢养起来学功夫,哪里听过这种粗鄙之语。 这下枕霞山庄也骚动起来,习武之人大多血气方刚,被人骂了谁不想打将回去。偏偏有命令让他们坚守不出,因此一个个不是咬牙切齿就是垂头丧气。 “叫人骂两句就受不了了?”池一清此时就在城墙上巡视,见状便去鼓舞众人,“他们就是要激得我们草率出手,王扬海早有谋算,专等我们出去收网呢。大家且宁耐一时,庄主自有安排。” 石力道:“什么安排?还不是耗着等他们撤退,这样就是赢了我看也不光彩!” “怎么?你是要违抗庄主命令?” “庄主到底有什么安排,你也不说给我听!” “他的行事你又不是不知。” 石力不说话了,但看神色显然不服气。池一清叫他到房间去,避开城头士卒。池一清的心里也是千难万难,陆元朗叮嘱计划不可外泄,有什么事他只好自己顶住了。 “石力,你一向对庄主深信不疑,怎么现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公然跟他对着干?” “我没有!”石力丧气道,“我就是——嗐呀,我着急!” 他也不跟池一清见外,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扭身道:“我那老爹在城里,池大总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若是染了时疫可怎么好,连个照料的人也没有啊!” 池一清知道石力是个孝子,走过去正要劝慰他,不想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卒自行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大总管,我们的家人也都在城里!这么耗下去何时是个头?咱们被围里面,就是粮草充足,又能耗得过人家吗?” 另一人接口道:“就是!大总管,如今庄主不在,我们听您的!您一声令下,兄弟们冲杀出去,灭了那群鸟人,岂不痛快!” 池一清心中一惊,这是要煽动他叛乱啊。未等他开口,石力先急了: “谁叫你们进来的!此事自有庄主谋划,用你们操什么心!” “两位兄弟,石力啊,你们心中焦急,我明白。但是王扬海有备而来,岂会那么容易战胜?你们或许觉得他们来得突然,庄主可是早得了消息的,因此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我们不消多虑。如果贸然杀出去,反而铩羽而归、甚至殒命当场,那时我们的家人又有谁来照料?” 池一清说完方叫他们两个出去,又转而对石力说到: “你性子直,但在下属跟前也要学着掩饰些,若不是你这几日露出冒进的意思来,他们两个岂敢到我跟前说这种话?” 石力点头表示知错。 此时忽然传来两声轻笑,池一清一看,是郑昭月进来了。早先陆元朗将此人交给石力,让石力教他武功走个正途,郑昭月牙尖嘴利,常与石力拌嘴。 “你笑什么?” “我笑某些人呀,平时左一个‘庄主’、右一个‘庄主’,真到了关键时候,倒不听庄主的话了。” “我没有!郑二子你不要——” “好了好了,”池一清拦住他们,这俩人关系太奇怪,他可不想听他们吵下去,“石力,我是知道你的心性,别人可未必,你自己可不要拿错了主意。” 石力答应,出去约束了一番手下,就将那两个劝战的关了起来。 见枕霞山庄依旧不动,那骂阵的也骂得声音嘶哑,王扬海令人召回叶潜。 在帐中用了饭,王扬海不由得思虑不已。这枕霞山庄久攻不下,他人吃马喂消耗巨大,慢慢人心也会散的。更加令他担心的是,这么多日子下来,陆元朗连面也没露过,他不会不在庄里吧?若是不在,他会去哪呢? 就是在里面,这么久拖不决也必是在等待着什么。 王扬海将拇指指甲摁进食指的肉里,用疼痛帮助他决策。叶潜从外面回来,王扬海掏出一枚药丸,看着叶潜吃下。 池一清在山庄中维持局势已经不易,更想不到在山庄之外大家也已经准备散伙逃命了。 “掌柜的,咱们走不走?” 崔示协急得直薅那把花白的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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